第六十三章

  凤青衣和任樱赶到的时候, 守门的人笔直地站在两边。

  “大夫进去了?”

  “是, 刚刚进去……”

  凤青衣伸腿猛地将门踹开,不顾护卫惊讶的目光, 直冲进去。

  房间里,大夫模样的人背对着凤青衣她们似乎正在给秦无言做检查,秦无言躺在榻上,望着她们进来的方向无声的眨眼。

  她眨眼的频率实在是太低,仿佛能一直睁着眼不闭。

  听见动静,那大夫的动作僵住了,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也不回头看。

  凤青衣拦住身后的任樱往床边缓步移动的同时,开口问:“她的情况如何了?”

  那人没答话。

  瞬间,凤青衣轻功一运, 伸手就向大夫的后颈上抓去,结果这人避都不避, 在凤青衣碰到他的那一刻就轰然倒地。

  这下, 几人才将房里的场景看了个清楚。

  秦无言的心脏上插了一把短刀, 刀身已经全部没入体内,以至于血没有喷溅出来, 而是缓缓地从刀柄下端溢出来, 很慢很慢。

  而倒地的人嘴角边亦是一道血痕,明显是吞毒自杀了。

  任樱望着眼前的一幕身子瞬间就软了,凤青衣疾步过去揽住了她,不至于让她跌倒在地。

  泪珠无声涌上眼眶的时候, 任樱挣开凤青衣的怀抱,踉跄着扑到了床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秦无言,秦无言,秦无言……”

  秦无言不答话,想动动嘴角都成了难事。

  她就那么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良久,就在众人以为她闭上眼就再也不会醒来的时候,回光返照似的,她竟是朝着任樱笑了起来,很是灿烂。

  任樱蓦地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一日阳光明媚,秦无言按住旁人架在她脖子上的刀,那只手修长白皙,模样更是水墨画里晕染出来的仙子一般。

  但最叫她难忘的,便是那一张灿烂的笑颜。

  秦无言很爱笑的,此刻她笑起来神采飞扬,又似回到了当初的潇洒模样,谁人不道一声俊俏好儿郎,只是那时旁人不知,这原是一个女娇娥。

  任樱其实有好多话想问她,想问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想问她为何要女扮男装和那些山匪混在一起,想问她是不是帮了她们才惹来这杀身之祸。

  到最后,她却是什么都没问。

  眼眶中的泪珠已经干涸,任樱忘却了昔日的一切,只拉着她的手温和地道了一句:“睡吧。”睡过去,再无世间烦忧。

  秦无言没有力气说话,只对着任樱扯了扯嘴唇,任樱靠近些,手里就被塞了一张纸条。

  她将纸条握在手里,就见秦无言张开五指朝着她,嘴里比了个“五”的口型。

  然后,她再也没有了呼吸。

  任樱颤抖着手打开皱巴巴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墨色大字——杀!

  秦无言下葬的那一日,正好离琼璃皓月三年的除夕还有十天,那天,又下了一场冬雪。

  满城的百姓都给她送葬,那一天西华郡的上空哭声阵阵,任是那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都遮掩不过他们的脚印。

  他们的救命恩人就这么去了,连个新年都没来得及过。

  任樱她们没有将秦无言的身份告诉他们,百姓们的心中只有鱼卿茵这个名字,任樱想着这样就好,就当秦无言还了一命,死后在阴曹地府少些罪孽。

  在“鱼卿茵”的墓地旁边,是一个空冢,但立着碑,上书“秦无言之墓友任樱立”。

  除夕转眼便至,热热闹闹吃过团圆饭,任樱带着凤秩彦去院落里打灯笼。

  凤秩彦穿着红色的新衣服,手里挑着的灯笼也是代表吉祥的红,看起来令人温暖又安心。任樱跟在他后面,就瞧着小家伙快乐的玩闹。

  任樱看着凤秩彦,想起这一年里发生的所有事,眼里有几分笑意,几分苦涩,树梢上挂着的红灯笼衬着她明亮的双眸,似乎又添了几分希冀。

  腰肢被人从身后拥住,下一刻,凤青衣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肩上,声音低而温柔:“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永远都是彦彦这么大该有多好,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世界里永远都是美的和单纯的。”

  “可那一切只是假象,孩童觉得美好的世界都是爱他的人为他创造出来的罢了。而且,若你的视线永远能看到美而单纯的东西,那么年龄又有何意义呢?”凤青衣侧头啃了下她的脖颈,惹得任樱一缩,“不许乱想。”

  “我听婧如说,今天又有人刺杀你了。”

  凤青衣皱眉:“多嘴。”

  任樱伸出拳头怼了她的腰,正要说她几句,就听见凤青衣“嘶”的一声轻呼,然后就捂着腰弯下了身子。

  “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任樱惊慌失措地扶着她的胳膊一阵紧张,低头就要看看她的表情,结果她往下低,凤青衣也跟着往下低,到最后直接蹲在了地上。

  “没事吧?你——”

  担心的话戛然而止,嘴唇上被人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下。

  任樱愣神后眯了眯眼,盯着凤青衣忍笑的眉眼,被戏弄的感觉一下子就冲上了心头。

  下一刻,她拉住凤青衣的胳膊就凑了上去,狠狠地在凤青衣的薄唇上啃了一口,似乎是在泄愤。不过,凤青衣没有给她后撤的机会,主动缠了上来。

  等两人吻罢,任樱粗喘着气脸上红到发烫,余光中却见一个小人儿站在她们旁边,盯着她们看。

  是凤秩彦。

  任樱害羞的捂嘴,拉开了和凤青衣的距离,凤秩彦却还是盯着她,忽然开口:“娘亲,彦彦也要亲亲。”

  说着凤秩彦就撅起小嘴朝任樱凑过来,却被凤青衣抓住后衣领往一边提溜开来。

  “你要个屁。”

  任樱瞪了一眼凤青衣,在小孩子面前她怎么能说这种粗话。

  “那姑姑你为什么能亲?”

  凤青衣眯眼,“你叫我什么?”

  凤秩彦捂住小嘴往任樱身后一躲,贴着任樱的耳边寻求安慰,“娘亲……”

  “彦彦不怕,接着打灯笼去吧。”

  得到任樱的回答,凤秩彦似乎察觉到了凤青衣的不对,赶紧抡起小短腿提着灯笼跑开了。

  “彦彦怎么叫你姑姑?上次他好像就这么叫过,看样子不是你教他的,那是谁?”

  凤青衣舔了舔腮帮子,稍稍别开了眼:“不知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凤青衣顿了一下又开口:“他叫你娘亲,那叫我什么?”

  凤青衣这么一问,任樱一想,还真是,凤秩彦在她面前好像没称呼过凤青衣,也不知道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又是怎么叫的。

  看样子,好像没有特别的称呼。

  任樱抹了抹鼻子,逗她:“那就叫姑姑好咯,我们做姐妹。”

  “姐妹?”凤青衣眼里起了些狡黠,贴近她的耳朵吹气,“你见过整日同卧一榻还做那种亲密之事的姐妹么?”

  任樱又羞又气,啃上她的耳朵。

  这个年除了偶尔大家习惯的刺杀之外过的还算安分,大年初八,凤青衣带着任樱和其他人启程返回京城。

  齐王军的保驾护航,让这一路走得还算安稳。

  回到齐王府,凤青衣安顿下来才着人了解了近日京城的情况。

  那些大臣就蒲天的死还在和凤月纠缠,西华郡周边的几个郡也向凤月施加了压力,此次凤月对西华郡瘟疫一事这般处理的态度叫大家心寒,琼璃上下,大街小巷,百姓中间也已经起了流言。

  凤月的做法叫他们害怕,哪一日若有难事砸在自己头上,他们不敢奢望凤月会救他们,甚至,他们害怕被自己的君主抛弃,成为可有可无的一部分。

  养心殿里,凤月摔了手边能摔的一切东西,喝的烂醉,嘴里骂骂咧咧,不复往日的温和做派。

  蒲风雪走进殿里的时候,一个杯子当头就要砸过来,她身怀武功本该很容易就避开,可她却视而不见任那杯子砸在头上哐的一声闷响,然后直直砸向了地面,摔得粉碎。

  立刻,她的额头上就流出血来,稍顷,鼓起一个大包,看着很是凄惨。

  可她不疼不怒,无喜无悲,似乎那杯子砸的不是自己。

  凤月醉的厉害,望着面前越来越近的身影分成三个又倏忽合成一个,眼睛一花,头也开始疼了起来。

  蒲风雪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凤月朝她伸出手,蒲风雪没接。

  下一刻,凤月朝着蒲风雪的脚边就开始狂吐不止,好一阵才停下。再抬头,她的嘴边粘上了污秽,头发乱糟糟的,酒鬼的模样着实叫人嫌弃。

  蒲风雪往一边挪开脚,也不跪,也不称呼。她往前走,直到离凤月只有一步的距离时才停下。

  凤月恍惚之中盯着她脚上那双华贵的绣鞋,半天没移开眼。

  “我爹爹,是你害死的。”

  凤月甩了下袖子,险些把自己掀翻在地,“你,你是谁?这是说的,说的什么话?朕杀的人多了,你,你爹又是哪个?”

  “我爹爹是西华郡郡守蒲天。”

  凤月伸手晃晃悠悠地指着蒲风雪,突然就笑开了:“你说他啊,对,是朕叫人杀的。谁叫那老东西多事,跑那么远跟朕说些有的没的。瘟疫不瘟疫的,难道还不好处理吗?你看,挖个坑,把染病的一埋,不是就解决了?若是嫌麻烦,就把他们聚成一堆,放把火一烧,不也就得了,还能给土壤添点养料。”

  “……要朕说,他还真是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凤月笑得越来越大声,守在殿外的太监闻声都探头往里看,蒲风雪就立在她的身前,听她笑了个够。

  “皇上。”

  凤月止住笑意,迷离地望着她:“如何?”

  “这世间只你一人聪明。”

  凤月摆了摆手,权当蒲风雪的话是夸赞,随意的应答:“那是,这世间,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朕,朕可是这琼璃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一辈子都是!”

  蒲风雪垂眸终于笑了笑,顷刻又收回了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秦无言下线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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