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很少有人看见白兰除了笑咪咪以外的别的表情。

　　但今天可能就是例外了。

　　白发的青年的脸上凝成一片冰霜, 他的嘴抿成一条直线，而他紫色的眸子里面闪烁着火光。

　　愤怒的火光。

　　白兰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的声音终于不像往常那样轻佻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游侠？”

　　前方，双手捧着戒指的红发少年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

　　夕阳的光打在游侠脸上, 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切。

　　更不真切的是他脸上的笑容。

　　游侠很少会露出笑容。

　　但毫无疑问, 他的笑容是内敛的, 含蓄的。即使笑了, 他也很少表现得特别夸张。

　　他的笑永远是浅浅淡淡的。

　　即使不是挂着讥讽之情的, 却也不是特别真情实感的。

　　毕竟他身上的非人感太重了。很多时候，周围的人都觉得他根本就不像个有生气的活人——

　　但这一次他的笑终于终于向旁人展现出了他自身, 他真正的一面——

　　他甜甜地, 带着几分嚣张意味地笑了。

　　大笑。

　　他笑得几乎落下泪来，笑得几乎没有形象, 笑得抛却了一切顾虑。

　　如果不是顾忌手中的戒指——众人毫不怀疑, 他能笑的前仰后合，能笑得直接瘫软到地上。

　　在笑完之后，红发的少年舔了舔自己的虎牙, 这动作明明不是那么狂气，却莫名地透露出了两分血腥意味。

　　游侠道：“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弄错一切的是你。神明和我才不是独立的个体。”

　　他放松地扑上前方, 给面前危险, 冰冷的机械生物们一个大大的，热烈的拥抱。

　　一部分分部在众人身上的红点消失, 最前排冷硬的机械紧张地向空中的游侠伸出手臂样的事物。

　　来自十年后的人们都呆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机器如此温情的一面。

　　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 而又小心翼翼地将游侠拥入怀中。每一个机械手臂都小心地避开了人类身体上脆弱易碎的部位, 有的甚至只敢隔着空气虚虚描述着游侠的轮廓。

　　他们怕游侠受伤。

　　游侠满足地喟叹一口气：“我和他一开始就紧紧依偎。”他的目光柔软温和，红发少年试着主动去触摸那些机械，“那些黑暗的日子是我们一同度过的。那些冰冷的回忆是我们一起创造的。那些无谓的争吵是我们羁绊的证明——而我们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

　　他低声道：“实现愿望。”

　　一个更高大的，人们从未见过的机械从远方而来。

　　它有着水母状的外形，透明的身体。如果不是上面专属于‘神明’的标记，没人会觉得它是个机械产物。

　　可事实上它就是。

　　所有其他机械向两边分开，为这高大的水母让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Deku尽量保持平静，但他急促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慌意乱。

　　现有的资料里从来没有关于这个机器人的任何资料——它是‘神明’的隐藏武器吗？还是别的什么？它有什么特殊能力？

　　——游侠为什么要抢走那些戒指？七的三次方到底有什么作用？游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脑子乱糟糟地轰鸣着，与此同时，他听见自己的心在痛苦的悲鸣。

　　这一切……难道都是一场梦不成？

　　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所有人只能紧紧盯着游侠，用破碎的呼吸声取代言语。

　　没人看见，自看见那个‘水母’踏入战场后，入江正一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忍住嘴中不合时宜的痛呼声，慢慢抱住了自己的头。因为痛楚，他的汗就像水一样涌出，他的身体也像毛毛虫一样慢慢蜷缩成一团。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那是……那是。

　　入江正一轻轻抽着气。

　　他慢慢抬头。

　　水母在朝他微笑。

　　入江正一想起来了。

　　在某一次时间旅行中——他见到了这个水母。

　　当时的他刚刚得知白兰是‘联合军’的首领，他的目的是集齐七的三次方。

　　十年前的入江正一小心地试探着救下他的人的口风：“那，白兰想通过七的三次方做些什么呢？”

　　救下他的人整理了下背包，道：“你怎么会连这都忘记？他要杀了那个毁灭世界的罪魁祸首——‘神明’Xana，然后重启世界，改变这一切毁灭的现状。”

　　“等等……”那人的脸色变得惊恐，“你身后，有个奇怪的水母……？不好，那是‘神明’的造物，快跑！”

　　年幼的入江正一迷茫地回头。

　　水母用触手缠绕住他的身体，将他的双手束缚住，同时，它的触须抵上了入江正一的头。

　　入江正一的记忆变得模糊。

　　——“那白兰想通过七的三次方做什么呢？”

　　——“连这都忘记了吗？他想成为新世界的神明，他想毁灭世界，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回到过去的入江正一大口喘息着跪倒在地上。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是的，白兰正是因为他才觉醒了和平行世界沟通的能力，才拥有了毁灭世界的野望。

　　他必须阻止白兰。

　　从回忆中醒来的入江正一猛地睁开眼睛。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至此之后他定下一系列计谋逼自己失忆，以便用一个更好的看不出破绽的表现去糊弄白兰，打入白兰的内部。同时，在白兰说动十年后的沢田纲吉将彭格列戒指拿出来时，他私下里偷偷联系沢田纲吉告知他白兰的狼子野心，最终迫使沢田纲吉毁掉戒指……

　　入江正一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要发出呜咽声。

　　但他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自己什么都别想起来。

　　因为……因为，他又搞砸了一切。

　　他将自己的记忆重新倒弄了一遍，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水母的能力是，改造记忆。正因如此，他才……

　　入江正一握紧了拳头。此时此刻，还有十几个红点正对着他。

　　他权衡了一下情况，谨慎地选择没开口。

　　而众人的注目之下。‘水母’向游侠伸出了长长的触角。它似乎在邀请游侠攀上他。

　　游侠踏着机械生物的臂膀，轻轻地跳到水母的触手上。

　　游侠没有回头。

　　众人只能看见红发的少年渐渐走远，他留下的那句“永别了，各位”在空气中缓缓震荡。

　　最终消失不见。

　　大批的机器守候着他，跟随着他——

　　“机器人袭击就这么结束了？”斯帕纳有些吃惊，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嘴巴里的棒棒糖已经掉到了地上。

　　女生们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刚刚……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可怕了。

　　那些机器人，游侠说的那些话…这，这到底是是什么情况？

　　白兰将捏碎的棉花糖随手一扔，轻轻道：“一切都结束了。最后一个平行世界，也要消亡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

　　入江正一道：“等，等等！”

　　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好不狼狈，更别提他满身的灰与血。他向前爬了几步，拉住白兰的鞋子：“等等——等等，事情，事情不应该走到这一步的……”

　　白兰蹲下身，他用指尖抬起入江正一的下巴，逼得入江正一整张脸暴露在他面前。

　　白兰的语气仍然轻佻：“怎么了，小正？这不正如你所愿吗？”

　　入江正一哭着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Reborn用枪抵了抵帽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转向明显知道更多的白兰身上。

　　白兰耸了耸肩：“你们根本不相信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努力在力缆狂澜了。算了~”他笑着摆摆手，“世界毁灭的样子，说不定也很美。”

　　“等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入江正一泪眼朦胧，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努力在保持着语句的连贯道，“只要你原谅我，只要你还愿意拯救世界，我什么都愿意做——”

　　纲吉慌乱道：“喂喂，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人回答他。

　　知道一切的人不愿说话，一无所知的人说不出来话。

　　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了过来。

　　“谁？！”Reborn猛地一回头，却被来者的身份震住，因为来者是刚刚宣布被机器人劫走的——“尤尼？”

　　“Reborn叔叔！”游侠所见到的那个眼神空洞的小姑娘此刻恢复了原有的神采，她大声呼喊着，“Reborn叔叔！白兰！纲吉！”

　　因为跑得太快，她踉跄了一下，然后被身后的男人紧张地扶起。小姑娘连身上的灰都没有拍，直接冲到了一行人面前：“我，我被γ救回来了。他的电狐将那些困住我的机械给破坏了。但是，但是……”

　　尤尼攥紧了手。

　　“我没有守护好那些奶嘴，它们都被抢走了。”

　　白兰长叹出一口气，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入江正一的头发，道：“七的三次方全部被夺走了。现在不是我能不能想出来方法的问题，而是‘神明’那边愿不愿意下手的问题。”

　　他的眉宇间仍然印刻着笑意：“游侠真的是好算计。”

　　和游侠的赌约，白兰赢了，也输了。

　　七的三次方曾经全部归属于他，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

　　但他终究只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尤尼站住。

　　她扯了扯γ的衣袖，让他对白兰稍微温和一点。紧接着，这个小姑娘道：“还是别在这里商量吧，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过来，我们先回基地商量一下。”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之前彭格列和密鲁菲奥雷的敌对状态，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去白兰那里吧，白兰那里的很多防护措施都更加完善一点。”

　　白兰不带情绪地看了尤尼一眼，在γ差点炸毛的时候，他又收回了视线。

　　众人听见这个笑咪咪的男人道：“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