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

  几日后,宸明的东宫内再次迎来一人。

  “母后!”

  雍容华贵的女人转身看去,见到自己心爱的儿子,难得舒缓了紧蹙的眉头,一脸心疼道:“明儿,我的明儿!”

  她走上前,手抚上宸明的脸道:“你这段时间受苦了,都瘦了……”

  宸明摇头,急迫道:“母后,你可有办法救我出去?!我听到有传闻说父皇要把太子之位给宸子奕,如果我出不去,可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皇后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安慰他:“母后早已知道此事,我和你舅舅自然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只是要得到你舅舅的帮助,得需要你答应母后一件事。”

  “母后请说。”

  “你舅舅希望你娶了婉儿,他才会答应出手救你。”

  “母后你是说……陶婉?”宸明一滞,随即道:“可是我……”

  他想到自己前不久才答应了苏莺要娶她为妻。

  “母后知道你喜欢那个苏莺,也不反对你娶她,只不过这正妃之位是一定要留给陶婉的。”皇后道:“唉,母后原想着给你娶一位身家背景更显赫的,能够助你登上皇位的小姐,只是你舅舅不乐意,婉儿又从小爱慕你这么多年,母后实在无法……你就暂且先答应了,待到登上皇位之后,届时你想如何还不是依你?”

  宸明思忖片刻,道:“都听母后的,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出去才对!”

  至于苏莺那女人,他回头再想个办法稳住她吧。

  “没错。你舅舅要求尽快完婚,他才同意把陶家所有的势力供你支配,”皇后道:“母后寻思着近来你父皇身子骨不如以往,不如趁着这机会让你和婉儿偷偷完婚。”

  宸明犹疑了一下,问道:“可是这事能瞒得住吗?”

  “怎么不能!”皇后怪嗔了一句,从自己身后跟着的仆从里找出一侍卫打扮的男子,唤道:“长阳!”

  “属下在。”

  男子上前一步,半蒙住一张脸,眉毛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

  皇后志在必得地向宸明介绍道:“这是你父皇身侧的御前带刀侍卫长,他已经投靠了你母后我。”

  宸明低声对她道:“母后,此人真的可信?”

  “那是自然。母后查过了,他的背景是干净的,在宫里做了十几年的侍卫。这段日子以来你父皇快不行了,他想要继续呆在宫里,享尽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方才来投靠我们的。”

  “那他为何不去投靠宸子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现在如此败落,有哪点能够吸引他?他不会是宸子奕派来的卧底吧?”

  皇后瞪他一眼:“不要这么说自己,我们还有不少机会能够翻盘,那宸子奕不过是一时得志,这天下将来一定是你的。再不济,如果这长阳真的是宸子奕的人,我们大不了将他杀了。”

  “可……”宸明还想再说什么,可见皇后自信满满的模样,咬了咬牙,终于道:“好吧。”

  两人又说了会话,皇后便起身要回宫。

  而长阳,则在离开太子的东宫后继续去驻守皇帝的寝宫,仿佛今日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将近傍晚时分,有一婢子前来为皇帝送晚膳,不慎撞了他一下,跌坐在地上。

  “将军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婢女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不怨你,起来吧。”长阳将人扶起,手指若有似无地触及到婢女的袖子。

  婢女看了他一眼,又忙道:“多谢将军!”

  说完,匆匆退下,将这一件他人眼里不起眼的小事揭过。

  ……

  苏莺提着食盒,蒙着面纱,身姿婀娜地步入牢狱中。

  她走到林烟兮所在的狱中,扬声颐指气使地对狱卒道:“开门。”

  狱卒犹豫道:“这位小姐,上头有人吩咐过,这里面的人任何人都动不得,您这是要……”

  苏莺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位狱卒小哥,我不过是进去看看故人,顺便给她送最后的几顿饭,愿她好走……”

  她说着拎起食盒抖了抖,示意给他看:“不做什么的。”

  狱卒道:“好吧,那你进去吧。”

  开门之后,苏莺又笑道:“这位小哥,我和这里的人还有事情要说,你能不能先出去?”

  “那不行,我是要看着这里的重犯的。”

  苏莺忽然严厉了语气,道:“我乃林将军之女!你竟然敢违抗我?!难道是不想活命了!”

  那狱卒听罢,半信半疑,但见苏莺气势凌厉,似乎不像是作假,便只好道:“好吧,那您快点!不然我没法交差。”

  苏莺不耐烦地点头,不再理会他,径直走进去。

  一进去,苏莺就看到了地上昏昏沉沉蜷缩着身体的林烟兮。某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狞笑着从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一碗凉水,走上去从林烟兮的头顶浇下去。

  林烟兮一个哆嗦,挣扎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当她看清来人时,脸色渐渐沉下来。

  “苏莺?!”

  “大胆!”苏莺一副高傲的模样,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翘起腿居高临下地望着林烟兮,拍桌道:“本小姐现在姓林,名叫林莺!……哼,你这段时日不好受吧,听说这死牢里的刑罚重得很,你又何必这么倔呢?早点承认你的身份是假的,起码还能保个全尸!”

  林烟兮虽狼狈,可身上那股由内而外的高贵气质仍是不减,她甚至不屑于理会苏莺,看着苏莺的目光里仿佛携带了无声地嘲笑与轻蔑。

  她闭上双目,不再看对方一眼。

  林烟兮这副样子无疑是激怒了苏莺,带给她一种感觉——即便二人如今的处境互换,林烟兮掉落在尘泥里,她却仍然不染脏污,恍若云间皎月,高贵无暇。

  而她苏莺,一辈子都比不上林烟兮。

  苏莺怒不可遏地走过去,高高抬起手,“啪”地一声拍在林烟兮的脸上,尖锐的指甲划破她的唇角,带出丝丝血迹。

  她面容扭曲,笑声快意而尖锐:“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吗?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这副样子还怎么看不起我!”

  林烟兮漠然抬手,抹去唇上的血迹,白皙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面对苏莺的行为,她没有丝毫惧怕,也没有收敛自己的蔑视之意,嗤笑道:“看不起你,不是因为你出身卑贱,而是你心思歹毒,不知悔改,空有一张脸,却心肠丑恶,趋炎附势,害人害己。你真的以为以色事人,便能长久?何况你现在,恐怕也无色无德了吧……”

  “你给我闭嘴!”苏莺被触到痛处,气得又抬起手,还想再打下去,然而却被林烟兮先发制人,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你就该去死!”苏莺骂道,下了狠力要去打林烟兮。

  两人纠缠不休,最终却因为林烟兮的身体虚弱,被苏莺狠狠一推,撞在墙上发出闷响,痛得她抱住身体缩了起来,冷汗直冒。

  苏莺喘着气,眼见自己目的得逞,狞笑着上去还要掐林烟兮,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之前那狱卒的声音:“喂!发生什么事了……哎,怎么回事!”

  狱卒跑上前来查看,发现林烟兮痛苦地倒在地上,显然把他吓得不轻,指着苏莺骂骂咧咧道:“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赶紧给我走!这犯人要是死在牢里,我有十个头也不够砍啊!”

  苏莺舒出一口气,看着地上的林烟兮一脸不甘心,趾高气扬地“呸”了一声:“便宜你了,还敢跟我斗!”

  狱卒恼怒地轰走了她,又看了眼地上的林烟兮,急忙去请医师和自己上头的人。

  而林烟兮则再次把自己蜷缩起来,因为头痛意识渐渐混乱,昏睡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林烟兮身上疼痛快要麻木,她却突然模模糊糊感到身子一轻,好像是被什么人抱了起来,放在一个柔软温暖的地方。

  随即一双手细腻地用清凉的药膏涂抹在她的伤处,轻轻的按摩着淤青,按了许久,试着舒缓她的疼痛。

  林烟兮紧锁的眉头终于慢慢散开,仿佛找到了安心之处,终于不再感受到痛苦,沉沉睡去。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睡着了,所以并未听到坐在她身侧的人,那一声自嘲般的叹声——

  “我时常在想,如果那日在大殿上我坚持护着她,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可我总是一次又一次食言……”

  “少爷……”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我想不惜一切得到她,带她走。可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我又觉得……我还是错了。如果我找不到那藏起来的几十万军队,或许最终迎接我的,是万载的骂名和尸骨无存,既如此,我又怎敢把她拉进来?”

  如今她受到一点伤害,自己的内心就溃败得不成样子,若再让她背负叛国的骂名,被卷入流血的争斗,他怎么可能狠下心舍得?

  无论是这十几年来的步步为营,还是那三年里去溯州城学武练兵,他都能做到完美无缺,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可偏偏在林烟兮身上,每走一步,他都迷茫不已,觉得自己在不停地犯错。

  “少爷,”女子鼓起勇气问道:“您后悔过吗?后悔喜欢上林小姐,让这局棋多了一个未知的风险?”

  ……

  “咚!咚!”

  打更的更夫窜入大街小巷,敲着竹梆子,打了一下又一下的二更,高声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半弯的明月挂在夜空中,光辉照进了林府的一个小院中。

  院中屋内燃烧着几支烛,苏莺坐在桌边,借着那烛光,手里翻着从林府管家那里偷来的账本,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正在算计着林府能有多少财物。

  忽地,一阵凉风拂过,吹灭了她面前蜡烛,屋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啊!”苏莺被吓了一跳,望着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有些心惊肉跳。

  她壮着胆子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然而无人理会她。

  苏莺恼了,低声咒骂一句,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没能找到火折子。

  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些许月光,推门出去,走到院子里,叉腰喊道:“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当她提到“死”字时,又有一阵凉风刮过,吹得她的脖颈凉飕飕的。

  苏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恰在此时,她听到院内的那棵不知名的高树上传来沙沙声,树叶随风摇曳一阵,最终飘摇着落下来。

  苏莺转了转眼珠,猛地抬起头,向树上看去。

  “啊!!!!”

  她瞳孔一缩,满面惊恐地高叫出声,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指着那棵大树手指颤抖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就在她刚刚看过去的那棵树上,挂着两具死状可怖,死不瞑目的尸体,正在随着风儿摇摇晃晃地动起来,衣料摩擦发出阵阵沙沙声。

  至于这两具尸体是谁,苏莺是绝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因为那正是打骂了她十几年的亲生父母。

  “来……来人啊!啊啊啊啊啊!来人啊!”

  苏莺一边蹬着腿往后缩去,一边恐惧地望着尸体发出刺耳的尖叫。

  可奇怪的是,即使她喊的声音再大,整个林府却像是无人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你,你们别过来!”苏莺如同疯魔一般指着树上两具正脸朝向她,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尸体道。

  她捂住脸,叫道:“谁让你们把我当畜牲一样对待!什么好东西就只想着我那个死鬼哥哥!明明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你们就是死了也别来讹我……我要是不杀你们,万一哪天你们再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

  她喊得断断续续,声音变调,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呵。”

  一声云淡风轻的笑声堪比夜晚的清风,入耳即点醒了疯疯癫癫的苏莺。

  她陡然转头,眼神怨毒地望向声音的源头,呵斥道:“谁?!是谁?”

  月辉洒在院落的墙头上,那里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利落劲衣的男子,正抬起一条腿踩在瓦片上,另一条腿垂下,全身融在夜色里。

  他脸上戴着像是街边买来的厉鬼面具,手中摇着一把泛着淡淡金属光泽的扇子,好一副慵懒自在的模样。

  “你是谁?”苏莺眯着眼睛问道。

  那人把扇子“唰”地一甩,从其中射出两支小镖,割断了把两具尸体系在树上的绳子,让尸体狠狠摔在苏莺面前,吓得她哇哇大叫。

  “我可是耗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能保住这尸体死前的模样呢,你难道不想仔细瞧瞧?”

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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