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一世长安266

  “反正我们都要离开了,最后颠覆一下他们的印象,岂不是很好玩吗?”

  黄梓瑕无语:“这么大了,才开始想着好玩。”

  “是啊,因为我的人匕: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含笑看着她,轻声说,“在遇见你之后。”

  黄梓瑕竟无言以对。

  周子秦早已拼命拍着自己胳膊上疙瘩,喃喃自语:“不容易啊,不容易,二十四岁终于混上媳妇了,夔王都开心得这样了……这说出去谁信啊?”

  人生的阴霾已经扫尽,他们的人生,自此一片明媚绚烂,就算李舒白有点喜悦过头的样子,似乎也不算坏事。

  好歹,对着如今这张面容,总比对着以前那张铁硬死板的脸好——在离开昭王府回去的路上,黄梓瑕这样想。

  李舒白骑着涤恶,黄梓瑕骑着那拂沙,周子秦骑着“小二”——没错,就是以前那匹“小瑕”,现在它改名了,而且居然迅速地适应了新名字。每次周子秦一进哪家店门叫“小二”;它便立即屁颠屁颠地从门外冲进来,还因此撞飞过人家好几扇门。

  涤恶还是那么凶,唯有那拂沙能与它并排而行。周子秦骑在自觉落后的小二身上,问:“那个……滴翠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放心吧,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而且当今圣上没兴趣替他已逝的姐姐操心这个,日日忙着打击鞠呢。”黄梓瑕说道。

  “哦……”周子秦点着头,一脸若有所思,“那我这个成都总捕头,应该还有效吧?”

  “这个自然,你可是先皇钦点的朝廷命官,”李舒白说着,想想又低声说,“你回去后,让你爹与范应锡早点撇清关系。”

  “哎?”周子秦赶紧睁大眼睛。

  “之前梓瑕在蜀地时,范氏父子已经民怨沸腾,但黄使君数年努力不但无法扳倒,反受其害,让他们借刀杀人的计谋得逞,连梓瑕也背上不白之冤亡命天涯。如今我替梓瑕一家处这口气。”

  黄梓瑕在旁朝他点头,微微而笑。

  周子秦兴奋不已:“真的真的?诏令什么时候下?”

  “不几日了,让你爹安排好吧。”

  “那接任的人是谁?”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监军是景祥。”黄梓瑕朝他眨眨眼。

  “景祥公公!太好了,熟人好办事啊!以后我爹说我荒诞妄为的时候,有人帮我拿!”周子秦说着,又问,“对了,你们真的初六成亲啊?那我该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黄梓瑕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说;“什么都好,但是千万不要是那个铜的人偶。”

  “明白了,”周子秦认真地点头,“我那边还有个木的人偶,这个更高级了,连脑子都可以逃出来,给你们将来的小孩儿玩最好不过……”

  话音未落,涤恶已经一蹶子踢向小二,周子秦大叫一声,被受惊的小二带着狂奔向前。眼看怎么都控制不住小二,周子秦急得大叫:“夔王殿下,我看见了!你是故意的!哇……让开让开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前方鸡飞狗跳之中,忽然冒出一条狗,跳起来就直冲向周子秦,将他的衣袍紧紧咬住。这狗牙口好,韧性更好,即使被马带着狂奔出近半里地,居然也不曾松口。

  李舒白与黄梓瑕追上他时,他正在街上又蹦又跳,企图从那只狗的口中扯出自己的衣摆:“混蛋,放开啦!松口……”

  黄梓瑕勒马,瞪了李舒白一眼,赶紧问:“子秦,你没事……”

  话音未落,她眨了眨眼,又有点诧异地问:“富贵?”

  “富贵?”还没等周子秦回过神来,那只狗已经放开了他,欢快地朝着黄梓瑕冲来,一边拼命摇尾巴,一边冲着她汪汪叫。

  黄梓瑕跳下马,揉了揉狗头,笑问:“富贵,是不是生气子秦不认识你了,所以咬他啊?”

  “才不是,是我命它咬的!”她话音未落,旁边钻出一个女子,横眉竖目道。

  黄梓瑕转头一看,是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少年,那脸颊的肌肤白皙无比,又因为生气而泛着两朵红晕,看起来就如一朵娇艳的木芙蓉。

  这令人艳羡的皮肤,让黄梓瑕一下子便想到总是烟气朦胧的蜀地,也因此而呆了一呆,诧异问:“二姑娘?”

  周子秦提着被富贵咬烂的衣服下摆,跑过来一看二姑娘,顿时震惊了:“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姑娘转头狠狠瞪着他:“哈捕头,你说呢?你知道家里定下我后,马上就收拾东西逃婚到这了,分明是留我在成都府当众人的笑柄!”

  被她的眼睛一瞪,周子秦不觉脸红了。他赶紧抬手遮住自己的脸,结结巴巴问:“那……那你千里迢迢找到这里,又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来报仇,我带了富贵来咬你!”二姑娘当街怒吼。

  也不知道二姑娘给富贵吃了多少肉,如今它早已投靠了二姑娘麾下,简直就是一条指哪打哪的疯狗。眼看周子秦被富贵追得烟尘滚滚满街跑,黄梓瑕只能爱莫能助地拂去身上的灰尘,对着二姑娘笑道:“下次有空,姑娘可以和子秦一起到夔王府来玩。““好。”二姑娘向他们行了个礼后,又盯着周子秦,挥挥手。

  李舒白和黄梓瑕见死不救地拨转马头,向着夔王府而去。

  春光明媚,满城花开。他们信马由缰,踏着满地落花而回。

  “下月我们成亲之后,该是牡丹花开的时节了。”

  “看完牡丹就走吧。”

  李舒白朝她一笑,轻声问:“那么,婚后我们先去哪儿呢?”

  黄梓瑕说道:“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想,四月应该也不错。”

  “说到扬州的话,我想起一件事,”李舒白想起一事,说道,“王皇后被幽禁于宫中之后,我曾去见过。长龄长庆等人还在她身边,说她癫狂混乱之中只念着雪色,哀泣不已,日夜难安。”

  黄梓瑕倒是惊讶,怔了怔说:“真没想到,她杀人无数,恶行累累,最后中了阿伽什涅,心中最牵挂的事情竟是这个。”

  “最后,王皇后心狠手辣,所做的一切罪恶都只当理所当然,轻描淡写。唯有女儿之死,是她心里最大不安,”李舒白轻叹道,“当时,我将武后那柄匕首还给王皇后,毕竟,这是她们云韶苑的旧物。但她拒绝了,请我若有机会的话,让人将此物带回扬州云韶苑。虽然那里的姐妹已经风流云散,但毕竟那是她们年轻时曾幻想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嗯,那我们就去扬州吧,顺便将匕首还给云韶苑。我也一直想去看看,那里面有很多惊艳的美人,”黄梓瑕微笑道,“也想去天下看一看,这个世上各式各样的风景和各式各样的人。”

  李舒白转头看着前方长安各坊,这熟悉的坊市和街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的地方,此时让他忽然觉得厌烦:“我还以为只有我不想留在京中。”

  “谁会喜欢呢?若我们留在这里,便只有勾心斗角,汲汲营营,”黄梓瑕轻叹道,“当今陛下看起来也不似明君,我看这天下,依旧不会太平的。”

  李舒白点头道:“嗯,虽然先皇去世之后,如今朝中换了一批人,多是倾向我们的,但小皇帝一年年长大,对我的猜忌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朝廷对我的拥戴只能令他更加不满。我也不想再倾尽全力,谨小慎微,最后只落得那般下场。”

  “所以,一起走吧。隐姓埋名,去看一看春雨江南,再看一看海角天涯。天下之大,奇人怪事看不完,一世都有乐趣,”黄梓瑕回头朝他微笑,“或许我们几十年后,再回长安看一看,适合养老的话,留下来也可以。”

  李舒白微微点头,两人并髻而行。前方是开得正好的一株郁李花树,从矮墙之内探出大半棵树,绯色的花瓣如轻绡碎片,落了一地。他们走到这边,不约而同驻马,立在花树之下。

  “走的时候,要带上你的小红鱼吗?”

  “不,我已经将它送还给王宗实了,”李舒白仰头看着那树花,任由清风徐来,花瓣落了自己满身,“他比我更知道如何照顾阿伽什涅,山清水秀处总比繁华喧嚣更适宜鱼儿。”

  “真没想到,王宗实这样的人,影响了三朝天子,还能全身而退。”黄梓瑕叹道。

  李舒白回头看她,轻声说:“他走之后,给你留下了一份礼。”

  “那座王宅?很美也很好,但是……我不要。”黄梓瑕摇摇头,轻声说,“就像那条养着小鱼的游廊,异常的精致美丽,可也异常阴森寒冷。”

  “他说,你要不要无所谓,但他已经让阿泽留下了,让他等着你——当然,那少年也和宅中人一样,已经变成了聋哑人。”

  黄梓瑕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就连此时的春日花开都显得黯淡。她颤声说:“看来,阿泽确实是先皇排到王宗实身边的人。”

  “嗯,所以王宗实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成功的,不是吗?”李舒白说着,又笑了一笑,说,“我甚至还有点怀疑,在决定要置我于此地时,王宗实这么缜密的人,怎么会允许王蕴去找你,推迟第二天南下的计划?他明明该有更不动声色的办法。”

  “谁知道呢,”黄梓瑕说到这里,又若有所思道,“至少,他没有在你体内种下阿伽什涅,便是我最大的恩人。只是他毕竟曾参与篡夺皇位,罪无可恕。”

  “说到这个,他走的时候,到我府中拜别,也曾说起此事。其实他虽是王家分支,但血缘已薄,年幼时也并不觉得本家对自己有如何重要。他之所以愿意一力帮助王家扶助先皇,只是因为他恨我的父皇而已。”李舒白抬手轻轻接住一片坠落的花瓣,语气淡淡的。

  黄梓瑕问:“便是你让人给我做樱桃毕罗的那天?”

  他点点头,微有叹息:“嗯,是他送了一筐骊山刚到的樱桃来。”

  “其实王公公,对我很照顾,”黄梓瑕默然垂首,说,“只是我不知他为何要恨先皇。据我所知,先皇十分信任他,甚至让他二十多岁便接掌了神策军,可算是十分难得。”

  “我曾跟你说过,我与他素无往来。但是他毕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宦官,我又怎会没有调查过他的底细?”李舒白轻轻挥手,让掌中的花瓣被风吹走,低声说,“他年幼时,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是骊山下最出名的一户种樱桃的人家。”

  黄梓瑕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有说话。

  “他获罪后受了宫刑,那个姑娘给他亲手做了一对樱桃毕罗,送他上路。”

  “那姑娘现在呢?”黄梓瑕见他不再往下说,便问。

  李舒白默然看着她,说:“谁知道呢?自然已经是很多个孩子的母亲,或许已经做了祖母。而王宗实,此生和她再也没有缘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的家被牵连进了一个陈年旧案,而我的父皇随意钩笔,处置了他一家所有人。”

  所以他入宫多年,恭谨侍奉宣宗皇帝,同时,也将一切都埋在心里,缄默不语。所以他年年让骊山送来樱桃,固执地不肯忘却自己当年曾经可以拥有,却永远逝去的一切。

  黄梓瑕黯然摇了摇头,说:“不提他了,总之,一切风雨都已过去。希望王公公真能如他自己所愿,来生做一条无知无觉的鱼。”

  李舒白点头。微风渐起,落花繁乱,两人在马上相视无声。

  涤恶和那拂沙踱步而立,互相交颈。马上的他们随着身下马的接近,也越贴越近。直到胯下马头一偏,两匹马要擦身而过之时,李舒白忽然抬手抱住她的腰,将她一下子抱了过来。

  黄梓瑕侧坐在涤恶身上回头看他,无奈有害羞:“吓我一跳。”

  “之前,都是这样擦肩而过,这回,我可不会再放开了。”他抱住她的腰,俯头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他送给她的那支簪子,轻触在他的耳畔。他不由得微微而笑,抬手按在卷草纹上,轻微的“咔”一声,被他抽出了中间的玉簪。

  他将玉簪举起,对着日光问她:“你注意过上面的字吗?”

  黄梓瑕诧异地问:“字?”

  他将簪子硬着日光,放在她的面前给她看。

  日光折射,极细极小的一行字出现在簪子,如一缕发丝,有着难以察觉的痕迹---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黄梓瑕诧异的接过簪子,仔细的查看那上面的字,问:“这簪子自你送给我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你是什么时候在这上面刻的字?”

  李舒白没有回答,只含笑看着她,身后花树绚烂,无风自落的花瓣一片片落了他一头一身。

  黄梓瑕顿时明白过来---那就只能是,在他将这个簪子送给自己的时候。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还对她冷言冷语,不假颜色的时候。

  原来他,这么早之前,便已经将这一句话送给她。

  人生无限,天地广袤。九州四海,还有无数的花等着他们走马看过;人生百年,还有长久的岁月等着他们携手共度。

  就如此时他们相拥花树之下,在举世繁华的地方,寻找到最安谧美好的这一刻。

  长安,一世长安。

  ——完——

  【番外】

第297章一世长安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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