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云

  “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魔鬼!”烈云国王后寝宫,一宫之主散乱着头发,朱钗摇摇欲坠地掉在发尾,精致的妆容早就被满脸泪水模糊,她瘫倒在地,满面哀容:“你有什么冲我来,害死你母妃的人是我,害死你胞弟的也是我,你为什么要对枢南和言景动手?!为什么?!”

  钟钰棋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冤有头债有主,需要付出代价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可那是……”‘你的兄弟’这几个字王后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扭过头去,泣不成声,半晌,才问出声:“言景和枢南在哪?他们的尸体在哪?”

  钟钰棋冷漠地勾起一抹嘴角:“大概,被野兽啃食干净了吧。”

  王后瞬间瞪大了眼睛,颤颤巍巍地指着他,嘴唇嗡动,情绪急剧变化,一口气突然喘不上来,晕了过去。

  王后的侍女有心想扶,钟钰棋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侍女吓了一跳,忙不迭缩了回去。

  钟钰棋冷然道:“看好废后,任何人,不得本殿允许,不得擅入,擅闯者死。”

  侍卫们噤若寒蝉,不敢吱声。谁能想到,一直安居一隅的九皇子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不过外出一趟,回来却好似变了一个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能肆无忌惮的在钟钰棋面前随意走动,除了那人,不做他想。

  “钰棋,天色黑了,若是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咱们便回去休息吧。”钟钰棋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他神色缓了缓,转过身,又换上一副冷然的表情:“什么叫做咱们?你睡你的屋,我睡我的屋,要分清。”

  白岑笑笑,也不介意,他看了一眼王后,说道:“这个老妖婆,不如交给我?”

  钟钰棋微微偏头,略微不解。

  白岑表情温和:“我刚制了一味药,缺个炼药的。”他说着,带了几分讨好:“反正你也用不上,不如交给我物尽其用如何?”

  钟钰棋偏头,转身走了,远远丢下两个字:“随你。”

  ……

  半个月前,三皇子钟言景和七皇子钟枢南身死的消息不知不觉传遍了整个烈云,传言不知出处,连钟言景和钟枢南身死的原因也语焉不详。

  王后初听见消息,着实吓了一跳,但派人前往苍域秘境调查的人回来禀报说,钟枢南两人根本没进秘境,一直等在秘境外伺机以动,王后便稍稍放下了心,想着钟言景和钟枢南大概是被谁控制住了,再传出假消息,借此要挟她。

  王后推断结束,将这一切告诉了烈云王,烈云王一向疼爱王后和两个嫡子,自然信她。

  然烈云王比她多几分心思,不仅派人压住了谣言,私下里还将各皇子在宫外的府邸前前后后悄无声息搜查了一遍,愣是没找到半点证据,虽有些疑心,但并未宣发。

  其他皇子想什么的都有,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信的人以六皇子为主,也暗自派人前往苍域秘境查探,所得消息却与王后不同。

  他的探子回禀,钟枢南两兄弟进了苍域秘境,却未曾出来。

  苍域秘境已经关闭,未曾出来的两人,就算没死,困在里面也不可能轻易出来。

  未免夜长梦多,隔日,六皇子便进宫探烈云王口风,此举实在不聪明,烈云王虽面上不显,实际上,第二天又派了一次人,将六皇子府邸翻了个底朝天。

  前一次派人时,主要目的是查钟枢南和钟言景的下落,故而暗中进行;待到第二次派人,却好似已经肯定了钟枢南和钟言景的失踪与六皇子有关,于是也不怎么遮掩了,直接派了人去搜府。

  彼时六皇子正在校场,他自成年之后就开始接触军中事务,虽是和平盛世,但也免不了土匪出没,因此倒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在军中威望颇高。

  此时听说烈云王派人搜府,立刻疑心是不是自己藏起来的私兵被发现了。

  养私兵是死罪,他府里留着不少证据,即使藏得好,也未必没有翻出来的可能。

  六皇子一向胆大,既然箭在弦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逼宫,让烈云王立下诏书。

  他有私兵,又有虎符,还有得力外家的帮忙,一呼百应,烈云王留在王宫里的那些侍卫根本不够看,短短半月的时间,六皇子便调来远离国都的大军将王宫包围得严严实实。

  而烈云国主,居然拿他没辙,其余皇子又都没有实权,有实权的大臣俱归附了六皇子,烈云国主愁白了头发也无计可施。

  ……

  “九皇子殿下。”白岑和钟钰棋才走至寝宫门口,一老太监便远远迎来。

  他喘了两口粗气,说道:“殿下,王上,王上有请。”

  钟钰棋冷淡地瞥了一眼,毫不给面子:“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老太监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驳烈云王的面子,不由得面色发苦:“殿下,你就莫为难老奴了,六皇子的军队就堵在门口了,眼看着明日就要攻进来了,你若不去与王上商量对策,这偌大的王宫,还有谁能成事?”

  钟钰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商量什么对策?”

  受不受宠他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若是九皇子殿下真如传闻中那般无用,绝不可能短短一个时辰便让王上狠心割舍下自己心爱的王后。

  烈云王和九皇子谈了些什么,老太监并不知情,但他知道,九皇子从王上寝宫离开后,王后就变成了废后。

  “不是,殿下,殿下……你听老奴说,王上他……”话没说完,钟钰棋却不想再听,抬脚便走。

  “殿下,殿下!”老太监急了,欲追上去再说上几句。

  白岑慢了钟钰棋一步,悄无声息伸开脚,将老太监绊了个狗吃屎,面上却一片温和:“公公留心脚下,若是摔了个好歹,可就没人为王上分忧了。”

  老太监面色更苦,却不敢为自己分辩,只好眼睁睁看着钟钰棋走远。

  六皇子围宫之前,钟钰棋和白岑已经进了宫,围宫之后,两人还在宫里,这便名正言顺地留下了。

  ……

  “大仇得报,为何还闷闷不乐?”白岑柔声问道。

  钟钰棋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知道我母妃是怎么死的吗?”

  白岑迟疑着摇头:“并未有所耳闻。”

  钟钰棋却不觉惊讶:“我母妃曾经也是盛宠一时,只是,这宠爱全是假的。”他轻笑道:“帝王之术,为的只是让我母妃娘家放松警惕,钟仁宁才能找到机会,铲除位高权重的妃嫔娘家。”

  钟仁宁便是烈云王的名讳。

  他轻轻说:“我母妃,被那对夫妻一把火烧死了,我的幼弟,才两岁,本来已经被乳母带了出来,结果遇上王后那两个儿子,又被生生带了回去,也留在了火海里。”

  白岑沉默,安慰之言不知从何说起。

  钟钰棋没理他,自顾自说道:“当时我十二岁,不能与母妃同住,搬去了皇子阁,这才逃过一劫。”他深吸一口气:“母妃院子里侥幸活下来的丫鬟自此之后在我身边服侍,她告诉我,我母亲临终前给我留了话,她让我不可太露锋芒,免得招人嫉恨,也不必为她报仇,只需好好活着,待来日长大了,一入江湖便深似海。”

  他垂眸:“可那又怎么可能……”

  白岑半蹲在他面前,尽量柔声道:“以后,我陪着你可好?”

  钟钰棋听到这话,突然笑出声:“我已经不是十二岁了,过去的事情早就看开了,不需要别人安慰。”

  白岑神色不变:“是吗?那便好,若是需要,我一直在。”

  钟钰棋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所图为何,我也不想知道你想图是何,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图什么,从我这里都得不到。”

  这一眼,仿佛看穿了白岑心里所有想法。

  白岑神色却仍然不变:“得不到便得不到,不是每做一件事都一定要得到些什么,我愿意对你好,你不愿意也得受着。”

  钟钰棋皱眉,不太开心,而后扭过头,扔下两个字:“随你。”

  白岑笑了:“那便随我。”

  钟钰棋莫名觉得这声笑意味深长,他却不打算顺着他说下去。

  “我们去找钟仁宁吧。”钟钰棋站起来,有了几分在苍灏时的笑模样:“以牙还牙,我这个人讲道理得很。”他轻笑,看向白岑,眼里多了几分狡黠:“我们把废后带到钟仁宁面前,然后把他们俩关起来,一把火烧了寝宫如何?”

  白岑眼里带着柔意:“都听你的。”

  钟钰棋说走就走,吩咐了侍卫去将废后带到烈云王上寝宫,便前去找钟仁宁。

  白岑跟在他后面,直到烈云王寝宫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钟钰棋转身看他,他笑道:“我在外面等你,你出来了我便放火。”

  钟钰棋缓缓张开嘴:“好。”

  ……

  嫡子身死,庶子叛乱,短短半月,这位一国帝王好似老了二十岁,满头白发,枯坐在案前。

  听到脚步声,钟仁宁缓缓抬头:“你来了。”

  他已经听说了王后的下场,突然有点兔死狐悲的凄凉。

  钟仁宁叹了一口气:“孤知道你恨孤,也恨王后,但不管怎么样,孤毕竟是你的父亲,孤这些年也从未亏待你,又何苦咄咄相逼?枢南和言景已经没了,这个位子你若想要,孤可以给你,万万不能便宜了小六,他不是治国之才。”

  钟钰棋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别说了,不就是想让我放你一马吗?”他轻笑道:“可以,只要你立刻按照我的意思写下诏书,我便不与你计较。”

  “真的?”钟仁宁并不完全相信。

  钟钰棋嗤笑一声:“信不信由你。”他看向钟仁宁,一字一句道:“就算不信,你也没得选,赌一把,或者死在老六手上,全在您一念之间。”

  钟仁宁咬牙:“你方才明明答应我,会击退叛军,我如此信你,你,你……”

  若不是如此,他怎会牺牲自己心爱的王后。

  钟钰棋打断他:“我没说要反悔,但白家前来支援总是需要时间的不是吗?”他说:“白家虽在烈云设有分府,但最快也要一日时间才能赶到,谁知道,一天的时间会发生什么呢?”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小六若是破了宫门,你以为你又能活得了?”

  钟钰棋目露不屑:“别人会怎么死我不知道,您会怎么死我更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若不愿,老六伤不了我分毫。”

  “你,你……”

  钟钰棋粗暴地打断他:“我不想与你啰嗦,要不然就写下诏书,要不然我转身就走,再无商量。”

  钟仁宁张了张嘴,半晌,一咬牙,拿了空白诏书,抬笔欲写。

  “传位给小十三。”

  “什么?”钟仁宁猛然抬头看向他。

  钟钰棋又重复了一遍:“传位给小十三。”

  “你,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要王位?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钟钰棋目光投向王后寝宫的方向:“还得多谢王上成全。”

  钟仁宁想到王后,红了眼眶,颤抖着写下了传位给十三皇子的诏书。

  钟钰棋拿过来,确认无误后,转身离开寝宫。没一会儿,又回来了,这次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废后以及白岑。

  “王上,我把你心爱的王后给你带来了。”钟钰棋说:“最后的日子里,让她陪着你怎么样?”

  废后已经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知人事。

  钟仁宁下意识抱起自己的王后,一时间不明白钟钰棋的意思。

  钟钰棋却不欲多说,转身便走。

  钟仁宁看着他走到门口,才明白他想做什么。

  只见他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走在前面的白岑突然丢下一枚火折子,寝宫地上不知何时洒了油,立刻燃起大火,将寝宫里的两人包围起来。

  钟仁宁终于慌了:“小九,小九你回来!小九,你要什么父王都给你,你放我出去……来人,来人!救驾!来人!”

  钟仁宁不可能等来救援,整座王宫里的人都在装聋作哑,大部分人早就被收买了,收买不了的也都控制住了,钟仁宁早在不知不觉中孤立无援。

  望着燃起整座宫殿的熊熊大火,钟钰棋长长舒了一口气。

  白岑替他说道:“都结束了。”

  “我想去看看我母妃。”他母妃和他幼弟被埋在了母妃娘家的祖坟里,并未入皇陵。

  白岑点头:“好。”

  钟钰棋又说:“我自己去。”

  白岑顿了顿,再次点头:“好。”他说:“安插在六皇子内部的人已经动了手,明天就会传来士兵中毒的消息,十三皇子趁虚而入,拿下他们不是问题。”

  他说:“我替你看着。”

  六皇子不是善茬,若是继了位,并不会善待这些兄弟,相比而言,十三皇子更像一个明君。

  “好。”钟钰棋点头,运用内息,几个闪回,便不见了身影。

  白岑果然没有跟上去。

  第二天,所有的事情都照两人预估的方向发展,十三皇子也藏有私兵,且御下有术,比六皇子强上几倍,收拾六皇子手下一堆中了毒的残兵弱将轻而易举。

  白岑留在王宫,将传位诏书亲手交到十三皇子手上。

  了却了这些事,却迟迟等不来钟钰棋,他心头忽然闪过几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到他赶到钟钰棋母妃陵墓时,除了满地纸钱证明那人来过,再无其他踪影。

烈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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