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遗诏

  江善芷似陷入雾中, 对外界的感知只剩下了身边的声音,两侧太阳穴钝钝作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想朝某个地方走去。四周景物灰蒙蒙的,连左一江她都看不清了, 可高耸的北望楼却清晰无比, 矗立于她身前。

  北望楼里没有灯火,可她却看到最高处发出诡异的红光, 天空似有狰狞怪脸俯望而下, 时哭时笑, 时喜是怒,变幻着表情, 守着北望楼。

  那张脸, 她在梦里见过。

  江善芷觉得自己应该害怕,但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朝着北望楼一步步迈进, 仿似有东西远远在召唤她。

  “阿芷?”左一江紧紧拉着她,另一手已将软剑抽出,横在两人身前。

  北望楼下有只百人身着赤血铠的军队守着, 守楼兵士已举起□□, 枪尖对准两人,负责守卫的将领横枪于前,拦向了两人, 丝毫不退让。

  “殿下,宫中重地,不得擅入。王上下过旨, 无他手谕者擅闯此地,格杀勿论,属下职责所在,请殿下恕罪。”将领肃杀道。

  他说的是苍羌官话,左一江倒能听懂。

  左一江看了眼江善芷,她眉头蹙得很紧,还在无意识地往北望楼走去,他也不明白她到底出了何事,最初只是带她在苍羌皇宫里逛逛,想让她宽宽心,两人不知不觉走到北望楼前,江善却忽然着魔似的非要上北望楼,进而引发了守楼将士与他们之间的对峙。

  如今,他只能紧紧拉着她,防止她伤到自己,也防止别人伤到她。

  “那里……我要去那里……”她不能往前,迷茫的神色现出急切,木然地抬手,指向空中。

  左一江跟着看去,却只看到漆黑夜空与月色下的北望楼,并无异样。

  “这楼里有什么?”他问道。

  “属下只是奉命守楼,至于里面是何物,属下不知。”将领答道。

  左一江见他之言不似作假,不再多问,只狐疑地抬头,陷入沉思,江善芷却不知哪来的力气,趁他沉思之时竟狠狠甩开他的手,往北望楼冲去。

  将领见状枪尖一抖,刺向江善芷,想将她逼回,不料枪才刚出就被一阵剑光拦下。

  “阿芷!”左一江急叫,他挡下将领,伸手拉住她,可楼前的兵士见势已提枪围来,他怒意盛,一边拉着她,一边挥剑,索性护着她往北望楼跑去。

  正是紧急时刻,喝声远远传来:“住手!”

  长宁扶着扶澜帝赶到。

  赤血军们收了兵刃单膝落地,左一江便提剑拉住江善芷站在人群中,转身冷冷问:“里面是什么?”

  扶澜一边咳嗽一边道:“楼里放的是关乎我国运之物,孤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正式继位为王,便能知道!”

  “关乎国运之物?”左一江看看江善芷,并不相信他的话,“关乎国运之物怎会让人迷失心智?”

  “王儿,你不相信我们?我是你父王!”扶澜咳得更厉害了,说话断断续续,目光却极为痛心。

  “父王?”左一江举起剑,笑得乖戾,“不管是谁,若敢伤到她,我便杀之,哪怕是你,父王!”

  “放肆!”扶澜松开长宁的手,面现怒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弑君杀父的大逆不道之言!”

  江善芷隐隐约约地听到争执的声音,她很想再往前走去,可左一江和扶澜的声音将她生生拉回,她用仅有的清明逼自己停步。

  “一江,你先带她回去吧,我瞧她有些不支。”长宁走出,拦下扶澜怒气,“这楼里之物,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长宁!”扶澜喝止她。

  长宁却不转头。

  左一江与她对视良久,方缓缓抱起江善芷,道:“我记着你今日之语,最好别骗我。”

  语毕,他便抱着人纵身掠起。

  “她是你母亲!是你母亲……”扶澜目光随着左一江身影而望,声音却由怒转哀。

  直到左一江身影消失无踪,扶澜方转回目光,却见身畔长宁怔怔的,双眸已红。

  她的孩子,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她。

  “长宁,对不起。”扶澜心如针扎,抬手拭她眼眸。

  长宁转脸避过,淡道:“北望楼是你为我而建,如今连我也不能进吗?”

  “长宁……”扶澜的手僵在半空。

  “那里面有什么?我也想看看。”长宁一整衣襟,朝前迈去。

  守楼的赤血军们没得扶澜吩咐,又将长/枪举起,沉默不语。

  “你可以下令,让他们将我杀了。”长宁一步一步,迎着枪尖。

  “长宁!”扶澜阻不她的脚步。

  长/枪终还是在他的示意之下缓缓放下,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北望楼里。

  ……

  北望楼最高的北望台里莲花灯只剩不到半数还亮着,灯座无油,只有细细的灯芯上一簇幽蓝火苗,静止般亮着。

  长宁毫无意外,她沿着灯走过,在北望台的窗下看到云照。

  他席地而坐,长发轻束脑后,身上一袭广袖素袍,将他衬得如仙人。

  “国师大人,你算到我要来?”长宁走到他旁边,瞧见他身前长案的对面已经摆好蒲团与清茶,茶水正往上冒着热气,显是才刚沏好的。

  “长宁公主,也试试我的茶?”他没回答,只是请她坐下。

  长宁跪坐下,端茶轻饮,慢道:“这茶普通。”

  “此茶名为寡欲,品来自然无味。”云照面露微笑,仰头自饮一杯,似在喝酒。

  “国师修行之人,求的是清心寡欲,我等凡夫俗子却没国师的修为,只好奔忙于尘世,为七情六欲所苦。这茶,不喝也罢。”长宁将茶推开,道,“国师既已算到今夜有客,自然也知晓客所为何来。”

  “此为易魂大阵,名曰心引,乃以生人寿命为阵引,魂力为油,方可驱动。阵启之后,引阵人与法阵合而为一,阵灭人亡,反之亦然。阵灭之后,生人魂力干涸,不再入六道轮回,没有来世。”云照虽笑着,眼里无悲无喜,似神佛,连怜悯都没有感情,“我王说了,若公主想要灭阵,便让臣随公主之意。公主可想灭阵?”

  “生人寿命为引?哪个生人?”长宁捏紧茶盏,再也感受不出茶水温热。

  “我王扶澜。”云照道。

  阵灭人亡,不入六道。

  扶澜没有来世……

  ……

  天罗山,凤夷族狩猎别苑。

  一青一紫两道人影在空庭间缠斗,拳脚划出风声,呼呼作响。两人一边拆招一边往庭前放置的巨石抢去。不过半盏茶时间,紫色人影就败下阵来,才刚触到巨石就被青色人影一掌推在肩头,退出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江女吏,得罪了。”沈鹏见状收手,拱手道歉。

  姜桑梓揉着肩从地上爬起,旁边随侍的小叶忙跑来扶她,急道:“姜姑娘,你没事吧?沈大哥手也忒重了!”

  沈鹏见状摸摸鼻子,不吭声。这凤夷族的男人和女人似的,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唉,我没事。”姜桑梓避开小叶,跑到沈鹏身边,问道,“沈统领,我今天的表现如何?”

  为了救霍翎,姜桑梓与凤夷女君定下鼎武之试,她以身上有伤为由,将比试日期推后了十天,又找借口让凤夷女君把沈鹏给放出来,如此她才有时间,有师傅,能教自己如何赢过凤夷女君。

  如今六天过去,她天天都拉着沈鹏教自己武艺,从早到晚。她是将门之后,小时学过些拳脚功夫,不过也没认真学,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但招式到底还记得,而江善芷恰又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身的怪力,姜桑梓便思忖着,只要她能抢先进入秋狩堂,比凤夷君早一步举起鼎就算赢,不需要打败凤夷君,所以她的目标是如何才能在凤夷君的攻击之下,比她更快进秋狩堂。

  “比昨天好多了,但要想比凤夷君快,还差很远。”沈鹏夜探时曾与凤夷君交过手,凤夷君虽为女子,可拳脚功夫并不含糊,根基扎实,招式浑厚,不好对付,以姜桑梓这三脚猫的功夫,只要被对方打上一拳恐怕就起不来了。

  “那再来,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能改进之处。”姜桑梓并不气馁,拿手背抹抹汗,还要继续。

  “姜姑娘,你练了一早上,歇口气吧。”小叶心疼地递水给她。

  姜桑梓这才觉得渴了,仰头便灌。来凤夷几天,她倒学了些凤夷女人的作派。

  小叶掏出帕子,凑上去为她拭汗,沈鹏摇摇头,把脸转开。姜桑梓却被小叶的体贴给吓了一跳,挥手就打开他的手,道:“不用了,小叶,谢谢。”

  “您嫌弃奴?”小叶这几日接二连三地被她推拒,早已满腹委屈,此时都涌上心头,不禁红了眼眶落起泪来。

  姜桑梓长这么大还第一次看到男人说哭就哭,比江善芷还夸张,顿时傻眼,反应过来后想叫沈鹏帮忙,这家伙见情况不对,早就转身假装没看到,她只好笨拙劝小叶:“没,我不习惯有人靠近,你别哭了,我错还不行吗?”

  小叶便哽咽道:“姑娘没错,是小叶的错,没服侍好您,惹您不痛快了。”

  “……”姜桑梓深感无力,心里只道,原来不管男女,并非谁都有三妻四妾的本事,反正她是没这能耐了。

  “姜姜。”霍翎声音突然响起。

  姜桑梓循声望去,果见霍翎出现在庭院的小路口前,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侍。她如获大赦般飞跑而去,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你怎么来了?伤好些了吗?凤夷君肯放你出来?”

  自定下比试后,她就再没见过霍翎,凤夷女君不让见。霍翎却是因为伤到今日才算能下床,又听说了比试之事,便匆匆来寻她,谁也拦他不住。

  “我再不来,你该上天了!”霍翎捂捂左肩,面带三分怒意。

  小叶见姜桑梓跑开,忙又跟过来,霍翎见了他怒火更盛,冷冷盯了小叶一眼,把小叶吓得离她三步远就不敢再往前,只有沈鹏施了礼,喊了声“殿下”。

  姜桑梓见状笑了:“我才发现,你有正宫娘娘的架式。”

  “你还笑?”霍翎自然是不高兴的。她生得貌美,到了凤夷有那清秀的男侍倾心于她再正常不过,再加上旁边还有个沈鹏……那可是姜桑梓当初一心想嫁的人。

  “唔……霍翎,你今天这打扮,好看极了!”姜桑梓绕着他一圈转,最后目光停在他脸上。他今日穿的是月白广袖衫,衣上绣着芽色松枝,长发披爻,掩着仍旧苍白的脸,与在大安时爽利的模样大不相同,倒似画里迎风而立的旧时美男,风流飘逸。

  霍翎面上一烫,恨不得把这人揉到怀里狠狠吻了好叫她住嘴,可她仍是“江善芷”,碰之不得。

  “谁让你与凤夷君比试的?”他沉下声,不和她再废话,“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与凤夷君比?拳脚无眼,万一有个差池……”

  “霍翎。”姜桑梓打断他,“不会有事的,我有师傅教着呢。沈统领,我这学生还不错吧。”

  沈鹏早就看出两人间的不寻常,但霍翎是储君,未来天子,两人之间也无逾矩举动,他只能权当不知。

  “殿下,江女吏逼着我教她的。”他得撇清关系。

  霍翎瞪她。

  “你别这样瞅着我。”姜桑梓怒视沈鹏一眼,转头温言朝霍翎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受伤,这身体是阿芷的,我就算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她顾着。”

  霍翎还是没说话。

  “霍翎……你三番四次救我,这次也让我帮你一回。”姜桑梓眼神闪动,像撒娇乞糖的小丫头,见他仍无动于衷,她索性俏脸一沉,堵气道,“除非你看上了凤夷君,真想留在这里当她的妃子,那我就成全你,如此我也好向凤夷君讨个闲散亲王当当,在这里也享享齐人之福。”

  “你敢!”他的越说越不像话,气得剑眉倒竖,手倏尔点出,利落地按在她肩、肘 、腰等几处穴道上。

  姜桑梓顿时半身酸麻,变了脸色:“你干嘛?”

  “这是人体几处要穴,你打不过凤夷君,只攻她要穴便可,能有一招得手,就够你跑赢她了。”霍翎很快又扬手给她解了穴,“你想学,我教你就可以,你不需要别的师傅。还有,叫那个人离你远点。”

第85章 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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