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二人将柳色山庄上下搜查了一番,并未得到什么有用证据,转了几圈之后,又重新回到西苑那间藏有密室出口的房间。

  “这个杀手找上师父,是为了寻私仇呢?还是方秋鸿派去的?”叶轻显然还在记挂着师父在山洞中的际遇。

  “这个倒是好猜,”凌涯子道,“这批杀手既然是朝廷派来的,肯定不受方秋鸿管教,寻私仇的可能性更高,说不定方秋鸿拦不住人,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情。”

  “怪不得他们都不对我下手,原来是父王派来的。”叶轻释然,心中对父兄愧疚更深。

  兜兜转转半天,山庄里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凌涯子有心想考验叶轻的脑力,当场就下了一个任务,要叶轻在房中找出能山庄主人身份的证据来。

  叶轻想了一下,便越过自己师父,在房中随意翻动起来。

  凌涯子在一旁看得意兴盎然。

  叶轻走了一遍密室,确定里面空无一人:“人都走光了……”

  走到书桌旁,桌上空空荡荡,连支笔都没有。

  又走到书架边,一边翻阅书籍一边喃喃自语:“嗯,这是茶经,这是琴谱,这家山庄主人的爱好,很像一个人……”

  他陡然惊醒,心头一颤,一股不可思议的想法瞬间涌上,会是他吗?会是那个人吗?

  凌涯子见他发呆,在身后催促道:“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

  “没,没什么,”叶轻回过神来,急忙把书籍重新放回去,暗自摇头,世上相同品味的人如此之多,怎么可能刚好就是那个人呢?

  “发现什么了吗?”

  “没,没有。”

  话说到这里,该搜查的都搜查了,该了解的都了解了,看情况已经不需要再往下找了,叶轻一脸若有所思,凌涯子想起被自己遗忘的灵光一现,在一旁冥思苦想:“我方才到底遗漏了什么呢?”

  叶轻提议:“既然一无所获,那我们先离开吧。”

  凌涯子却是不愿,他心中有所预感——他们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

  凌涯子把方才推测的内容从头到尾再细细梳理一遍,终于发现了一些被他们遗漏的旁枝末节:“我们夜探柳色山庄的那晚,刚好是山庄主人归来的日子,而山庄里守卫稀疏,是在我们被发现后才在山庄里进行搜捕。”

  “这能说明什么?”

  “我曾听廖兄讲过,此处山庄是一个富商产业,神秘异常,连策略谷都难以窥探。按理说,这么神秘的地方,实在很难想象会让我们在山庄里来去自如。”

  “可是杀手不都养在密室里吗?普通守卫没发现我们进来也正常。”

  凌涯子摇头:“我倒不是这么想的。重点不是山庄里的杀手,而是我们进来那夜守卫确实少到可怜。”

  “这又能说明什么?”

  “其他人都进不来的地方,为什么我们能够轻易就闯了进来?”

  “嗯?”叶轻已经被绕晕了。

  “我觉得应该是山庄主人并不知道我们当晚会潜入柳色山庄——”

  叶轻心说这不是废话吗,又听凌涯子道:“所以他还没来得及安排人手巡视山庄,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叶轻:“等等……”

  他本就心有怀疑,于是更能敏锐地捕捉到凌涯子的言外之意:“什么叫没来得及安排人手?难道他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只是错估了时间?!”

  凌涯子咬着牙:“……对。”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无言半晌,凌涯子方斟酌着问:“你与望尘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轰”的一声,叶轻觉着自己像是被雷劈中了,脑中一片空白。

  ……

  两个时辰之后,师徒二人重新出现在骆城城门外。

  “他曾为父王门客,算起来亦是我的长辈,幼年时曾赖他管教一段时间,他待我很好,曾带给我许多,是连父王也不曾给过的欢乐……后来移居骆城休养,我看望过他几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原来也参与其中……”叶轻坐在马背上,怔怔然,声音沉闷。

  凌涯子安慰:“或许事情还不到我们想象的那般糟糕。”

  “可是……可是那人是真的想要杀害师父……”叶轻呆呆,牵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握得更紧。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呢?”

  “我不知道,他……他毕竟跟方秋鸿不一样……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不同于空有同门名份的方秋鸿,他将望尘公子视为知己好友,更视为值得信赖的长辈,陡然听闻那人可能是幕后黑手之一,叶轻第一反应竟是想找借口为对方开脱。

  “如果真的是他呢?”

  “那,那我……”

  “阿雪,你该长大了。”凌涯子叹气,他的徒弟还过于稚嫩,无法承受被背叛的滋味也是在情理之中,但这不是他的过错,他自己当时得知方秋鸿的真正面目时,也是这般手足无措。

  叶轻心头一震,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跟他说,你出身尊贵,生来就是为了享福的,做个无忧无虑的小世子就好了,不要烦恼太多。父王常责备他疏懒无德,不让他参与政务,哥哥主动承担王府内外一切事务,连直属亲卫也把他当做温室里的花朵,小心呵护……只有他的师父,明面上总是调侃他孩子心气,比任何人都宠着他,却也比任何人都渴望着他的成长,期待他的懂事。

  师父的高度,是他难以攀越的,惫懒如他,何时才能成长为师父心中合格的伴侣呢?

  想到这里,叶轻心头顿时一松,对着凌涯子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师父说的是。是徒儿感情用事了。我们这就进城去吧。”

  “你能想开就好,”凌涯子颇感欣慰,“不管前路几多艰辛苦难,师父都会一如既往陪伴身边,与你并肩作战。”

  叶轻笑着点头,待听清师父言语后又呆了一下,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凌涯子好笑看着他,又捏了捏他的脸,牵着马背上发愣的人进城而去了。

  ……

  翠屏别院,幽篁绿竹。

  叶轻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师父。

  沉香馥郁,茶烟缭绕,温雅青年半躺在软塌之上,笑对着他们:“你们来了。”

  叶轻局促着打了个招呼:“几个月不见,您还好吗?”

  望尘面色苍白,笑意未淡:“一直不见寻风回来,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叶轻抿紧嘴角。

  凌涯子瞬间听懂:“寻风?就是那个为弟寻仇的杀手了。”

  “我还以为他拥有与你一战之力,没想到……”望尘垂下面容,无悲无喜。

  “他死了。”凌涯子冷冷道,既然眼前这人已经不打算隐瞒,他也无需顾忌了。

  “我就知道……咳咳……”望尘想说话,突然低头剧烈咳了几声,咳得眼泪洇红眼角,气虚力竭,凌涯子只是淡淡旁观。

  良久,他才稳住心神,收复平常神色,叶轻看着心疼,想上前帮忙安抚,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叶轻转过脸去。

  望尘却是不应,只是温柔看着他:“阿雪,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瞎一只眼睛吗?”

  他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妖冶异瞳,一只暗淡无光,一只仍旧潋滟柔波,差异之大甚至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明显,凌涯子心中“咯噔”一下,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叶轻再度转过脸来:“我记得,您以前跟我说过,十数年前曾遭仇家追杀,种下了病根。”

  “才不是啦,我骗你的,”望尘忽而露出一个狡黠笑容,那只失明的右眼忽闪忽闪透出光彩,更加光彩夺目,“我也跟你一样,中毒啦。”

  他说着“中毒”,语气却雀跃得像个邻家孩童,好像说的不是“中毒”,而是“我也跟你一样有新衣裳啦”,那么炫耀骄傲的语气。

  叶轻惊得瞬间说不出话:“您——”

  凌涯子拧起眉:“是方秋鸿所为?他为何要这么做?”

  “不是他给我下的,”望尘又转向看着他,“是我自愿的。”

  “你和方秋鸿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柳色山庄背后的主人?”凌涯子一心只在正事上,根本不想跟他扯东扯西,故而步步紧逼,“到底是不是你在背后策划一切?那些江湖人是不是你所杀害?方秋鸿现在人在何处?”

  “师父……”叶轻有些不忍,拽住他的衣袖,眼前这人看上去太可怜了。

  望尘抿着嘴轻轻笑了起来,苍白颓败的脸色也染上一丝红晕,看着确实美得不可方物:“你问了这么多,叫我先回哪一个?”

  凌涯子冷冷道:“那就从你和方秋鸿的关系说起吧。”

  “我和他的关系……”望尘脸上忽而露出茫然神色,看上去竟有些委屈,“那时他来骆城找我,我叫他冷静些,不要躁进,他却固执得要命,根本不听我劝……”

  这过于亲昵的语气,他与方秋鸿的关系或许非同一般……

  叶轻不解地看着他:“你们是不是……”

  “我布置了二十多年的计划,被他一个冲动之下全部破坏了,阿雪,你说他是不是很没用?”望尘拉住他的袖子,眼神带着控诉意味,“我早该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孤高自许,心比天高,可我还是相信了他……”

  叶轻迟疑道:“你们……”

  叶轻会看在昔日情份上与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凌涯子却是根本懒得理会,霍霍然直切主题,单刀直入:“你跟方秋鸿合作了什么?”

  “合作?呵,你同他一般,都是没有耐心之人,”望尘叹了口气,“罢了,我交代一切便是。”

  房中沉香线香燃到尽头,焕发着燃成灰烬前最后一点熠熠红光。

  “阿雪,你可知,”他忽而换上严肃语气,深深看着叶轻,“我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算计。”

  叶轻猛地抬起头,眼中是一片不可置信。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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