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上凌小记(二)

  最后两人还是一同去了上凌宗,对于纪锦风的到来,白冥容表现得很尊重。白露见他们年纪相仿,以为白冥容是纪锦风什么兄弟的,但那态度看来明显不是,不但是尊重,甚至是崇敬。

  至于看到跟着纪锦风一起来的白露,白冥容并没有表示太多的情绪,他这个人显得有些冷漠不可亲近。他让一个人带白露去找一个名叫尹栀的人,然后便同纪锦风离去。

  尹栀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年岁与白露相差不多,但白露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感到自惭形秽,因为尹栀的容貌,实在是太过于光彩照人了。

  不过好在尹栀是个很和善的人,很快便消除了白露的不安情绪。她在听完白露的来历后,立刻着手为白露安排住宿。

  “不会武功也不要紧,我也不会,你依然可以在上凌宗做些事情。”尹栀友善地笑着对白露说道,“只要跟着我就好了,我会帮忙照顾你,有什么需要来和我说。”

  “啊……谢谢……”

  尹栀是一位侠士的女儿,自小跟随哥哥来到上凌宗,一直在上凌宗负责一些管理的事务,从来也没有学过什么武功。

  白露在后来一段生活中发现,尹栀与白冥蓁来往密切,两人关系亲昵。她听别人说,他们是两情相悦,只差过些时日成亲。

  这白冥蓁,是白冥容的师兄,同时也是上一代上凌宗宗主之子。上凌宗的传位方式很自由,不一定要选择自家的人,也可以选择外人,只要有才能,能习得上凌宗历代秘法内力,能胜任宗主这个位置。不过,任何当上宗主的人,必须改姓“白冥”。

  白冥容就是如此,他原姓柳,后来当上宗主改姓为“白冥”。白冥蓁对于白冥容成为宗主心中并无不满,而作为副宗主尽心辅助白冥容管理上凌宗。

  在上凌宗的生活如同以往一般平和,不过白露再也不需要担心会有人纠缠她。平日里只有纪锦风、尹栀会来找白露说说话。但在后来来往了一段时间,大家都知道了她酿得一手好酒,还没有婚嫁,容貌也是绝佳。

  于是上凌宗有许多未婚男子来向白露求亲,白露有些不胜其烦,恰逢这几日纪锦风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她只能向尹栀求助。

  “白露,你已到了婚嫁年纪,怎么没有考虑过?难道是这些男子中没有你心仪的?”尹栀因为和白露年纪差不多,都是女孩子,所以经常也会在一起说说话。

  白露摇着头,道:“我想要嫁的人,绝不是这些平凡之人。”

  “既然没有白露喜欢的人,被纠缠也一定会觉着很烦。我去帮你向阿容说说,他一定有办法不让那些人再来。”尹栀说。

  从平日聊天白露得知白冥容、白冥蓁、尹栀三人年少时便相遇相知,感情一直都十分好,后来白冥蓁与尹栀两情相悦,白冥容才有意与尹栀疏远了不少。

  在尹栀去对白冥容说过这件事的第二天,上门登访白露的人便少了许多。又是几天后,白露听说纪锦风回来了,只不过在与白冥容商讨什么。

  白露刚打算去尹栀那里,怀中抱着一小坛白露酒,作为尹栀帮忙的谢礼。恰好路过白冥容住的房间,便看见纪锦风坐在椅子上与白冥容说话。

  两人在说着什么有关宗门的事,白露有些好奇,于是凑上去站在门口,便听见纪锦风说:“我已经去过下面了,真身已经被我唤醒。”

  “多谢风主。”后面响起清清冷冷的男人声音则是属于白冥容的。

  白露不知道白冥容为什么要叫纪锦风为“风主”,但听到他这样称呼时很容易听出里面的尊敬。宗主都尊敬的人,其他人没有理由不尊敬,于是大家都这样叫纪锦风,态度毕恭毕敬。

  “你把我带回来的药服完,便可以活过四十岁。”纪锦风又说。

  活过四十岁?白露忽然想起坊间关于上凌宗的一些传闻,据说是每一任上凌宗宗主活不过四十岁,因为他们修习的武功,一种很强大的内力,太过于霸道使人不能长命。

  没听见白冥容的回答,只听见纪锦风继续问:“听说你最近在操持婚事,是准备成亲了?”

  “不,是蓁师兄和小栀……”

  白露很好奇地又将耳朵凑近一些,凭着女人天生的敏感性,她隐隐觉得白冥容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失落。

  就平日生活看来,白冥容似乎有些在意尹栀,大家都这样认为。尹栀倒是没什么感觉,或许是因为认识很久,早已习惯白冥容对她的好。

  活在别人一心一意的关心里,却不自知,白露羡慕不已,从来没有人能像这样对她好。

  她正沉浸在胡思乱想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内谈话声停下。然后门“啪”地一声打开了,白冥容冷着一张脸站在白露面前。

  “呃,我……”白露呆住了,没想到偷听会被人抓个现行。她手足无措地低着头,惴惴难为情。

  白冥容还十分年轻,却总是不苟言笑,白露下意识害怕他。

  纪锦风从白冥容身后走出,看见白露,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又转头对白冥容道:“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是。”白冥容点点头,转身回到房间,没再多看白露一眼。

  白露灰溜溜地低着头,跟在纪锦风后面走,纪锦风停下脚步她也没看,然后一头撞在纪锦风背上。

  “我闯祸了吗?”白露揉着鼻子,忐忑不安地问道。

  “没事的啊,你觉得白冥容会在意这些?”纪锦风忍不住好笑,“这也不算什么事。”

  “可他的表情好凶。”白露在纪锦风面前,毫不隐藏情绪委屈地说。

  纪锦风哈哈大笑起来,安慰地拍着她的肩,“白冥容就是那副模样,看习惯就好。”说完他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什么令人愉悦的气味,然后他把目光投向白露抱着的那坛酒。

  “白露酒!”纪锦风两眼放光,抢过那坛子酒。

  “喂!你别抢啊!这是给小栀带去的!”白露有些急了,伸手去抢回来。

  纪锦风抱着酒坛子左避右闪,就是不让白露碰到。最后她累得气喘吁吁,实在拿纪锦风没办法,不得已说:“你快先还给我啦!我改天给你一坛更多的,行不?”

  得到白露承诺的纪锦风终于满意了,老实地把酒坛递了过来,却被白露在胳臂上用力一掐。

  纪锦风苦着脸冲白露龇了龇一口白牙,白露忽然想起问道:“白冥蓁要与小栀成亲了吗?”

  “嗯,是啊。”纪锦风答道,“又可以蹭一顿好吃的。”

  “白冥容……是不是有些不太高兴?”白露自动把纪锦风的后半句忽略去。

  “那当然咯,白冥容一直都喜欢尹栀嘛。”纪锦风漫不经心道。

  “喂……!别那么随便把别人的隐私透露出来啊!”

  纪锦风很无辜地耸耸肩道:“你问我就说喽。”

  白露愣愣地盯着纪锦风的侧脸好一会儿,才回头垂下眼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的?”

  “我来上凌宗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啊!”纪锦风伸手拍了拍白露的脑袋,大言不惭地道,“你也应该多了解这些嘛。”

  ……这人!靠着一张和善的脸和能说会道的嘴,专门打听别人的事、流言蜚语,还这么毫不知耻!白露十分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白冥蓁与尹栀的婚礼如期举行,可以看得出白冥容着实费了心,声势浩浩荡荡,几乎整个奂城都知晓此事,连带着上凌宗上上下下同乐了两三天。

  “你倒是费着个心了,知道的说你重情重义,不知道的以为是你成亲呢。”纪锦风半眯着眼,拢了袖子举起酒杯,向坐在对面的白冥容递去。

  “嗯。”白冥容淡声应道,眼下朦朦胧胧看得不真切,只是慢慢地举了杯子想和纪锦风一碰,但偏离了。

  此时婚礼已将近尾声,入夜后众人都纷纷散去,纪锦风和白冥容坐在僻静处石桌旁喝酒,脚下已经堆着好几个精致的小酒坛。纪锦风好这口,酒量过人,经常是他把别人灌趴下自己还笑眯眯地坐着一点事没有。

  只是每次喝酒时,他会忍不住想起那个酒量比他好,喝酒比他豪迈的女子,想到她的神态总是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心里却一抽一抽地痛,既想哭又想笑。

  纪锦风甩甩头,收起莫名的思绪,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说道:“怎么看着你还是不大高兴?这借酒浇愁似的,还是不能释怀吗?”

  “就是……有点难过而已。”白冥容喝得神志不清,舌头也有些打结讲不清楚话。他不防纪锦风,喝醉了什么话都往纪锦风那里倒。

  纪锦风是神,当年与上凌宗第一任宗主共建上凌宗,之后沉睡四百余年,白冥容将他从沉睡中唤醒。纪锦风醒来后发现上凌宗不久后会有横祸,心里不忍亲手所建的上凌宗就这样消失,于是他来到现在的上凌宗,先是助白冥容提升身体强度,让他能活过四十岁,又想办法寻找破解上凌宗厄运的方法。

  原本白冥容因着纪锦风是神,心里多少有些敬畏,但后来发现纪锦风表面上看着与他年纪相仿,心态也似这个年龄段的人,极易相处,于是便不再担心什么,与纪锦风颇有称兄道弟的意思,不过心底还是有尊敬作为前提的。

  纪锦风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头道:“唉,别人只看着你外表淡漠,殊不知你心中如何重情义。”

  白冥容没回答,或许是没有听到纪锦风的话,他打了一个酒嗝,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纪锦风伸手戳了戳白冥容的头,见他没有反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候,一阵轻快急促的脚步声向他们这边走来。

  “咦,你怎么来了?”纪锦风起身一看,见是白露捧着一只小小的瓷碗走过来。

  白露随意应了一声,将瓷碗放在桌上,这才说:“新人已经送入洞房,众人忙的忙,走的走,就只有我来看看你们两酒鬼啦。”

  她又斜眼睨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白冥容,道:“哟,你又把人灌趴下了?”

  “哪是我灌的,他自己要喝。”纪锦风微微一笑,小口啜饮着杯中酒。

  “你不陪他喝,人家会把自己灌倒?你这酒量,谁比得过?”白露轻轻嗤笑一声。

  “自然是有人比得过的。”纪锦风眼底转瞬即逝一丝落寞,但被他脸上的笑容很好地掩盖过。

  白露轻哼了一声,不说话。

  纪锦风接着笑嘻嘻地道:“别人为情所困,还不准借酒浇愁?”

  “都说了借酒浇愁,你还这么贫?”白露瞪纪锦风一眼,“不过小栀都已经嫁了,他还这样想不开是为着什么?天下好姑娘多了去,何必死守着这一个?”

  “你不懂,有时候人认定了一个,可能不会再改变心意。”纪锦风冲她神秘地一笑,道。

  白露盯着纪锦风的眼睛,问:“你是不是觉得,他和你很像?”

  纪锦风明显是一愣,没想到白露会突然这样问:“这个……嗯……”

  白露很清楚地察觉到他的敷衍,心里微微刺痛,别开了头。

  “啊……对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没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纪锦风讪笑着,赶紧转移话题。

  “要你管。”白露很不高兴地嘀咕一声。

  纪锦风被冷漠地拒绝,也不放弃,继续说:“不如我帮你看看,说一门好亲事。”

  “好亲事?你怎么知道什么亲事对我叫做好?”白露握紧拳头,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哎呀,我先帮你看看吧,我眼光向来不差。”纪锦风毫不脸红地吹着大话,“我们先把白冥容弄回去,快来搭把手。”

  白露愤愤地瞪他一眼,但还是走了过去:“先把醒酒汤喂他喝了。”

  尹栀与白冥蓁婚后生活过得很不错,夫妻和睦,不过白露发现了,像纪锦风说的,三人的关系不复曾经,白冥容总是离他们远远的,总是以上凌宗宗主这样庄重的身份出现。

  “他心里苦涩,却又不得不这样做。”纪锦风这样说,“因为他的疏远,才使三个人之间还能维系曾经的关系。”

  白露觉着纪锦风说了一百句废话,总算有一句在理的,比如说这句话。不过最近有一件令她隐隐担心的事。

  白冥蓁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江湖人,自称冗为,之前不属于任何一个江湖门派,武功学得十分杂,一副尖嘴猴腮的相貌,总是眯着小眼看人,笑起来显得有些猥琐。

  白露就有些不明白了,同样是笑,纪锦风笑起来就让人感到温柔温暖,那冗为笑着只让人想躲,更何况他还经常偷瞧着上凌宗的姑娘们。

  不过白冥蓁似乎很赏识冗为,对白冥容称这是他在外结交的兄弟,为人正直爽朗,于是白冥容便没有再多问,同意白冥蓁收留这个来历不明不白的人。白冥蓁待冗为极好,不仅让他白吃白喝,还教给他上凌宗武功。

  让人有一种错觉,他们之间的情谊更胜于与白冥容十余年的交往。

  这实在令人担忧,白露虽然对上凌宗的事务不太了解,但也知晓白冥蓁对冗为的关系似乎有些过了。况且,她总感觉冗为在偷视尹栀,经常纠缠着尹栀说话,尹栀不理会,他依然笑嘻嘻地不停休。

  “你不觉得那个冗为很讨厌吗?”白露忍不住在纪锦风面前抱怨。

  纪锦风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含笑瞥了她一眼:“发现了。”

  “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让人看着直恶心。”

  “哦?你这样认为?其实我也有点这种感觉。”纪锦风漫不经心地应道,就像是在回应今晚吃没吃饭这个问题,继续在纸上用毛笔勾勾画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在靠近。

  “真不知道白冥蓁是怎么想的,这种人一看就不怀好意。我看他似乎对小栀……”她的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怒喝打断——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白露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白冥容走来,冷着一张脸不悦地看着白露。她被白冥容的眼神吓得发怵,往纪锦风身后躲。

  “我们之间的事,你管什么?师兄自有他的判断。”白冥容眼神怒气冲冲,盯着白露,任谁也听得出话中的维护之意。

  纪锦风觉得白冥容这话说得似乎过分了一些,皱眉道:“阿容,白露只是好心提一个醒,你何必这样计较?”

  见纪锦风发话,白冥容抿着唇没再说话,白露觉得有些委屈,站出来大声道:“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又没有说错,你总觉得你们三人一直一起,容不得外人插一脚。可你以为你们还像以往一样吗,不,早就不是了。”

  “白冥蓁知道你喜欢尹栀,生怕你会造成威胁,所以他早就不相信你了,宁可去相信一个外人。你在暗处对他们那么好,处处维护,他们也只是认为理所当然!”

  人都是这样,对于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感情深厚得多,便不由自主出现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有意将其他人隔绝在外面,不允许其他人进入。但当感情出现裂痕时,反倒不相信从前亲近过的人,而去相信外人。因为,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了解自己。

  她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圈,抽抽鼻子转头离开。

  “我……”白冥容有些不知所措,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话是重了一些,竟然会把白露弄得十分伤心。

  “她也没有说错。”纪锦风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是时候重新考量你们三人的关系了,不要一直放不下,也不要为了他们不在意他人的感受。”

  他与白冥容擦肩而过,低声道:“小心冗为。”

第109章 上凌小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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