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晓看天色暮看云29
三个小时的研讨会，甄晓就踩着高跟鞋站在一边，端茶递水，像个服务生一般。
只是，在踩着高跟鞋来来回回不停走动之后，她的脚彻底肿了。
人生真是太绝望了。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送走几位主任，甄晓立马把鞋子脱了。虽然脚是受虐了点，但好歹算是相安无事。
其他几个同学换完衣服出去的时候，碰到林晗，邀她一起走，被她婉拒了：“你们先走吧，我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东西没。”
几个人识相地离开，都知道林部长单恋失败，心情不佳，万一殃及池鱼，不是自找没趣？
林晗轻轻走到更衣室外，听见更衣室里甄晓发出的细碎声响。
她握了握手中的钥匙，钻进钥匙孔里，转了一转，确定门被反锁后，又顺手把更衣室的钥匙连同甄晓用的那个储物柜的钥匙一并丢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拍拍手，大步离开。
甄晓几乎搜遍全身，也没找到明明被自己收起来的储物柜钥匙，心道是不是落在了外头。她伸手拉了拉更衣室的门，没有拉开。反复转了数次把手，她确信自己被琐在了更衣室里。
而她的手机、衣服、钱包、鞋子……都锁在储物柜里。
直到此时，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明明和波斯语没有任何关系的活动，却被林晗以需要波斯语专业同学协助为由，找了她过来。
甄晓环顾一圈，这间更衣室是封闭的内室改造的，只有一扇极小的窗户，翻窗无门，外面又早就没有了人，她只能祈祷着有人发现她没回去，来找一找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下起了雨。
甄晓缩在角落，童年的经历，让她对这样封闭的环境异常没有安全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十点了。只能等到第二天早上，打扫卫生的阿姨过来开门才能解救她。
正欲哭无泪的时候，忽然，门锁发出转动的声音。
像是有心灵感应，甄晓抬了抬头。
一个熟悉的男声就在门外响起：“谢谢啊，这么晚把您吵起来开门。我女朋友走得晚，她同学把她给忘了，关在里面了。这么晚见不着人，也联系不上……”
门打开，外间的灯光亮起。甄晓有点恍惚，有点分不清现在是小时候的自己还是长大后的自己，直到她看见言瑾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
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看上去风尘仆仆。
他们五天没见了。
甄晓顿时一怔，心底忽然腾起汹涌的湿意，然后她也没管他身后站着的门卫大叔，以火箭般的速度冲过去，撞进他的怀里，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
没有为什么啊，就是真的很绝望很委屈很无助，然后他就出现了。
正好是他。
也只有他。
因为太激动，甄晓差点没控制好表情，抬了抬头，傻乎乎地盯着他问：“你回来了啊？”
他习惯性地嘴角上扬：“嗯，我回来了。”
更衣室的灯亮得晃眼，他整个人笼在薄薄的一层光影里，甄晓没舍得眨眼，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她真的好想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想他。
外面下起滂沱大雨，教学楼外，水汽弥漫过来，雨丝杂乱飘着。
言瑾先出去撑伞，路面上到处是积水，甄晓穿着高跟鞋，非常不方便行走，一个不注意，就崴了一下，幸好言瑾及时拽回了她，才让她避免摔倒。可是她穿着高跟鞋，路面积水那么深，她怎么走过去？
言瑾似乎比她先意识到这个问题，蹲下，转过头对她说：“上来。”
他要背她。
甄晓小心翼翼地趴上言瑾的后背，她一手拿伞，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略有些拘谨时，言瑾说：“重了。”
也顾不上不适应，她反应激烈：“瞎说，我明明瘦了两斤。”
雨势越来越大，甄晓趴在他的肩头。
言瑾背着她行走在密集的雨幕中，他和她的衣服都被冰凉的雨水浇得湿透，布料冰凉凉地贴着肌肤，让人十分难受。她趴在言瑾背上打了一个喷嚏，心里却热得仿佛注入一道暖流，这股热度似乎要延续至血液，再纳入心里，妥帖而温暖，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情绪是如此没有道理，不可自抑，无法诉说。
言瑾背着她慢慢地走着，昏黄色的灯光被漫天漫地的雨幕冲刷成浅浅的灰白色，一团团在夜里分不清颜色，但自有冷冽的花香携风而来。
花瓣被暴雨打落，零落成泥。
甄晓看着言瑾的侧脸，棱角分明，清润如玉。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雨夜也十分美好。
“为什么被锁在更衣室？”言瑾问她。
他声音低沉，在雨中有些听不清。
甄晓说：“我跟艺术系的人不熟，可能没什么存在感，所以，她们走的时候把我落下了。”
“用我编的理由敷衍我？”
“没有。”甄晓沉默了一会儿，“言瑾，我不希望你掺和进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解决，我不能……总依赖你。”
第二天，唐栗做了一件事。
在确定了林晗的坐标后，她直接把林晗给锁在洗手间的隔间里了。
唐栗用拖把的手柄直接把隔间的门抵住，双手抱胸，靠着门对林晗道：“我说，你不是喜欢关人吗，今天我也让你尝尝被关是什么滋味！别说我没告诉过你，甄晓她心善脾气好，但我不是！我唐栗，天生脾气暴不好惹，谁欺负我的朋友，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你有病是不是？讲不讲道理？甄晓自己装好人白莲花不出面，让你出来整我做恶人，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是傻子吗？这种事儿你都干？甄晓给你什么好处了？”
“道理？我不讲啊！”唐栗冷笑道，不依不饶，“怎么着，你爸是谁？自己女儿在学校一会儿语言暴力一会儿又反锁更衣室关人，他怎么不好好管管？哼，就你这样，还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呢。”
甄晓走进洗手间，看着靠着隔间门的唐栗，问：“你在这里当‘厕神’呢？”
唐栗嘚瑟一笑：“我给你出气报仇呢！我厉害吧！”
“你不用关她。”甄晓说，“我不久前用完了这个隔间的最后一点纸。”
唐栗意外到不行：“小小，意料之外！想不到你也有腹黑的时候，我还真怕你又自己忍了，让她好好反思去吧，这里的环境应该能够好好思考人生了。”
.
这件事过后，林晗暂时没有什么动作，甄晓乐得自在。
只不过言瑾更忙了，甄晓把他的黑眼圈记在心里，怕他吃不好，周末特意回到家里，买了一大堆食材在厨房里忙活。
堂姐甄倩过来串门，随口问道：“奶奶还没从超市回来啊？”
见甄晓在厨房忙碌，她惊奇：“炖的什么，好香啊！”
“奶奶待会儿回来，”甄晓握着锅铲瞟一眼时间，笑出两个小酒窝，“鸡肉，有没有闻出来？超市阿姨跟我说是最补的老母鸡，我照着奶奶说的做法炖了，香吧？”
“可以的。”甄倩调侃，“给谁炖的？”
“言瑾最近忙得天昏地暗，”甄晓下意识说漏了嘴，急忙改口，“奶奶最近总吃馒头，没什么营养，我想给她补一下。”
甄倩哪里会信，但是没有揭穿。
时间到，甄晓掀开砂锅舀一勺试一口：“好像可以了。”又舀了一碗给甄倩。
甄倩喝了一口，随后戏谑道：“哎呀，我妹妹长大了，会心疼人了呢！”
……
好讨厌，吃都堵不上她的嘴。
当甄晓马不停蹄地从家里坐动车赶回S市，带着老母鸡汤和红酒鸡翅来到言瑾的研究所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做实验。他回办公室拿调查数据的路上正好碰上了甄晓，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和地点遇到她，意外之余，又有点欣喜。
他现下还要回实验室继续完成研究，估计还要一段时间，便提议让她先去研究所旁边的甜品店等他。
甄晓还没发话，言瑾直接递给她一张甜品店的会员卡：“去吧，你应该会喜欢。”
半透明的实验室里有四五个人正在做实验，气氛严谨肃然，可见每个人都十分认真。
甄晓悄悄看去，实验室里的言瑾单手撑着桌台，微微俯身看着眼前的电脑数据，气场沉静。身边有人跟他说了句什么，就见他微皱了一下眉头，长腿一迈，走到离他最近的一处显微镜查看。
从甄晓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眉目清俊不凡，本就生得好看，此时一身白大褂加身，更将他衬得越发清润卓越。
甄晓没去甜品店，也没有打扰，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实验室的外间等候。
等到大家实验结束，言瑾还没出来。
她想了想，先将保鲜盒子打开，笑盈盈地请他实验室的其他同事吃。
下午三四点钟，正是肚子饿的时候，同事们看到有美味的食物，也不客气，当即大快朵颐。
“言瑾的人气可真好啊。”有人啃着鸡翅调侃。
甄晓微愣，这下倒是立马懂了深层的意思，随即一笑，问道：“平时有很多女生来送东西吗？”
“隔三岔五就有女生来给言瑾送东西，不过言瑾都不碰，便宜我们了。”
甄晓默默将“隔三岔五就有女生给言瑾送东西”记在心里，眉目一舒，笑道：“你们多吃点哦，不用客气。”
他们果然没跟她客气，不过一转眼的工夫，保鲜盒的鸡翅已经全都被抢光了！
甄晓看着手上被自己啃了一口的鸡翅，有些错愕。
呜呜呜，早知道给男朋友留一点了。
言瑾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在实验室待了很久。
等到他想起来甄晓还在等着他的时候，又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他蹙眉出来的时候，就见甄晓正在走神，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言瑾眉目间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对甄晓说：“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吃的啊……”甄晓说得很小声，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留了好久的鸡翅，“我亲手为你做的，不过你尝不到啦……”
“没关系。”言瑾弯身凑过去就着她的手在鸡翅上咬了一口。
甄晓觉得自己的手一烫，他的唇齿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手指。
甄晓怔了下，仿佛有一小股电流穿过她的身体，顿时有些酥麻。
见她一僵，言瑾问她：“怎么了？”
“没事。”甄晓看着他，强装镇定地把手收了回来，她支吾了一声，“这是我……”
学神有轻微洁癖全校皆知，刚才这个鸡翅她分明是吃过的，那么明显，他应该看得出来，却毫不嫌弃。
言瑾重新站直了身体，甄晓抬头望向他，他神色平淡如常，眉眼清俊，仿佛并不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让她心跳加速的事。
他看着她错愕的样子，微微抬了抬眉：“有点咸。”
“啊。”甄晓脸色微红，有些结结巴巴，“那我下次做得清淡一些。”
一旁的同事们也都是过来人，一下看出了两个人关系不一般，悄悄讨论起来。
声音太大，甄晓脸色灼热得发烫。
这时，言瑾将她正式介绍给他的同事，语气格外认真：“我女朋友。”
“本来还想给你介绍女朋友，没想到你名草有主了，难怪拒绝其他女生示好，原来是弱水三千只饮一瓢啊。”有人揶揄道。
言瑾抬了下眼，笑道：“正好是她。”
热心的同事看向甄晓，说：“小姑娘很幸运，男朋友很优秀哦。”
“嗯？”
“美国那边的申请都收到了，不简单啊。”同事的目光有些羡慕，看向言瑾，“不是让你尽快交签证材料吗？交了没？”
甄晓一愣之间，目光流转，看见他微微皱着眉头，没有预想中的喜悦。
两个人从相识相知到相爱，总有一天会熟悉到，单凭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想。
等那群看戏的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以后，甄晓看他：“明明是好事啊，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言瑾单手揽过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淡淡的：“我怕你多想。”
甄晓有些脸红，虽然两人在私下里偶尔也会有亲密举动，但言瑾一向很有分寸，从来不在公众场合大肆秀恩爱。
大约是此刻天气太冷，怀抱又过于温暖，她突然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甄晓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那你会出国吗？”
“不会。”
甄晓有些诧异：“为什么？”
“我已经和S大生化研究所签了约，违约金高得卖掉女朋友也赔不起。”
这是安慰……还是冷笑话？甄晓看着他，满脸正经：“以后无论什么事，你都要和我说，不能瞒着我。我不会多想，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边喜欢着你的优秀，一边又会自卑的甄晓了。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会慢慢变得更好，然后有一天站在和你比肩的地方。”
言瑾不说话，很久才拿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好。”
这个时候，言瑾的手机响起来了，甄晓松开手：“你忙吧，我该回去了。”
言瑾接起，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言瑾，今天忙不忙，你早点回来，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