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百忧解

  在微博上翻了一圈,谢佳琪叮嘱我别随便发东西,就没敢用大号,虽然想想上面应该也是一片狼藉。

  周图直接用自己的账号发录音,评论转发过万,打算走同归于尽的野路子。我莫名其妙又在他心里扎了根刺儿,谁也别想过得舒坦。这次路择远的回应保留了下来,点开来听,那天晚上的我就像一只小哈巴狗,死皮赖脸逼他说爱我,语无伦次,任性又絮叨,现在听还觉得有点儿咄咄逼人的好笑。

  不知道,头疼,不想了。

  录音止于路择远承认喜欢我之前,画面是一整块黑色,没加字幕,距离又远,很多话听不清楚,但我明显像枚一边热的单箭头。涉及到路择远的部分,周图象征性打了码,虽然用处不大。性别确定了,我们仨又在一个宿舍住过,这题就太容易猜了。

  我躺在床上盯了会儿天花板,又手贱忍不住翻评论,心里有点儿侥幸地希望能不能找着一条祝福。可实际上,CP粉的发言很快淹没在各种理性分析或者人身攻击里,孤立无援。也有人觉得我虽然不对,但周图的操作也不像什么好人。但对更多人来说,粉丝嗑CP是一回事儿,我真的去骚扰其他选手那是另一回事儿,今天被缠上的是路择远,明天没准就是他们自己的哥哥,节目组都不管一管吗?

  我们俩的关系因为这一段掐头去尾的对话,被粗暴判定成了加害人与受害者。我是那个处心积虑想把他带进我混乱世界的大坏蛋。

  又气又好笑。

  我烟瘾犯了,出门跑了一公里找到一间还开着门的全家,结果店员说他们这儿不卖烟,让我再走走去罗森问问。

  我往前走,伞支在肩膀上,穿着拖鞋淌水。

  过掉两个路口,远远看到那家罗森倒闭了。我站在马路对面盯着灰下去的牌子和封条,脚下是下水道的铁盖,我去踩那些镂空的口子,水源源不断聚集,从我脚边渗进地下,和更多的水流汇合。

  堵不上。我放弃了,向后退了一步,蹲上台阶。路上没什么车,红绿灯变了三轮。说被骂伤了倒也算不上,就是心烦,被满世界操全家,搁谁谁都得烦。我换了条路往回走,试图路过快拆了的酒馆。

  招牌,装饰,反正外面能掀的全都掀了,房子在雨里光秃秃的。

  雨点子砸在伞上劈劈啪啪,我自己脑子也不清楚,想吵架,掏出手机给周图打电话,屏幕湿漉漉的,操作艰难,划拉半天也点不准,听筒里嘟了十几声,对方竟然接了。

  凌晨四点还没睡,他对着话筒平稳的“喂”了一声,声音清醒,但能听出紧张,强撑着假装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他还不知道路择远是个挂逼,等他知道了不晓得会是啥反应。

  我没打算跟他聊这个,找了块石头在门口坐下,靠在卷闸门上觉得安全,“拆”字儿的红圈不知道被谁喷成黑色,压了一个巨大的反战标志在上面。

  “在录音吗?”

  对方沉默。

  我不耐烦:“说话。”

  周图才道:“......没有。”

  “不像你,”我笑了:“但是没关系,我在录。”

  其实也没录,我就是吓吓他。他又不说话了。

  “怎么,”我看他不怎么吭气儿,“没追到展书佚怪我,没给人留下好印象也赖在我身上?”

  “......我很重视。”周图说:“是展老师说过不错的公司,我只是运气不好,雨天又遇上追尾堵车。”

  行,两句离不开展书佚,真是疯了。

  虽然他就是按时来,这活儿八成也得凉,郑文川最不满的是不被重视,周图公司不安排个有话语权的来,怎么谈也不会合他心意。

  “跟我有关系吗?”我问,“你犯得着闹这么鱼死网破的一出,马甲都不稀罕用,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牛逼的,正义使者,前来消灭人间恶霸齐悠扬。”

  周图又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甚至能听出些咬牙切齿:“我不喜欢你。”

  我笑出声:“那你喜欢谁?喜欢展书佚。他不喜欢你。”

  “我那天看见了,”周图被戳到痛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语气也急躁起来,“那天公演完,吃了火锅,你在展老师车里,他给你推荐生的信封。”

  我被他说得愣神,还自己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那天抽了根烟,跟展书佚贫了两句嘴,结果这破事儿在周图心里就念念不忘了。

  竟然从那时候开始就对我心存芥蒂。我还真没想到。

  他紧接着道:“你吊着展老师,要到名额,又去追小路,现在装什么好人?”

  “你别叫他小路,”我眉头拧起来,听了就烦,“你凭什么叫他小路?”

  “你又凭什么呢?”周图终于绷不住了似的,“你这样的人凭什么总是运气这么好?有展老师喜欢你,路择远也喜欢你,哪怕退赛了也还是有人帮,有钱赚,我为什么就总是这么倒霉?”

  “你倒霉?”我快被他气笑了,脑袋仰在铁门上,冰得我太阳穴突突的疼:“你今年多大?”

  “二十。”

  “父母呢?”我问,“身体都还好吧?”

  周图没搞明白话题为何急转,木讷道:“还、还好。”

  “在电影学院读书?”

  他没回,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算是默认。

  “合约要到期了也才二十岁。”我说:“证明你之后能有各种新的选择。”

  回应我的仍是长久的沉默。

  “你还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你才倒霉了几天?我跟路择远,谁没倒霉过?现在是挺幸运的,但是运气不好的时候也没出去害过人,他在不知道哪儿参加比赛,我闷在家里写歌儿。”远处一辆车开过来,在拐角处转弯,打着远光灯,呲了我一身水,“我看来,你才是运气好的那个。你他妈家庭美满,学业有成,就是小小年纪,玩儿票似的参加了个综艺节目,爱情上受了点儿挫折,就非得把自己往死胡同里推。你真不甘心吗?真不甘心你去追啊,有本事就去把展书佚那**的心凿个缝儿,看看自己挤不挤得进去。”

  那辆车开过去,停在五米开外,像是发现了我,又慢慢倒回来,我这才看清面前是郑文川的路虎,我常蹭他的车,这儿几乎是他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他打开门让我上来,我坐在原地没动,执意要把这个电话打完。

  “我不知道你还录了多少,你要真觉得自己是对的,就把它们完整的都抖搂出来,”车里光线散射,把我湿透的鞋和裤子打成暖调,郑文川看着我像看一只狼狈的小狗,但我执着且愤怒,讲起话来觉得自己顶天立地又理直气壮,“你能让所有人都诅咒我,你没办法让路择远不爱我,实际上还会让我们俩绑得更紧,谁也分不开。然后呢?展书佚就会跟你好吗?”

  “没劲,”我清了清嗓子:“我以前还当你是个朋友,但是你现在太没劲了。”

  周图把电话挂了。可能正在后悔,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接起来。

  相对的,他哑口无言,我就痛快了,气撒出去,心里的阴霾扫掉大半,上了车,把伞收起来放在脚边,郑文川递了条毛巾给我,乐呵道:“呦,半夜坐大马路边儿吆喝爱情宣言呢。”

  我把毛巾按在裤腿上吸水,跟他要烟,简要描述来龙去脉。

  他听完摸摸下巴,还是不太当回事儿,“你们小孩儿谈个恋爱闹这么大啊?你很红吗?”

  “郑老师,”我猛抽一口,烟杆子烧下去五分之一,“隔行有时候真的隔山。”

  郑文川把我捎回家,路上冷不丁道:“那小孩儿报复心也忒重,喜欢展书佚啊。”

  我点头,边给蒋三七去了个电话,没通,手机还没电关机了。把它揣回兜里,看见郑文川非常夸张地撇着嘴又点了点头,见怪不怪道:“那就明白了,喜欢展书佚的都挺疯逼,前赴后继的。”

  我笑出声:“郑老师挺懂。”

  “参与过他的一张专辑,”他说,“就这么点儿关系,都能有不少人想通过我见他一面,魔怔似的,没完没了,之后就再没跟他合作过,觉得实在是太烦了。”

  我到家门口跟郑文川道谢,他直接把剩下的半包烟送我了,开着车扬长而去。我洗了澡给手机充上电,蒋三七估计睡了,电话没提醒,还是没人接,最后打给了谢佳琪。

  她打着哈欠,“导演组知道了小路是翟总弟弟,”那边传来各种聊天软件的提醒,声音又低了点儿,“我们也愁,正面对面发呆,都不晓得该怎么办呢。翟总的意思是要找周图追责,剩下的总决赛结束了之后再说。”

  “你也别太紧张,”她又说,“从我通知你到现在,节目流量前所未有的好,我看有些小姐妹还嗑得挺开心的。”

  我盖上被子,“也有不少骂的。”

  “骂就骂呗,影响你俩谈恋爱么,你对象听说了之后心态就挺好,”谢佳琪早已没有了第一个电话时的紧张感,语气里还酸了吧唧的,“我看他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俩正热恋,甚至还想自己再放几段儿。”

  “我想跟他说话,”我把脸藏在被子里,无耻地提要求:“我能跟他说说话吗?”

  我听见谢佳琪跟旁边的男编导交代了几句,又拐回来对我说,“先挂,我同事去看看他睡没睡,我去超话里给大家发点儿糖,一会儿给你打回去。”

  我开心了:“你真好。”

  “我不好,”谢佳琪不满,“我是惹不起你。”

  我受了她的启发,顶着小号刷蝴蝶效应的超话。和这件事相关的微博下面此刻都乌烟瘴气的,只有这里还是一片净土,其乐融融,到处找糖。

  路择远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刚刷到一条更新,顺便念给他听。

  “有没有姐妹跟我讲讲这啥发展啊?我原本路粉后来羊粉+hdxycp粉,恋爱瓜出来之后羊也不澄清,万念俱灰追着他骂了俩礼拜,结果现在说对方大概率就是路本人???我嗑着真的了??现在好分裂啊,做齐悠扬的粉丝真的很难。”

  路择远对此的回答是:“我不太难,她们可能确实有点。”

  “你怎么还没睡啊?”我后知后觉地问,今晚像是所有人的不眠夜,除了蒋三七。

  路择远笑了:“不是你要打的电话?”

  我眼睛眯起来:“是我,是我。”

  “本来已经躺下了,没睡着,可能是潜意识觉得你在找我,”路择远这才回答我的问题,“不高兴吗?”

  “有一点儿,但是现在快没了,”我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跟他讲了我**一样跑出去买烟没买着的事儿,最后又说,“微博都说我这是在害你。”

  撒娇意味明显。

  路择远不在意:“那你一直害我就好了。”

  “不害你,”我又愉快起来,握着话筒把自己蜷成一颗糖豆,“喜欢你。”

  “嗯,”路择远说,“所以他们说得不对。”

  反正他这么轻轻一挑,这点儿小结就轻轻松松地自己散开了。

  “你好像能治病一样,”我说,“是我的百忧解。”

  路择远笑起来,听得我心痒痒:“从昆虫降级成药片了。”

  我跑下床,趴在阳台的窗户边儿,外面天空泛白,阳光破了虚无的云层挤上被楼房遮蔽的地平线,城市寂静,雨终于快停了,零零星星在水坑里砸出几个泡泡。

  “你是我的天和我的海啊,”我说,“你是我的全世界。”

  “该睡了,”路择远道,好像还有别的事情急着要做:“你的全世界和你说早安。”

  我收了线,听话地回去睡觉。再睁眼收到了谢佳琪的两条微信,一条是早上五点多发的“齐悠扬,你俩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让我再熬几个通宵。”

  第二条就是十分钟前。

  “我操,齐悠扬,炸了,挡都挡不住,这节目彻底出圈儿了。”

  一条是蒋三七发来的“我操,老路牛逼啊。”

  几乎同时也收到了来自翟宗耀的看不出情绪的短信,“你到底管不管得了你男朋友?管不了就在家好好呆着。”

  夏夏也打来电话让我今天别去上班,在家等她来接。之后就是各种不知道几百年没见过的,或者只见过一面的所谓朋友轮番轰炸。

  我又一次住进了路择远家,按照翟宗耀的意思请了一个月的长假。郑文川不满,始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虽然挥手放行,但还是挺不乐意。

  “我得去找老翟讨个说法,”他这么说,“随随便便就弄走我的小弟,什么事儿能让他这么搞?”

  实际上,我和路择远被罚了一个月禁闭,活动范围不准超出他们家小区。

  那天晚上,路择远前脚挂了电话,后脚就把我俩通话录音发出去了。没有任何遮掩,不计后果,用一样的手段,完完整整地昭告天下。

  他在微博上写:“是违规,是偶像失格,也会退赛。但我是先动心的那个,爱他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他不知道我录了音,骂我好了,不要再骂他啦,拜托。)”

  我打开微博的时候这条转发已经上了十万,热搜前十里四个都是节目相关,“路择远齐悠扬蝴蝶效应”飘红登顶,紧接着第二条就是“选秀选手公开出柜”。

  怎么说呢,我大概团着被子坐在床上,臆症了足足一个钟头。

  可能从没想过我的人生有机会谈这么高调一场恋爱。

  路择远发出去的那条微博里,评论有人说“本hdxy女孩现在能不能说一句绝美爱情了[大哭]”,还有人说“齐悠扬是这么甜一个男的吗?这跟我想象里不太一样啊?不是说他脾气很差吗???怎么这么会讲情话??”,也有路人赶来说了一句“这是从哪来的天降巨糖kswl!”,甚至还有别家的CP粉在号召自己姐妹坚持到底,没准自己嗑的哥哥弟弟也是真的呢。

  总之,人跟人之间差距明显,我被出柜,让人骂得狗血淋头,路择远出柜,召集了各家粉丝甚至之前根本不关注节目的人都来嗑CP。

  但要说惨还是周图惨,没想到路择远根本不在乎公开,他的社交账号彻底沦为各方问候亲友重灾区。

  “怎么会呢?”某天晚上吃过饭,路择远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给小一小二小三分猫粮,“我本意是想帮你分担一下的。”

  夏夏在饭桌边儿看杂志,抬头瞥了我们一眼,她未来一个月的工作就是在家盯梢。

  翟宗耀倒也不是真的生气,路择远的壮举把节目带出了圈儿,功过相抵,他大可以拎他出去营业继续赚钱,但出于保护弟弟的立场,还是想让这个风波赶紧过去,尽可能少的影响我们之后的生活。

  我跟路择远被关在家,禁足断网,娱乐活动只剩白天看碟听歌读书喂猫,有时候一块儿研究一下怎么做饭,晚上干点儿别的。除了喂猫,其他的路择远倒都还挺喜欢,尤其喜欢去小区里的小超市买菜,虽然做出来成品总是不太像样。

  又想全世界都知道,又想手拉手去逛超市不被打扰,路择远略显矛盾愿望完美达成,心满意足。

  唯一的怨念还是想搬去我家住,但是现阶段,老旧小区的安保实在不太让人放心。

  为了让几只猫能吃得平均,我喂着还要拦着,手忙脚乱,弄完就立刻去旁边儿拿沾毛筒,让路择远帮我把身上的猫毛滚掉。

  “因为没有人会生你的气,”在他把我身上的猫毛都滚干净之后,我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太好了,又好又真诚。”

  说完就又想亲他。

  夏夏收起杂志,起身回客房去了。

第82章 百忧解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如何与意难平共处180天全文最新+番外章节

正文卷

如何与意难平共处180天全文最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