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祝酒低着头吃草。
巨大的一个玻璃碗，新鲜的嫩草切碎了，拌了一点肉丁和西红柿，赵长风给他拿了个勺子叫他吃，他就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嚼，吃的咔嚓咔嚓的。
他已经要晕了。
早上和赵长风贴的紧紧的感觉还在，他现在甚至觉得有十个赵长风紧紧抱着他不松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是赵长风和平时一样，什么也看不出来，此时此刻正坐在他对面喝水，低头看书。
看的还是《唐令拾遗》。
祝酒心想自己果然不是当院长的料，人家没事了看法学史料，自己没事了看日本动画片，还天天追更新……
刚想到这，赵长风把手里的书啪的一声合上了，祝酒吓了一跳，赵长风起身去给他洗了几个小番茄切碎了又放到碗里。
祝酒吃了好久才吃完，赵长风看他实在吃不下去了，就让他穿好外套，想带着他出去走走。
祝酒宅的要死，人多的地方去了就要懵的，当即表示不愿意走，赵长风问他平时都怎么过周末的？他很羞耻地说就趴在猫窝里拿平板看动画片。
赵长风哦了一声，自己穿好大衣出门给他买了一堆零食和磨牙棒，拎了满满两个大购物袋，又拿了一堆坐垫在桌子下面给祝酒搭了个窝让他缩着，还递给他一个平板，祝酒就舒舒服服地窝在里面看动漫了。
为什么自己可以遇到这么好的领导呢！祝酒拆开薯片嘎嘣嘎嘣地咬。
赵长风换了居家服，去书房不知道做什么了，过了好一会才走过来，祝酒在桌子底下只能看见他的腿。
祝酒钻出来，问他要不要吃果冻。
赵长风抱着肩膀，很严肃地说：“祝酒。”
“啊？怎么了？”
“变个猫看看。”
祝酒一听这话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又捧着果冻缩回去了。
“我把wifi密码改了。”
祝酒听他这么说，赶紧去戳平板，果然没有网了，动画片看到一半，卡住了。
他不情不愿地变成了猫，竖着尾巴趴在平板上缩成一团。
赵长风看了一会，居然也钻到桌子下面了，把祝酒抱在怀里，帮他把平板联网，又伸手挠他的下巴哄他。
赵长风一米八五的人，缩在桌子底下腿都要伸出去一大截，祝酒看着好笑，呼噜呼噜地笑出了声。
“你是在笑吗？”赵长风摸他的脑袋，帮他找刚看的动画片继续播放：“祝酒，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祝酒一下子就蔫蔫的，拿爪子把他的手给拨走了，接着看平板。
他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他刚认识字的时候读过一句话，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觉得好听，就起了个名叫祝酒，可是后来他又后悔了，因为这句话其实是欧阳修写的词，后面还有一句，写的是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他长到这么大，从茫茫的樊静山一直到车水马龙的大城市，从来没有和谁散过，因为没有聚，哪来的散？他觉得就算是离别也是好的，好歹不是一个人了。
他缩在赵长风的怀里，心想自己和赵长风算是聚吗？那什么时候散呢？
赵长风看他好像不高兴了，突然把他提起来，盯着他的肚子看，
祝酒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软绵绵的让他提着，可是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这个高度应该是看自己的小唧唧。
他四个爪子乱挥，赵长风笑着往后躲。
管他呢！祝酒心想，什么时候散和什么时候聚一样，看缘分。
2
寒假很快就到了。
祝酒每年的寒假都是一个人在家里过，房子是学校分的，五十几平，一个人住正好。
别人过年，他觉得怪没意思的，又吵，就买一大堆的食物和日用品，宅在家里很多天不出门。
放寒假的前一天祝酒还有课，他找机会把手镯还给那个男生，像是完成了一个什么大任务似的松了一口气。
那男生接过手镯，却突然抓着祝酒的手给他套了上去。
祝酒的皮肤白，手长得也好看，戴着很合适，那男生好像拿准了祝酒不会拒绝人似的，和他说：“祝老师，下学期我们班就没有你的课了，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了，你就当给我留一点念想行吗？算我求你了。”
祝酒的手被他抓着，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用力挣脱开了。
“你买东西的钱，是你自己赚的吗？你课多，应该没什么时间去赚钱吧。”祝酒看着他：“拿你爸妈的钱给我买的东西，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必要拿，就算是留个念想，也不是你留的，是你爸妈留的。”
说完了，祝酒就把镯子摘下来还给他，那男生很失落似的微微垂着头，好一会才低声说：“要是没有赵院长你会接受我吗？”
祝酒吓了一跳，直到回了办公室还在想他为什么这么说。
别人以为他和赵长风在一起吗？从哪看出来的？
“和赵长风在一起”这几个字就像是什么咒语一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断的想自己真的有可能会和赵长风在一起吗？
祝酒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心思很复杂地收拾东西回家了。
跨年这天，祝酒正趴在大猫窝里玩平板，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是赵长风给他发消息。
今天来我家里吃饭吗？
祝酒捧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鬼使神差的，他回了个：不。
赵长风：怎么了？
祝酒没回，没过多久，赵长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祝酒慌里慌张的把电话挂了，又把手机关了塞到沙发下面去。
他趴在猫窝里啊——地长叫了一声，把家里的小猫吓了一跳，从窗台上跳下来要打他。
祝酒赶紧缩在自己的猫窝里不敢动了，小猫跳过来拿爪子拍他，他缩的更深了点，拿手护着自己的头。
小猫拍了几下就停了，又凑过来让他摸，祝酒觉得这猫奇怪，怕中了它的奸计，结果猫又要举着爪子揍他。
祝酒心想这个家里真是没法呆了，又不想出门，就把自己锁在窗户漏风的小卧室里，趴在地上睡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敲门，祝酒勉强爬起来，开始一个劲的打喷嚏，头还很晕。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猫，猫还冲他举爪子。
祝酒敢怒不敢言，只好赶紧去开门了。
赵长风在门外站着，看他好好的松了一口气，又微微皱着眉头问他：“关机干什么？”
祝酒哼哼唧唧的说不出话，往回吸鼻涕，赵长风拿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有点热，又把他拉过来拿自己的额头抵着试了试。
祝酒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眼睛都不敢睁开，软绵绵的让他抓着，一个劲的吸鼻子，因为有点怕自己的鼻涕蹭到他脸上。
赵长风赶紧扶着他躺到猫窝里，又找了个厚毯子给他盖着，去厨房给他烧了点热水。
过了一会，赵长风走过来，单膝跪着，拿手指头把祝酒的刘海梳上去，问他以前吃没吃过人吃的药？
祝酒摇摇头，烧的脸都红了，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长风给他倒了点水，又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让他喝，祝酒不想喝，闷闷的不配合，突然伸手去推赵长风。
赵长风不知道他怎么了，很温柔的看着他，又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哄小孩。
祝酒一下子钻到被窝里，闷声闷气地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过了好一会，赵长风帮他把被子掖好了，就真的走了。
祝酒觉得冷，肚子又饿，在被窝里流着鼻涕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烧了，也没觉得有多饿，祝酒以为自己饿过了，从猫窝里爬出去想要开灯，他像猫一样爬来爬去的，爬到一半又倒在地上了，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无缘无故地和赵长风发脾气，后悔的耳朵都要长出来了，哼哼唧唧的捶地板。
他在地上趴了没多久就被人拎起来塞进猫窝了，祝酒吓了一跳，以为家里来贼了，回头一看，居然是赵长风，他赶紧抓着赵长风的胳膊不让他走，也不说话，就那么抬头看着他。
“看什么？”赵长风让他抓着，坐在地上翻手机，祝酒很讨好地冲着他笑，露出两个尖尖的牙齿。
祝酒凑过去看他的手机，赵长风收起来不给他看。
沉默了好一会，祝酒突然变成猫跳进他怀里，因为他发现自己变成猫的时候撒娇起来是很有底气的，没想到赵长风拎着他又把他塞进猫窝里，起身开了灯，把厨房收拾干净，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祝酒赶紧窜过去在他脚底下跳来跳去的，喵喵喵的直叫，恨不得打滚了。赵长风慢慢蹲下来，把他抓起来盯着他看。
“你们猫都是这样，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祝酒刚才也是这么想自己家的小猫的，这会更觉得理亏，急的直蹬腿，伸长了脖子去蹭赵长风。
蹭了好一会，赵长风才消气了，伸手揉他的肚子，抱着他站起来继续收拾房间。
祝酒看见锅里还剩了半锅粥，想去舔，赵长风问他：“你又饿了？下午才喝了半锅。”
祝酒心想怎么说的自己和猪一样，他实在是记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喝的了。
外面突然放起了烟花，噼里啪啦的在黑夜里炸开了。
“新年快乐，祝老师。”赵长风摸了摸他的毛，说着，又轻轻地在他头上亲了一下。
祝酒满眼都是烟花，心里也跟着炸开了。
3
天暖和了点，祝酒缩在家里晒太阳不愿意出门，动画片也看不下去了，总是在想赵长风，想着想着就要变成猫对着月亮叫两声。
他觉得很羞耻，因为去年春天他家的小猫也这么叫过，他还查了一下，网上都说要带着猫去做绝育。
祝酒是做不出来这么心狠手辣的事的，如果看着小猫胯下空荡荡的，自己可能也跟着疼，索性就让它去叫，还放它出去找女朋友。
没想到今年就变成了两只猫一起叫。
他叫着叫着就有点想哭了，也不知道自己哪年哪月才能和赵长风在一起，自己长得矮，朋友也不多，还“一肚子阴谋诡计”，除了会看动画片就不会做别的了，赵长风根本不会喜欢他。
祝酒突然翻了个身，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赵长风真的不会喜欢自己吗？
不一定啊！
至少祝酒还没看过赵长风对别的什么人或者妖怪这么好过，他总是面无表情的，一副“我很忙有事快说”的表情，每天不是忙着工作就是看书，除了叫自己去他家里玩，他还没看过赵长风和谁联系的这么近过。
祝酒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可能有戏，并且决定早点去和赵长风表白，因为男人就是要主动才能谈到恋爱呀！
他决定在大年初二这天去找赵长风。
赵长风那天还真的没有事，叫祝酒早点来，祝酒给他买了很多贵贵的高级鲜肉，拿礼盒装好了带过去当作礼物。
外面冷，祝酒把肉递给他以后就搓着手想暖和一点，赵长风抓着他的手帮他捂，祝酒觉得很开心，因为自打他觉得有戏之后，赵长风做什么都是喜欢他的表现。
“坐一会，我去厨房看看饭有没有做好。”
祝酒嗯嗯嗯地点头答应了，去沙发上坐着，觉得什么东西硬硬的嗝着自己，拿起来一看是赵长风的手机，祝酒怕给压坏了，点了下屏幕想看看有没有事。
没想到手机没锁屏，他点了一下就看见还没退出去的界面。
《我爱我猫-宠物饲养与疾病防治》
？？？？
祝酒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遍，没错，真的是这本书，他退出去，电子书架上还有《第一次养猫就上手》《完全图解猫的心理》《养猫指南》。
祝酒把手机放下了，觉得有点想哭。
原来赵长风对自己好只是因为他喜欢猫，想养宠物了。
这天吃饭的时候，祝酒就有点闷闷不乐的，不过赵长风做了很多吃的，他不好意思不捧场，吃了半天才吃下去。
吃过饭赵长风又要给他搭猫窝让他在这里玩，祝酒拒绝了，一个人回了家。
夜深了，他的小猫在窗台上对着月亮叫。
祝酒没有开灯，盘着腿坐在猫窝里，拿着笔记本打辞职报告。
他决定还是回山里去捉小鸟吃好了。
反正也没有人会和自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