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优秀的人永远不会站在原地等你。

　　当初韩静身为全职太太没有稳定收入，也敢离婚独自带着患病的孩子生活，其中的艰难远非常人能够想象。

　　她能够咬牙坚持，一是因为天生柔中带刚的个性，二是自己为母则强的信念，更是因为她原本就足够聪明。

　　她这辈子就蠢了一次，以貌取人，栽在了长着一双桃花眼，外形出色的邹林涛身上，匆匆结了婚。等她翻然悔悟，那是断没有回头的可能的。

　　即使如今她仍旧单身，邹林涛也别想有半点机会。这一点韩静懒得向他申明，周志忠的存在恰好让他更快死心。

　　对韩静来说，邹林涛已经是路人甲一样的存在，之前的打扰只会让她觉得厌恶，如今这种看破红尘似的态度也不会让她心中再有任何波澜。

　　只是因为本性善良，看着这个“皇位”没办法继承，二儿子在蹲大牢，老婆给他带了绿帽，整个人颓废苍老的样子，让她提不起落井下石再说风凉话的力气。

　　韩邵晨从落座开始就一言不发，他心里没有悲愤或者活该之类的情绪，只是沉默地听着。

　　林宇倒是心理活动挺丰富，但是这场面也不适合他发表什么评论，偷眼看到两位长辈都没露出什么异样神色，恋人则是真的“无表情”，自己也只能摆出沉稳的样子来。

　　这样的态度和气氛，反而让邹林涛轻松许多，末了还苦笑：“没想最后还是让你们看我笑话了。”

　　韩静喝了口茶，慢慢放到茶几上，淡然道：“我们没那个闲工夫笑话你，路是你自己走的，有什么结果你只能自己受着。何况再怎么样，我和邵晨饿肚子的时候，你也是吃穿不愁的，跟我们在这矫情，有意思吗？”

　　周志忠闻言握住了她的手，韩静回以温柔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邹林涛看在眼里，忽然觉得心中刺痛。

　　周志忠开口道：“邹先生今天是打算就这么跟我们话话家常，还是有别的事情要讲？”

　　邹林涛看了眼韩邵晨，喃喃道：“毕竟是一家人，我还是想带邵晨去看看他大伯，就算是认认亲也行。”

　　周志忠眉头一皱，这是还没死心他家的“皇位”？

　　韩静轻哼了一声，还没发话，韩邵晨突然开口了：“不必了，我的家人里已经不再包括过你，更不包括你的亲戚。而且我是做软件开发的，对商业活动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一个自闭症患者能找到一条谋生之路不容易，还请你不要再报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邹林涛被他说得一噎，有些心虚，更多地是着急：“怎么就不是家人了，我毕竟是你的亲爹，法律上怎么都逃不掉的。”

　　“等你真的身无分文动弹不得的时候，再去法院告我没有尽到赡养生父的义务吧。”韩邵晨一脸冷漠，“我是不可能主动接近你的，我妈虽然善良，却没教过我要以德报怨。”

　　韩静有些欣慰地看着儿子，他这番话真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邹林涛再不讲理，此时也无法指着儿子的鼻子骂他不孝，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呢？

　　“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韩静接过话题，“等你真的老得不能动，只要你有那个脸去告邵晨，生活费护工费我们也是出得起的，就看你受不受得起。不过别忘了你还有个二儿子呢。”

　　邹林涛有些难堪地说：“你们不要这样，就算从法律上来讲，罪犯也有改造好重新做人的机会，你们不能就这样把人一棒子打死，一点儿机会也不给我啊。”

　　韩静终究是个讲道理的人，面对无赖不讲理的邹林涛，她还能针锋相对，但是当对方转变态度时，她然不以为然，却难以口出恶言。

　　周志忠可没这种道德包袱，“作为普通人，总有选择是否原谅的权利，没有法律规定被害人一定要原谅被告人吧？”

　　“说什么被害人，我也没害他们娘儿俩！”邹林涛慌忙辩解。

　　“你对邵晨未尽抚养义务，韩静是不愿跟你有什么瓜葛，否则，你早就站在被告席上了！”周志忠斩钉截铁道。

　　“你一个外人……”邹林涛有些急眼。

　　“行了行了，你除了这句没别的要说了吗？少扯什么外人不外人的，我都说了，这是我未婚夫，不是外人。”韩静有些不耐烦道，“已经跟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你打的什么算盘都放弃吧！”

　　无论邹林涛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已经无话可说。

　　林宇看看表先站了起来：“邵晨晚上的飞机，时间差不多了，我得送他去机场，行李还没拿呢，我们得走了。”

　　韩静也拿着包起身：“走吧走吧。”

　　临走前回头道：“茶钱我们已经结了，你可以再坐会儿。以后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吧。”

　　邹林涛没有动，也没有答话。

　　四人出了茶楼，都是长吐了一口气。

　　希望这个人和这些事，以后不要再出现他们的生活中，也不需要再想起来。

　　韩静问：“邵晨几点的飞机？你们要是赶时间就快走吧。”

　　林宇笑笑，“其实还早，过一个小时再回去拿行李也来得及，我就是看大家实在是话不投机，想找个借口早点散摊罢了。”

　　“那咱们再找个地方聊聊？”周志忠问。

　　韩静叹了口气：”其实这家茶馆不错的，可惜了。”

　　“没事，下次咱们再来。”周志忠安慰道，“我看生意不错，一时半会儿倒闭不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朋友听了会打人。”韩静好笑道。

　　林宇含笑看着他们的对话，又看看韩邵晨一副状况外的样子，更是忍俊不禁。

　　“好啦，也就一个小时，飞机不等人，路上会不会堵车也难说，你们还是快回去吧，下次再聊。”韩静赶人了。

　　“妈，你这个差是出不完了吧？”韩邵晨突然开口，“X市的房子什么的打算怎么办？”

　　韩静一愣，看看周志忠，再看看儿子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在认真询问，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回答：“理论上是半年，如果只是做公司咨询，随时可以走。但是现在我已经有几个固定咨询的患者，要走的话需要交接好。”

　　韩邵晨点点头：“那还是留下吧，心理咨询随便换人不好，那边房子我偶尔会回去打理一下的。”

　　“那你呢，你计划——”韩静看了林宇一眼，不知道他有没有提过自己的打算。

　　“周年庆手机上市之后我会过来找工作的，你不用担心我。”韩邵晨轻描淡写地说出让林宇瞪大眼睛的话来。

　　直到坐上车，才想起来问：“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晨儿，你已经决定要离职到S市重新找工作吗？”

　　韩邵晨点头：“我之前提过的。”

　　“那不是还没决定嘛，而且我也可以过去的。”林宇有些担心他，“毕竟你在M通讯已经工作这么多年，各方面也都熟悉了，到S市的话，不仅是换公司，还要换城市，压力会很大吧。”

　　“不怕，这里有你，”韩邵晨理所当然道，“而且我妈在这里找到新的归宿，怎么选都应该是我过来，别担心。”

　　“怎么变成你安抚我了？”林宇摸摸下巴，忽然笑了起来，“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安心等着你来。”

　　“嗯。”

　　林宇开车带邵晨先回家稍作休息，又拿了行李赶往机场。

　　一路上，林宇颇有些百感交集。

　　“伯母这也算苦尽甘来了，周叔看着就是妥当人。”林宇回想着下午的场景，“总算是有人护着了，不像之前那次得一个人面对他。”

　　韩邵晨微微困惑：“怎么就一个人了，不是还有我么？你也在啊。”

　　林宇笑了：“那不一样，晚辈毕竟是晚辈，伯母这么自立自强的人，也不会愿意依靠儿子啊。伴侣的作用还是很强大的。”

　　韩邵晨不是太理解，却觉得似乎也有点道理，“就好像对我来说，你和妈妈都很重要，但是不一样。”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林宇接着道，“还有你下午说得很好，无可反驳。而且他前面讲得再可怜，最后还不是想再试一次，让他大伯松口，真是让人同情都同情不起来。”

　　“可怜吗？”韩邵晨反问。

　　林宇笑了出来：“咎由自取，半点也不值得可怜。”

　　韩邵晨点点头，不再说话。

　　林宇送韩邵晨过了安检，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太多次，每次都如此不舍，幸好他的恋人愿意到S市和他团聚。

　　尽管林宇也并不抗拒去A市，但是毕竟S市要更繁华，对他们两人来说，确实机会更多。

　　晚上等韩邵晨回到家洗完澡还不到十一点，两人又开着视频聊了一会儿。

　　林宇正规划着等韩邵晨来了该置办点什么，兴致勃勃地想要跟他讨论。

　　韩邵晨意外道：“起码还有一年，你急什么？”

　　“哎，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什么东西都不顾上了，趁着现在有空赶紧计划一下，我抽空就买买，这样等你来了也不会手忙脚乱。”林宇把手机立起来放在面前，自己对着平板电脑摆弄购物车。

　　“我又不是没在你家住过，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添东西。”韩邵晨有些无奈。

　　“看你说的，两个人长住跟你偶尔过来出差哪能一样，以前那叫凑合，以后就叫过日子，一点儿都不能敷衍了事。”林宇一本正经道，“而且我一个人住也没心思招待朋友，完全就是单身汉的配置，等你来了之后，也可以请亲朋好友来聚个餐什么。”

　　没想到林宇居然考虑得这么长远，韩邵晨惊讶之余，心头泛起了一丝热意，却还是不得不说：“我连朋友都没有，可能提不出来什么意见。”

　　“没关系，咱俩商量着来嘛。朋友可以等你过来了再交，没发现你现在和别人的对话已经越来越自如了吗？”林宇对着屏幕一笑，对着那边的人眨眨眼，低头念叨起来，“现在的双人沙发太简单了些，抽空去家具城看看好了。”

　　“嗯……”韩邵晨随口道，“去宜家就行了，一站式购齐。”

　　“不要这么草率嘛，宜家的东西设计感虽然不错，但是质量都一般……不过你这么说，我可以抽空去溜达溜达，找找灵感。”林宇打个响指，记下来这件事。

　　韩邵晨半靠在床头，捧着手机看林宇在那边念念有词地忙活，忽然体会到这个人真的是在认真的规划他们以后的日子，感觉胸口塞得满满的，也想帮上点忙，苦于实在没有经验，一点儿建议也提不出来。

　　想了半天忽然道：“你说我这边的房子到时候怎么办？”

　　“噢？”林宇抬头，“着什么急啊，你过来还早呢。”

　　韩邵晨无语了，这个人，刚才还说计划要趁早，现在就变卦了。

　　林宇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哈哈一笑：“房子嘛，放着又不会跑，而且还能升值，到时候随便找家中介托管，租出去就成。”

　　“托管？”韩邵晨没听过。

　　“就是把钥匙交给中介，清点好房屋里的各个物品，让他们负责出租和维护，拿钱会比自己租出去少一些，但是要省心很多，也不用你来找房客，只需要隔上几年过去查看一下房子，继续签协议就行。”林宇解释道，“等以后要卖了，或者要收回自住了，可能得重新装修一下，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韩邵晨觉得可行：“这样还挺方便，待会儿再问问我妈要不要先回来一趟办个托管。”

　　“伯母那边不急吧，你可以先问问她的意思。”林宇道。

　　“嗯。”韩邵晨点点头，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韩静早就休息了，决定明天再打电话。

　　林宇伸了个懒腰，“好啦，已经挺晚了，快去睡吧，明天周一，要打起精神啊。”

　　“好，晚安。”

　　林宇对着摄像头来了个飞吻，“晚安，还要想我噢。”

　　韩邵晨抿抿嘴，伸手中断了对话。

　　躺在床上还在思考，自己从过了安检坐上飞机就已经开始想他了，还要怎么想念？

　　这边的林宇浑然不知他随口一句给韩邵晨带来了多大困扰，站起来环顾了下自己的家，突然感觉哪儿哪儿都不满意，要不要干脆重新装修一下？林宇摸摸下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改天联系个设计师咨询一下。

　　躺到床上，昨天晚上还有人陪着睡觉，今天又变成一个人，林宇伸手摸摸空着的另外半边，想起来早上韩邵晨一脸无奈却任他施为的温顺模样，心头火热。

　　他怎么就把这样一个宝贝丢下了那么久呢？如果当初他记得写信就好了，也许等他开窍后就顺理成章地爱上韩邵晨，不用浪费那么多感情和时间在别人身上。

　　如果一直陪着他……

　　许是睡前一直幻想着这件事，再加上念叨了一晚上的同居改造计划，林宇做了一个梦。

　　他没有出国，而是在同城上了大学，一直都和韩邵晨有着联系，三不五时地会和他一起吃饭聊天。

　　韩邵晨的自闭症在他的陪伴下症状越来越轻微，也交了几个朋友，高中生活一点儿都不晦涩。

　　等韩邵晨考上同一所大学，顺理成章地继续做他的学弟，他一如既往地照顾这个略微沉默却优秀顽强的少年，终于在某个迷人的午后，早就已经心动的两人体验了人生初吻。

　　林宇大学毕业后努力工作，赚足第一桶金之后迅速买房置业，两个人终于能住在一起幸福生活。

　　刚梦到两人在新家里双双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听见手机闹钟声音响了起来。

　　林宇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握着手机懊恼地捶墙。

　　要是真的多好啊，或者闹钟再晚点响起来也行啊！

　　忽然发现屏幕上信息提示，昨晚韩邵晨十二点多还给他发了消息，林宇连忙点开一看：“我一直都在想你，再想就睡不着了，先停一停吧，明早起来再继续。还有，很想吻你。”

　　恋人的认真和可爱总是能深深打动他，林宇吸了口气，回复他：“那么晚才睡，我会心疼的，你可以少想我一会。早上好，吻你，两次（补上昨晚的一次）。”

　　丢下手机，林宇因为美梦被打断的懊恼情绪早就烟消云散。

　　虽然现实并不完美，但是已经足够美好。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努力工作，改造好他们的小家。林宇精神抖擞地上班，打了鸡血一样的回邮件开会安排任务，节奏快得让王争差点跟不上。

　　“林总，你今天怎么这么精神，一点儿周一综合症都没有，是偷偷嗑药了吗？”王争一路小跑跟着大步流星去开会的林宇，忍不住问道。

　　“嗑你个头啊，周末两天还不够你休息的吗？”林宇拎着电脑包拍了他一下，“你是过得有多颓废？让你在我们楼定个会议室都抢不上，居然还得去别的楼开会。”

　　“周一会议室本来就很难抢啊林总！难得两天休息，我就稍稍放纵了一下下。”王争辩解。

　　“少废话了，待会儿会议记录要是敢出错，扣你绩效。”林宇威胁道。

　　“不敢不敢，”王争哀嚎，“扣绩效也太残忍了，求不要！”

　　“那就给我打起精神，认真点！”林宇一路教训着自己的助理，却忍不住好心情地勾起唇角。

　　微风拂面，云淡天高。

　　还有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