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快,把手洗干净。”青冉一把将牧月提起来,在铜盆里撒进药粉,将她刚才触碰过弘影的双手浸在水里,轻声哄她,“弘影生病了,发热昏睡呢,你不要吵醒她。外面有好多坏人在找她,所以我就把她放在床底下了,你不要对任何人说啊,今晚我要先带着弘影坐前面的船——她生病了嘛,要进城治病。我会把你藏在另一艘商船里,等船靠岸,我就会去码头接你,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现,你自己偷偷下船去紫菱城顺风楼茶馆,有个捧着墨菊花的叔叔会接你。”

  “嗯。”牧月漫不经心的答应着,肥白的小手上下翻飞拍水玩,

  那是她和青冉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

  身边的温暖陡然消失,牧月惊坐而起,身下垫着柔软的褥子,穿着布袜棉衣,星无遥正在收拾着药篓。

  “你?不要走!不要走!“牧月疯也似的抱着星无遥的裤腿,“他们——他们会再来找我的!”

  “不会的,再也不会了。你不要乱动,伤口又裂开了。”星无遥轻拍她的脊背,哽咽道,“对不起,我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你相信我。”

  “究竟是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被带到刑堂?”牧月试探的问道,如果她真是身份泄露,就休想活着走出刑堂。但知道她底细的只有项潜山一个,他们已经结盟,她和项潜山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啊,或者,项潜山忌惮她知道他的来历,利用她和紫菱船帮结盟后杀人灭口?!

  星无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实情:“鲁瞬死了,很多人看见晚上你提着两壶酒找他,你是最大的嫌犯。”

  他——他死了——他不是要和柳姨成亲么?犹如一根闷棍打在后脑上。

  “我相信此事与你无关,只是如今堂内矛盾重重,丘堂主也不能提你出刑堂。”星无遥握着她的手,“不要怕,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55

  番外——巫砚殊 ...

  作者有话要说:巫砚殊是第二卷——《曦京卷》的四公子之一,这个番外是他与牧月的首次见面,那个时候,牧月还是个二流杀手,他还是个落魄贵族。。。。。

  “没有银子也来喝花酒啊!落雁姑娘的白水你都喝不起,还缠着人家干嘛!”

  巫砚殊被两个龟奴架起,干净利索的扔到大街上,巫砚殊就势一滚,勉强保住了皮相。

  “二位,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落雁姑娘若是不愿见我就算了,我也不会勉强于她。”巫砚殊拍拍身上的浮灰,懒皮赖脸的笑道,“如今我们巫家虽然落魄了,粗茶淡饭还是供得起的,落雁姑娘!你愿意做我的夫人么?”

  哗!

  回答他的,是一盆擦地板的脏水和一群打手的叫骂声。

  巫砚殊抱头就跑,大街上哄笑一片,曦京巫家,居然也沦落到妓女都嫌弃的地步!

  二年前,巫砚殊的名字在帝都曦京烟花柳巷人人皆知,那些轻纱裹肩的姑娘们若能陪伴他一晚,第二天的身价肯定飞涨。

  浓妆艳抹的老鸨翘着兰花指,恨不得将肥胖的身躯扭成两段,故作娇媚的说道:“那可是被巫公子看上的女人啊,巫公子是什么人物,抛开有钱不说,三代为相的权势地位谁能相比?伺候过他的姑娘那相貌,那学识,什么?你说色艺具佳?我实话跟你说,这四个字来形容那是玷污了她!我们家姑娘的风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公子娶回家当正房也不亏!”

  其实说巫家三代为相有些言过其实了,他的祖辈巫缓是跟随悠元帝李辕曦的开国功臣,是一个斯文的读书人,悠国江山稳定后,坚持放弃封地,只在礼部做一个管理祭祀闲差,处事低调。后来李辕曦驾崩,悠文帝李云了即位,拜这位功勋卓著的老臣为相,巫缓在相位十五年来,全力周旋于大小诸侯之间,削弱诸侯势力。在斗争最激烈的时候,诸侯合力参奏巫缓弄权,李云了为了安抚各国,将还在病床上的巫缓投入牢狱,可怜巫缓在牢狱当天就咳血而亡。后来李云了除掉了近百个诸侯的爵位,剩下的几个诸侯国已经不构成威胁,他追封巫缓为护国公,巫家从此成为京城赫赫有名的世家之一。

  巫砚殊的父亲是皇帝的老师,他死后被追封为左相,丧事因此办得颇为风光。

  巫砚殊的哥哥巫砚巍是京城闻名的才子,一手刚柔并济的好字深受读书人追捧,他的文章制作成字帖,被世人临摹,人称“巍体”,赫然一副书法大家的风范,仕途也是顺风顺水,年仅四十就拜为相,不过宰相之位并不是有才华就可以做的稳,论权术巫行魏远不及祖宗巫缓,他性格耿直倔强,得罪了不少权贵,甚至几次做出以死劝谏皇上的事情来,不到二年就灰溜溜的下野,郁郁不得志的他整日醉酒写诗,诗文里未免有些对时局失望不满之词,被政敌抓住了把柄,家族被抄家,族人全部被贬为庶民,巫行巍悲愤之下自缢而亡。

  巫砚殊是遗腹子,母亲本是府里的舞姬,生下他后也追随主人香消玉殒了,因此从小就被认定是不祥之人,比他年长二十多岁的哥哥巫行巍倒是不以为然,巫行巍只有一女,因此待这个年幼的弟弟如亲子般,还亲自开蒙授课,教以诗书。巫砚殊一手好字就深得哥哥真传,他从小身体孱弱,十五岁那年尤其凶险,巫砚巍情急之下同意了妻子为弟弟找个女子结婚冲喜的做法,于是昏迷中他稀里糊涂的有了个比他年长三岁的妻子。

  离奇的事,成亲之后的他不仅身体日渐康复,而且一改以前羞涩胆怯的性子,整日结交世家弟子郊游狎妓嬉戏,他的妻子过门不到一年就病死了,巫行巍刚任为相,忙于政事,无暇管教弟弟,巫砚殊出身高贵,面容俊朗,出手大方,一举成为风月场最为闻名的纨绔子弟。

  宦海沉浮,是曦京司空见惯的事情,昔日富贵权势化为云烟,空余一声长叹。

  一个可笑的事实是,自从家道中落以来,以前总是身体孱弱,各种药物和补品终年陪伴的他,二年来除了几次伤风外,再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偶尔有个头疼脑热,净饿一天,在颓败的院子里走上一圈,裹着棉被睡上一晚,第二天就恢复如初,满大街乱逛看美女。

  天色慢慢黯淡起来,京城的城门快要关闭了,陆续有华丽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马车旁边都有两队骑兵护卫,坐在马车里的是昨晚宿在城外别院的朝中重臣,他们赶着城门关闭以前出城,其实官员的官邸都在内城,城外的别院多半是金屋藏娇,或者为了方便官员私下见面掩人耳目。这些人巫砚殊都非常的熟悉,二年以前他还以“叔伯”相称,而现在他们躺在温暖舒适的马车里,谁还知道这个曾经的“贤侄”被花楼龟奴赶到大街上到处乱窜,若过街老鼠。

  当巫砚殊游荡到一偏僻的小桥上时,黑夜已经征服了这个城市,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少年看着流水出神。

  机会有了!巫砚殊偷偷将怀里的荷包装了一把石子,封上袋口,搁在地上,然后静等“鱼儿”上钩——这是最近京城最时兴的骗人游戏,故意丢下“鱼饵”,然后找个贪小便宜的冤大头说这是他丢的东西,骗几个赏钱而已。

  “喂,兄弟,你丢了东西。”巫砚殊拍拍少年的肩膀,开始“行骗”了。

  此时两人离的很近,晓风卷起少年鬓前的散发轻柔的扫过巫砚殊鼻尖,微带着笑意的眼眸在初生朝霞下发出奇异的光彩,巫砚殊好奇的凑前看去,原来少年生的一双少见的黑褐相间的碎瞳。

  一道碧光闪过,巫砚殊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柄剑,被削下的头发飘飘荡荡,卷进桥墩里。

  “你想干嘛?”少年清秀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

  巫砚殊怔怔的呆立,曾几何时,他也是阅人无数的欢场常客,这绝对不是“兄弟”,而是一个“姐姐”。

  “我是想说你的东西掉了还有我既然没有私藏你的东西你不用感谢我直接给几两银子就成。”巫砚殊一口气把话说完,在说道“银子”两个字时还没忘记着重强调,被人抵着剑的滋味很难受,哪怕对方是一个清秀,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美丽的女子。

  脖子上的凉意消失了,眨眼间少女收剑回鞘,将剑身隐在斗篷里,“你觉得我刚才对着河水站了半天是在想什么?”

  “不知道。”巫砚殊老实的摇摇头。

  “我是在想啊,现在手上连一个银币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呢。”少女垂首发出一声轻叹,转身离开了。

  56

  刑罚 ...

  星无遥走出刑堂,夕阳的余晖在西边苟延残喘,一朵乌云遮来,将白天囫囵吞了下去。

  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么?他刚出刑堂,就想立刻再回去看牧月。

  临行时终于道出鲁瞬已死,她是最大的嫌疑,牧月的眼眸蓦地收缩,退回到囚牢角落的阴影处,他一再承诺会救她出去,可牧月对他的话已经毫无反应,没有惧怕,没有震惊,她背靠着墙壁,成为死气逼人囚牢的一部分。

  “这个时辰你不应该还在这里。”月白长衫的何清阙拦住他的去路,“去你该去的地方。”

  星无遥顿住脚步,他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血衣抛给何清阙,“何公子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来这苦牢之地不怕佳人惦记么?”

  何清阙看着血衣不语,良久才道:“这不是计划中的事情。”

  “你我都明白。”星无遥转身离开,“这不是理由,这是推脱。”

  夜色已瞑。

  剑光划破夜色,血衣在空中腾挪婉转,化成碎片,夜风席卷而过,不留一丝痕迹,何清阙收剑入鞘,已是面色如常。

  他步入刑堂,一对男女迎面而来,单膝跪下,“属下见过何公子。”

  何清阙微微颔首,“刑堂这几日有谁来过?”

  “止园柳昔云昨日来过,她没有陆堂主手谕,还想硬闯进来,被我们阻止了。今天中午星无遥曾来过这里给犯人疗伤。”

  何清阙沉默片刻,“还有呢。”

  两人垂眸不语。

  “是不是要我重复一遍。”何清阙淡淡道。

  “前天晚上犯人入狱那天,是花自妍吩咐属下严审疑犯。”黑衣女子扛不住压力,道出实情,素闻何清阙和他师妹牧月在止园灼华坞同寝同食,感情匪浅,若他去囚牢看见形容枯槁的牧月,说不定会牵怒于自己。

  “噢,你们做的很好。”何清阙点点头,“你们完成最后一件事,就可以脱离刑堂。”

  “什么?”喜讯来的太快,两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常年累月的哀号,污秽的刑具,永远飘散着血腥和腐臭的空气,他们虐着囚犯的身体,一寸寸摧毁他们的意志和骄傲,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他们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开始扭曲变态,坠落成魔鬼。

  “请何公子吩咐!”两人齐声说道。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何清阙目光蓦地一凉,“先去地狱候命吧。”

  和话音和剑光同时落下的,是两个惊愕的头颅。

  ……

  空荡荡的囚牢,牧月举起水罐,一股清凉滑过咽喉,最后一滴清水从干裂的唇边弹开,裂成数滴飞溅在颈脖处的已经结痂的伤口,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时间在囚牢里是静止的,直接通往死亡。

  远处似乎有机关启动的声音,她砸破水罐,捡了两片锋利的碎片隐在袖间,退到囚牢最阴暗处。

  火把隐隐灼灼,有人停在牢笼处打量蜷缩成一团的她,片刻过后,传来钥匙启开锁孔生硬的塔塔声,来者一步步的接近她,牧月看着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深深吐气,她计算着来人脚步的频率,再前行两步,就到了钢链束缚她的范围,她只有一次一击即中的机会。

  黑影的最前端碰上了她的袍角,就在这个时刻!

  牧月蜷缩的身体倏地像一张拉满的弓弦般弹开!左手瓷片接力飞出,直击来者左眼,来者侧身避过,牧月嘴角微动,拴在脚踝处的钢链将来者绊倒,膝盖顶住腰记,右手瓷片抵住来者咽喉。

  “牧月。”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牧月心脏一缩,右手收力已经来不及了,她转变力道偏向左边,瓷片在花岗岩质地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嗤嗤声,锋利的边缘深深掐进拇指和掌心里。

  来者拔出碎片,掏出手帕缠住她血淋淋的手掌,温言道:“还是这么不小心,弄得一身都是伤。”

  “柳姨!”牧月扑进来者的怀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

  “乖孩子,傻孩子,倔丫头。”柳昔云抚摸着牧月的脊背,轻声安慰着。

  过了许久,哭泣声渐渐平息,柳昔云掏出钥匙打开牧月手脚处的钢链,“走吧,离开碎魂堂,一只向往自由的青鸟是不适合和一群鹰犬在一起的。”

  “柳姨,你不恨我么?鲁瞬他——。”手脚没有束缚,自由仿佛就在前方,可是牧月并不觉得轻松。

  柳昔云叹道:“傻孩子,他们都说你是毒杀鲁瞬的凶手,可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个孩子是有些自私小气,可是伤害亲人朋友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很多时候,你宁可委屈自己,也闷在心里不说。”

  “方才我打开牢门,你根本不看来人就直接下狠手刺过来,这说明你已经不相信任何人。”柳昔云顿了顿,继续说道,“包括星无遥。”

  牧月身体一颤,定定的看着火把,喃喃道,“他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他说此事与我无关,他说他一定会带我出去,他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因为他知道凶手是谁。

  他说对不起,因为她进去囚牢肯定与他有关。

  他说一定会带她出去,因为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或者完成了部分任务。

  能让鲁瞬毫无警觉喝下毒药人,只有她,星无遥,和柳昔云。

  一直以来,她觉得星无遥就像夜空的星星那样澄澈干净,她可以在他身边安然入睡,那怕只裹着一层薄毯。

  可是到了如今,她蜷缩在角落,像等待猎物般等着来者靠近,她明白,打开囚牢的人很可能是星无遥,她希望来者不要是他,她垂下眼眸,是因为她不敢去看——一旦来者就是星无遥,她不敢肯定自己能刺过去,可是,如果她不刺,她又如何去面对伤心的柳姨?冤死的鲁瞬?

  当他们四眸相对之时,竟然也会有生起杀意的这一天。

  “乖孩子,不要怪星无遥。你柳姨是个无用之人,明知道你是无辜的,也不能救你,没有人能完整的从刑堂出来,他们折断你的翅膀,就不会让你死。你的残命,是星无遥拿鲁瞬换来的。”柳昔云紧握着牧月的双手,“我不恨星无遥,如果有人拿鲁瞬的性命来逼我杀星无遥,我会犹豫,会退缩,会愧疚,但是我一定会杀了他!”

  守护你的人,手里沾满的他人鲜血。

  以爱的名义折断你的翅膀,你是爱他还是恨他。

  当面具揭开,回忆过往的美好,是最残酷的刑罚。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的问一句,还有一章就完结了,还有人看么。

  咳咳,即使木有人看,木有花花,我还是会完结的。

  如此寂寥,倒是很配合哈姆莱特似的悲剧大结局。

  57

  诀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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