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尘、土归土(一)

    Chanper1 顾念久

  蔷薇狼狈的顶着一头温热的茶叶水出来了。

  幽昙掏出手帕体贴的递给上司,蔷薇接过插去水珠儿,留下一撇茶叶在雪白挺立的脖子上,反倒是平添了一丝魅惑的韵味。

  “已经是第三个月,大人依旧没有杨憧和顾念久的消息,杨憧的事情倒好解释,可是顾念久肯定还在京城,三个月都找不到,怪不得女皇发怒。”幽昙劝慰道,言语间却也露些许不安——蔷薇如今统领暗卫和亲兵卫,却连两个大活人都找不到,这意味着他们两人存活的可能性很低了。

  蔷薇一如既往的女装示人,他拔/出发髻上的玉簪,权当痒痒挠在后背猛地上下起伏,烦躁道:“她急,我比她更急!呜呜,以前有杨憧在,好歹帮我抵挡一阵,他虽对我心怀拨测,却从来不会让我受委屈的——怎么办?怎么办?幽闲说再找不到,她就把我的头卸下来给她儿子当球踢!”

  幽昙笑了,“女皇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能是气到极点才说出这种话——也只有对你她才表露出真性情,昨天她还对一个礼部侍郎左大人夸赞有佳,今天一道圣旨就株了九族,政治上的事,她要对谁狠,就先对谁好。”

  蔷薇无奈摊摊手,“我搞不懂政治,只懂得执行她的命令,如果再找不到,我脱光光给她儿子当男宠。”

  幽昙迷惑:“太子殿下才五个月大,您当哪门子的男宠?还有,您刚才不是说找不到要砍头当球踢吗?”

  “哦,幽闲的原话是这样的。”蔷薇将玉簪当做茶杯一扔,正色道:“你有两个选择……。”

  ……

  顾念久在那里?其实他一直就在京城,当幽闲还没攻进来的时候,他几乎每日都在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晒太阳,要饭,是个神行兼备的乞丐,等待着幽闲的到来,保护他的刀倾死于一场霍乱,顾念久独自等待,望眼欲穿。

  无奈造物弄人,京城复辟那天,他恰好病倒了,病来如山倒,他在破庙的稻草剁里躺了三个月,靠着一群乞儿的施舍,居然幽幽转醒,活了下来。

  一群乞儿的话题只有那里容易讨钱,明日谁家大户做寿,施舍粥米,绝对不可能涉及到天佑女皇,所以顾念久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醒来之后,几乎凭着本能,他杵着一根旧竹竿晃晃悠悠来到往日乞讨的街口,初春的下午很冷,运气不错,他在垃圾堆里捡了几个剩馒头,踹在怀里准备当今晚的宵夜和明日的早餐。

  生命所剩无几,双腿病变,渐渐没有知觉,厉害的时候,他仅靠两条胳膊爬行。

  幽闲批阅了一整天的奏章,得了片刻喘息之时,又想起了生死不明的顾念久和杨憧,无限烦闷和思量,无心晚饭,干脆乔装牵了一匹马出宫,在京城满街转悠散心。

  黄昏了,顾念久从小憩中醒来——很多乞丐就这样永远睡下去。恍恍惚惚的,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咚咚的的声音,就像很久以前幽闲敲的木鱼声,他睁开眼睛,一匹骏马擦身而过,原来是马蹄声。

  骑马飞驰之人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他尽全力张口大呼,可嘶哑的声音都盖不过垃圾堆上一群苍蝇,他将半个馊馒头塞给身边的小乞丐,“大声喊:‘小尼姑,你还记得石榴街炸臭豆腐的小九儿么’。这个馒头就归你。”

  “小尼姑!你还记得石榴街炸臭豆腐的小九儿么!”

  骏马骤然停下,人影连摔带爬下马,她炮仗般的冲过来,一眼就将顾念久认出来,她不顾他身上有蛆虫在爬,也不顾他浑身腐臭味,紧紧的抱着他,嘶吼道:

  “靠!老子不记得了!”

  拥抱,不设任何防备的拥抱,将身体最柔软的部位完全交付给彼此,谁敢说这样的拥抱不比亲吻更美好?

  紧紧的抱着你,那怕拥抱也是一种束缚,婴儿在母体里漂游,是一种束缚,出了母体后裹在襁褓里,也是一种束缚,母亲抱在怀里哺乳,也是一种束缚。

  这样的束缚,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安全与温暖呢?

  人们害怕束缚,实际上却一直都在寻找着束缚,婚姻、家庭都是无形的束缚,婴儿总有一天会长大,当她抱起初生的婴儿,婴儿毫不设防的看着她,享受着她的怀抱,这便是轮回。

  从此以后,这世上没有顾念久这个人了,他改名幽明——借用了那个曾今为保护幽闲后路,“一死一囚一叛徒”中战死的幽明的名字。幽昙亲自动手,给顾念久一个全新的户籍,商人顾念久从此消失。

  三年后,一个名为幽明的淮扬学子考中了秀才,之后中举,最后成为新科探花郎,初任翰林院编修,太子姬云泱八岁时,他被聘为了讲课老师,加入□□。

  天佑女皇退位,太子登基,他成为史上著名的铁血宰相,善权谋,狡黠如虎、阴狠如鹰,在他的辅佐下,姬云泱灭沐国,五年后灭尹国,一统六合。

  天佑女皇去世之后,顾念久久坐在灵前,天明方休。

  你可曾记得还在红叶镇的时候,你问我是否愿意做你的吕不韦?

  我说愿意,你若是要做脚下伏尸千里的孤家寡人,我就是你的吕不韦。

  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过——其实,你若愿意做一个泛舟逍遥江湖的西施,我就是你的陶朱公。

  ……

  Chanper2 幽昙

  “那个人,还活着。”

  幽昙给幽闲上完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幽闲拿茶碗的右手一滞,最后还是揭开茶碗,望着氤氲的热气,抿了一小口,“由你处置。”

  “是。”

  幽昙行礼告退,春天阴雨绵绵,幽昙的心情却格外的好!

  终于,可以报仇了呢。

  地牢内,琴操拿着破木片刮着断骨上的腐肉,看见来人是幽昙,蓦地一松,木片落地。

  昔日的绝世美人,今日丑陋堪比厉鬼的琴操,在地牢里顽强胜似当初的顾念久。

  但她一见到幽昙,顿时心如死灰,“是你。”

  幽昙笑若春花,“让你失望了。”

  琴操往后退,“如果是幽闲,就说明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但换成是你——今日就是我的死期吧。”

  幽昙步步紧逼,“女皇不会再给任何人威胁她的机会了——包括你。”

  琴操有些癫狂的大叫:“她是我哥哥的情人,我是她的小姑,看在哥哥的情分上,她不会杀我的!”

  很好,听到琴操的尖叫,幽昙心里反而畅快了许多。

  琴操被扒光,赤/裸/裸的裹在一张密实的渔网里,吊在半空中,皮肉被网分割成无数个小块。

  这是凌迟!一刀一刀的割啊!

  幽昙很不满意小刀的锋利,“拿磨刀石来,把利刃磨钝了。这刀太锋利,两个时辰就能把肉割完,琴操小姐何等人物?是要慢慢享受过程的。”

  琴操抽风似的颤抖着,磨刀声霍霍传来,一声一声,似乎再凌迟她的心。

  幽昙试了试刀刃,满意的点点头,冰凉的刀刃滑过琴操的身体,“欠债还钱,你欠我们太多人命了,一刀一刀的还吧,从脚底开始吧。”

  幽昙缓缓割去琴操大拇指上珍珠大小的一块肉,“这一刀,是还给幽明的,她是我的好姐妹,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

  很多年后,幽昙的接班人明慧问她:“在宫中孤老一生,可曾后悔?听说中书令百里大人到死都未娶,就是在等您有朝一日能出宫与他偕老。”

  明慧,也就是那日蔷薇从普陀庵抱回的小尼姑,她在宫中长大,是太子姬云泱的贴身暗卫。蔷薇读书不多,给她娶的名字也朴实。

  “即使满手血腥,即使不能像普通女人生儿育女,我也不曾后悔。”幽昙将一枚保养得当的钝刀递给明慧,“对待敌人,你要有钝刀割肉的耐心和决心,不要放过任何威胁你们的人和事。因为,你们为此要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好。”明慧懵懵懂懂的接过钝刀。

  Chanper3 无疏师太

  幽闲已经有很多年没去看她了,一日雪花漫天的夜晚,天佑女皇登门到访,即使最忠实的秦可卿也阻挠不住女皇的脚步。

  她带来了礼物,一篓花果茶,一罐新鲜的蜂蜜,和十方的人头。

  “我想,能超度十方大师的,也是只有您了。”幽闲搁下礼物,临行前,淡淡的丢下这句话。

  无疏师太敲着木鱼的手没有停歇。

  过了半个时辰,木鱼声停歇,无疏师太冒着风雪,亲自拿着铁锹在梅树下的冻土里挖了个洞,将装着十方和尚头颅的盒子翻进去,一捧一捧的填土。

  梅花和着白雪落下,葬了昔日的头颅,也埋葬了早已逝去的爱恨。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

  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

  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法句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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