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当然镜打开马车车门时,眼前的一切锁住了他的手脚,他僵直的呆立在原地,激动、自责、愤然……数不清的情愫一起冲向他的脑海。

  马车上厚厚的地毯一大半都被鲜血浸透了,新生儿哭声嘹亮,蔷薇裸/着上身,衣服裹成襁褓抱着新生儿,他紧紧抱着张牙舞爪的婴儿,跪坐在幽闲身边,满手满脸血的看着她,“你看你看!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剪断了他的脐带,还打了个结!”

  半个血人的幽闲蓦地抢过孩子,怒斥蔷薇:“草!叫你打个结,你鬼迷心窍打个蝴蝶结干什么?他是男孩啊!你叫你以后怎么做人!”

  “幽闲。”然镜这时才反应过来,“大夫,快过来救我妻儿!”

  幽闲恍恍惚惚见到然镜,心中有种莫名的安心,她手一松,彻底晕过去。

  ……

  二天后。

  李大牛站在院门外徘徊,换上新衣新鞋的猎户,憨实的面庞也透出些许英气来。

  “大牛,又过来了啊。”蔷薇乐颠颠的从院子里出来,拍了拍李大牛的肩膀,“放心,幽闲她虽然还没醒过来,但是身体已经好起来了。”

  自打幽闲回来,李大牛天天如此,如花曾经和夫君武信旋开玩笑说,大牛在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一尊“望妻石”的。

  李大牛哦了一声,闷闷道:“那么,大夫说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嘛,快则今夜,慢的话明天也能醒吧,她太累了,又在马车中生子,不是坐一个月月子就能好起来的。”蔷薇拉着李大牛去自己房间,打开一缸花雕热情招呼李大牛:“来来来,请你喝酒,多谢你救了幽闲!”

  “我——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李大牛有些害羞的推辞。

  “我敬你一杯。”蔷薇举起酒碗。

  李大牛谦虚的双手捧着酒碗,不敢往蔷薇酒碗上碰,还躲避着他的眼神。

  蔷薇是个直性子,立刻表示不悦,“怎么?嫌这酒不好?”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李大牛放下酒碗,站起来连连道歉,鼓足勇气看着蔷薇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你——你是不是是女子乔装的?男女授受不亲,更不能随随便便就碰杯喝酒,在我的老家,只有夫妻才可以这样。”

  蔷薇面色几经变幻,沉默半晌,最后拉着李大牛的右手狠狠的拍向自己的胸膛,“说什么呢,人家也是纯爷们。”

  蔷薇性子古怪,却和这憨实的李大牛倒是很合得来,存心结交于他,无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李大牛一是他对蔷薇性别怀有顾虑,二是他心系幽闲,整天在幽闲院门外转悠,然镜下了死命令,不准让他和幽闲见面。李大牛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受挫无数次,但依旧心若磐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牛,如今我们都在然镜这家伙的地盘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等幽闲回北焰国了,在那里就是我们的天下,幽闲虽然小气,但是她对人还是挺好的。”蔷薇这样安慰李大牛,按照他以前的性子,早就偷偷扛着幽闲走人了,哪管得那么多。

  李大牛憨憨道:“其实我也只是想见见她,然后——。”

  李大牛从怀里掏出珍藏已久的金钗和拨浪鼓,认真的对着蔷薇说到:“这里没有人愿意帮我做媒人,我只好自己上门去求,亲口问她,愿不愿意要我做她孩子的父亲。”

  蔷薇抱着酒缸抖三抖,佩服得五体投地,“大牛哥真乃英雄也!在然镜的地盘里还敢向幽闲求婚!来来来,满饮此杯,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卧房里,然镜托起幽闲的头部,一小勺一小勺将温热的药汁喂进她的嘴里,也许是求生意识,依旧昏迷的幽闲慢慢的喝下汤药,药汁很苦,随着吞咽的动作,她的眉头也是一皱一皱的。

  喝完汤药,然镜又喂了一盏浓浓的蜂蜜水,这时幽闲的表情慢慢舒展开来,头部往然镜怀里蹭

  蹭,又沉沉的睡去。

  门开了,十方抱着襁褓进来,乐呵呵的轻声说道:“奶娘刚喂饱了,睡得真甜呢,这孩子命大。”

  然镜接过孩子,新生儿还没有脱去潮红,小老鼠般柔柔弱弱的捆在襁褓里,人虽小,哭声却比足月的婴儿还要大,他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在幽闲枕边,据大夫说,这样会早日唤醒昏迷中的幽闲。

  十方远远看着孩子,“然镜,你该给他取个名字了,反正你和幽闲都姓姬,跟谁姓都一样。”

  然镜隔空抚摸着孩子的小脸,“等幽闲醒过来再说吧,对于这个孩子,她付出了所有。”

  十方的目光从孩子身上收回,看着然镜,“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然镜突然站起来,对着十方深深一拜:“老师,然镜要令您失望了。”

  十方没有退却,受了然镜这一礼,“为了这个女人,你要抛弃自己的国家和前途。”

  然镜目光坚定:“我堂堂男儿,尚不如李大牛这个山野村夫,他无权无势,为了保护幽闲,不舍性命跋涉千里寻访而来。他拿着一个粗陋的金钗,一个拨浪鼓,就如同拥有整个天下,他无惧无悔,只想找到幽闲,延续两人在一起的生活。”

  “那天我看见蔷薇抱着我的孩子,幽闲浑身是血,她的眼神没有责备、没有怨恨,她独自担当了那么风险和痛苦,我无地自容。对于爱情,我还不如一个山野村夫坚定。以前我总是对自己说,男儿要以家国为重,可如今,我连自己的妻儿都没保护周全,有什么资格谈家国。”

  “老师,幽闲一个人走的好辛苦,现在她身处危境,又带着孩子。接下来的路,我要和她一起走。”

  十方沉默了很久,待黑夜完整的将黄昏吞噬,这才缓缓道:“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我十方一生,只忠于自己的国家,即使亲手砍下心爱之人丈夫的头颅,种下恶果,后来即使在同一山林修行,我们依旧咫尺天涯。但所有的一切,我从来不曾后悔过。”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然镜,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在我眼里,你不再是我效忠的亲王,沙场之上,我会叫你叛徒。”

  言罢,十方走了。

  然镜对着十方消失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十五年后,北焰国天佑女王下令大军越过边境攻打南焰国。

  仅仅过了二年,被称为“战神”的大将军武信旋攻破了南焰国全境,包围帝都天祈城。

  守将十方坚守不降,手下叛变,砍掉十方的头颅的献给武信旋。

  武信旋破城,十方的头颅和胜利的消息一齐献给天佑女王。

  夜深人静之时,疲倦的女王焚香沐浴,将装着十方头颅的石灰匣子排在香案上。

  “然镜,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红叶寺,我取笑十方的头太方正了,砍下来不会咕噜噜的在地上滚?”幽闲侧过脸,问身边的男子。

  然镜点点头,“记得,当时老师只是笑笑,说大好头颅,等着天下英雄来取。”

  “一语成谶。”幽闲叹了口气,默默的看着香案上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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