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十一

  环首刀砸在碎石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林子狱从上自下盯着刀看了片刻。长年累月地肆意染血, 这死物也早有了凶气, 寻常人碰一下都得疼。

  林子狱弯腰将刀捡起,插进地面。

  “只剩我们了。”

  花斋的声音从上方飘下,他的人也随之轻轻一跃跳了下来, 落在林子狱的附近。他随手在环首刀上弹了一下,并不看林子狱,“你准备好了没有……是想杀我,还是淘汰我。”

  打通一号关卡的人可以回到现实,但按照花斋的设计, 通关名额仅有一位,走到这一步, 林子狱与花斋的最后一战无可避免。

  无论是选出局还是淘汰, 花斋总不至于乖乖站着让林子狱随意施展。

  等不到林子狱说话,花斋这才朝着他看了看,一声轻笑带开了话题,“关卡里面的人多, 心也杂,一天一个新想法,像如骷髅区的那谁还在想着干脆从内部毁灭关卡,大家一起完蛋……”说到这里, 花斋的笑意加深了些,不知是在笑谁的自不量力。

  “变数这么多, 关卡这东西谁也说不好它究竟为何存在,搞不好明天便彻底没了……”

  谁也不知道关卡明天会是什么样的,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们之间一定会在这里出一个定论。

  花斋上前两步,牵起林子狱的手,让他手中的刺刀对向自己,指在心口处,“要杀了我吗?”

  一句话还没说完,花斋就朝前靠了一步,让刀尖一下子穿破衣物刺进他的胸腔,即刻便见了血。

  这一下并不深,花斋不至于因此毙命,只是血层层地渗出来,看着着实瘆人。

  林子狱挣开花斋的手,取下刺刀,“你想死吗?”

  花斋答非所问:“杀我可能比想象的还要简单。”

  “杀谁不简单?”林子狱掀起眼皮,朝花斋飞了一眼。

  要人生不容易,要人死却从来不难,哪怕是在一切超乎合理线之外的关卡,人命也一样脆弱易碎。无论是横冲莽撞的愣头青,还是老谋如万沉云一样的油条们,不都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关卡赋予他们的性命。

  花斋一怔,短暂的一瞬之后他的表情平复下来,目光深深地胶着在林子狱身上,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林子狱将刺刀上的血迹在衣袖上擦干,“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猜也是,”花斋笑嘻嘻接了一句,他的这点笑意有限得很,不及眼底,很快就褪色了,“不过刚才那一下真的很像过去的你。”

  林子狱,“怎么,我以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这倒没有,”花斋认真了几分,“只是你从不畏惧将刀指向任何人,所有的一切,无论是人命还是关卡,在你眼里都不算什么。”

  “听起来不像是个人。”林子狱客观道。

  “所有你才是最强的,从你往下的所有闯关者只能追随你的背影,而跟你齐名的那两个也远比不上你。”

  林子狱笑了笑,“不知道你是在骂我还是夸我。”

  “夸你。”花斋诚心实意般地道,“你在我眼里就是完美的,只为关卡而生,天生的闯关者。”

  “那您这个滤镜真的有点厚了。”林子狱本人听着都生鸡皮疙瘩。

  却不想,花斋话锋又是一转,“我过去真是这么想的。”

  林子狱:“……”

  林子狱:“我不太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的。”

  “你依然是最有可能通关的人,但这不重要。”花斋在林子狱的手腕上轻轻捏了一下。

  不重要的话花斋说了不少,重要的事他却三缄其口。

  “这还是我头一次跟你这样面对面,我也想试试……我们一对一结果会怎么样。”

  花斋放开林子狱的手,退后半步。

  林子狱问他,“我们以前没有交过手?”

  “没有。”花斋声音沉稳带笑。

  林子狱不再多说,横握刺刀,“那就来吧。”

  花斋手指反射性地动了一下,很轻微,几乎不可察觉,这一下拉开了序幕,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花斋体内喧嚣沸腾着,迫不及待地要冲出体内,将林子狱吞噬。

  下一秒,花斋猛地动了,他不需要任何武器,他自己就足够锋利,足以为他割开一切。

  林子狱右脚移开,侧身避过花斋这一击,趁着花斋收势不住前倾的同时,林子狱反手就将刺刀狠狠扎下!

  花斋没有回头,他不避不闪,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从下方直取林子狱的喉咙!

  等花斋的手指掐上林子狱的脖颈时,林子狱的刺刀也正正地抵在了他的后心。

  两人收力停住,几息之后默契地同时松手,舍弃了这一轮僵持的局面。

  分开之后,两人各退一步,对立站好,花斋咬了咬下唇,眉眼之间露出几分沉迷的神色。

  “林总,你好凶。”

  林子狱“嗯”了一声,提起刺刀朝着花斋杀了过去,花斋灵活地左右避让,脚下还时不时朝后退上几步,直至退到墙边。他用余光朝后瞥了一眼,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之后也不慌不乱,反而咧嘴露出虎牙……

  花斋寻了个空隙朝前半步,几乎是将自己挤进了林子狱的怀抱范围之内,一只手在林子狱腰上掐了一把。他右手不正经,左手却没闲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如蛇般缠了上去,恰好钳住林子狱的手腕,拦住了他的刺刀。

  两人面对面,距离过近。

  面对这样的姿势,林子狱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他沉静地与花斋对视,然后猛地飞起一脚,将花斋踹了出去。

  花斋动作轻,下盘不稳,被林子狱这么来一下就站不住朝侧面磕磕绊绊地滑了几步。林子狱趁机压了过去,他防备着花斋,只以刀尖开道,却不想花斋就这样赤手朝着刀锋抓去。

  刀刃在他的皮肉上划过,虎口上立时就绽开一道口子,花斋没有就此放手,他手腕一翻,改道抓住了林子狱的手腕。

  林子狱的手绷得很紧,摸上去生硬得很,花斋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骨骼。这次花斋总算是没有趁机搞些暧昧的小动作,他将林子狱的手腕反手一掰,错开了刀锋的指向。

  花斋虎口上的血水滴下来,染上林子狱的皮肤,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笑——以前不顾生死向前的人是林子狱,如今风水轮流转,倒是让花斋给他演示了一番自己这种疯狂。

  林子狱另一只手握拳朝着花斋打去,花斋早有准备,一一接下。两人纠缠得激烈,花斋手上一直留着力,不肯放开林子狱的手,几个回合之后,花斋一个闪身绕到林子狱身后,将林子狱的手反别在其身后。

  这个姿势对林子狱的限制极大,他顿了一瞬。

  花斋屈膝朝着林子狱的膝弯撞去,林子狱右膝受力一弯,当即便单膝跪了下去,花斋左手同时掐上了他的后颈,推着他整个人朝前扑去。

  林子狱的右手被别在背后,刺刀还在他手中,刀刃直直地向外。花斋站得很近,稍有不慎就会被刺中,但他浑不在意,动作之间也不见小心。

  林子狱左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到底没让自己真的被摁倒,只是这一下压得极重,骨节发出了一声脆响。

  “疼不疼?”

  花斋还在问着,语气柔蜜含情。

  “不劳费心。”

  林子狱应了一声,他深呼吸一口,顶着花斋的手站了起来,不待站稳,林子狱朝后一踢,花斋险险避开。花斋这个避让的空隙给了林子狱些自由,他就着右手被束缚的轨迹转了个身,让自己正面对向花斋。

  四目相对,花斋不惊不怒,温和一笑。

  林子狱左手反抓住花斋的小臂,猛地一扯将花斋拉进了半步,就着这个姿势,林子狱连踢几脚,可花斋还是不放手。

  每一次林子狱踢在花斋身上,自己被花斋揪住的手也会被扯着生疼,用力猛些,几乎都让林子狱有种自己手臂关节快被生生拉掉的错觉。

  两人就这样熬着肉体上的疼痛对峙。

  花斋接住林子狱踢过来的腿,握住他的脚腕一拽,林子狱失去平衡朝下倒去,花斋也被连带着一起摔过去。两人在地上滚成一处,花斋翻身起来,用膝盖别住林子狱的双腿,撑在他上方,“怎么了,舍不得?”

  林子狱不挣扎,他只是看着花斋,眼里没有什么波澜流转。

  花斋的发梢扫在林子狱的脸颊,生了些轻微的痒意,将生死相对的紧张感削弱了几分。花斋突然俯下身,看起来是要去亲吻林子狱,可他又停了下来,几息之后才离开。

  “制约我的禁令,你不会猜不出来。”花斋目光放得远了些,只落在林子狱的发梢上,并不去看这人的表情,“现在用还不晚。”

  这条禁令花斋几乎是将答案摆在了林子狱面前——进入关卡之前,他就跟林子狱打过一个赌,赌注是林子狱的一个吻。

  禁令很简单,只要亲一亲花斋,花斋就会被淘汰……就看林子狱愿不愿意信了。

  这个赌约,实际上赌的就是林子狱是否还能再一次信任花斋,这分信任背后连接的东西堪称惨烈——如果林子狱信了并以此淘汰花斋,林子狱可以顺利通关,信任虽然回来了,可两人只能生离,无法再携手。

  反之,如果林子狱不信,两人继续不死不休,无论谁死谁活,最后也不过是个惨淡结局。

  “这么有自信,觉得我还会信你?”林子狱问他。

  “没有,”花斋如实道,“但我希望你能信我,也希望你能吻我,赌赢了我会开心的。”

  两人之间什么事都做过了,亲吻、拥抱、全心全意的信任,这些东西曾经再寻常不过。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就算是要带林子狱回来关卡,花斋其实有很多选择,他大可向林子狱说明一切,林子狱又不会将他视为臆想症患者。他偏偏要慢慢融入林子狱的生活,然后再在出其不意时收网,将林子狱狠狠推了进来。

  “想你能记得我,”花斋抓着林子狱的手动了动,“影不会爱任何人,让我能在你记忆中深刻些也行。”

  “我不会爱任何人?”林子狱嗤笑一声,不做评价,“那你爱不爱我?”

  “不过我现在还是觉得你忘掉我比较好。”花斋放开了对林子狱双手的钳制,语气淡淡的,显得分外寡情。

  冰冷的刀锋贴上了花斋的脖子,凉得他脑海中不自然地一麻,有一瞬间的混沌。意识上这点超乎预料的空白让他心中的黑暗肆意地滋生,一遍遍压抑的东西几乎就此冲破封印漫了出来。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花斋一直都走在失控的边缘,他轻车熟路地稳好情绪,仔细地估量了一下,“这个姿势,我的血可能会溅到你身上。”

  显然林子狱是没有什么忌讳的,他只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额……回去之后,好好吃饭?”

  林子狱不需要别人的照顾叮嘱,他自有分寸,也容不得别人横加干涉。现实的每一天,有人争分夺秒,也有人闲散度日;有人热爱生命,也有人郁郁寡欢。林子狱不必去做任何一种人,他只要按着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就够了。

  到此时,花斋又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没什么话可以对林子狱说。

  不可以说的话倒是挺多的,可积攒得太久,分量已经沉得他无法开口了。

  林子狱迟迟没有下刀,他的指尖在花斋脸上停住。

  “我觉得你在哭。”

  话是这么说的,可林子狱手扫过的地方都干得很,没有任何湿意。

  花斋一愣,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突然被林子狱揪住衣领朝下一扯——

  林子狱放翻花斋了还不算,他站了起来,直接将花斋提了起来,猛地将人推到墙上摁住。

  刚才林子狱刀都比在花斋脖子上了,花斋也真的以为林子狱准备杀了他,可没等到刀落,反而反转成了这样一个局面……这样一个姿势。

  若非林子狱一身煞气,花斋简直要怀疑林子狱是不是准备把他摁在墙上亲。

  花斋分心片刻,又捡起他一惯的语气调笑:“还是觉得亲我一下比较好?”

  “无论如何都是我通关?”林子狱打断他,目光阴冷,“你一开始就没有设置过其他选择。”

  ……

  林子狱又凑近了些,是个适合耳鬓厮磨的距离,“你从来就没想过要你自己通关,或者说,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带你走。”

  “我其实是在另一个关卡中对吧,在我自己的关卡中。”

  听完林子狱这句话,花斋没有任何惊讶,林子狱猜出来是早晚的事。

  无论是花斋还是其他人,都一再强调林子狱曾经的强大,林子狱对别人视角下的结论有所怀疑,但他自我审视也想象不出来自己出局的情形——林子狱不是不会失败,他是不会毫无准备地失败。

  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没有任何翻盘的标记,甚至连所有的记忆都被封得死死的无法撼动,如果不是花斋,他就会毫无知觉地活这么一辈子。

  这不符合林子狱的习惯。

  无论是进入关卡之前花斋的欺骗,还是进入关卡之后所经历的种种,都在一遍遍告诉林子狱,不要相信虚幻,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

  包括关卡。

  “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林子狱问花斋。

  听到这句话,花斋才有所动容,他久久地盯着林子狱。

  花斋一开始确实以为林子狱出局了,只不过将人带回来之后才逐渐察觉不对,记忆中的林子狱与身边的林子狱相互碰撞,慢慢融合,向花斋展开了一个惊人的答案——林子狱并没有出局,他只是在另一个关卡中,一个除了林子狱自己,谁也碰触不到的关卡之中。

  这些种种,花斋并没有说过,也没有打算说,可林子狱还是能知道。

  “没有多久。”

  花斋说着,将心头那点来得猝不及防的温度掐灭,“我很抱歉打乱了你……”

  一句话没说完,花斋就被林子狱用膝盖狠狠地撞了一下。林子狱没有留手,花斋喉咙一片腥甜,克制不住地吐出血来。

  花斋用手背擦了擦血迹,“太轻了,再用点力。”

  林子狱没有继续打下去,他放开花斋的衣领,改捏住这人的下巴,不等花斋反应便亲了上去。

  林子狱细细地吻着花斋,花斋口中的血腥味浓郁得很,让这个温情无比的吻都带上些异样的刺激。

  “真想让我忘了你?”林子狱的声音又哑又沉,听得花斋浑身上下哪都难受,内心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无处安放,恨不得去撕咬舔舐林子狱。

  花斋说不出话,林子狱又在他下唇上轻咬了一下,“叫我一声。”

  “林……”刚刚发了一个音,花斋睁眼就对上林子狱的目光,他心中一动,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但意识又格外清晰。

  一瞬间,花斋身上种种封印都自觉焚烧化作了青烟散去,留下的只有死灰复燃的雀跃。

  花斋本来就没个正经,一声“宝贝”自然而然便脱口而出。

  林子狱嘴角若有若无地笑着,他的手滑过去勾起花斋的脖颈,浅浅地“嗯”了一下。

  花斋搂住林子狱的后腰,将人紧紧揽在怀里。

  “影不会爱任何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林子狱空余的一只手捏上花斋的脸掐了几下,“花斋……你也可以信我。”

  欺骗、隐瞒……花斋的所作所为都是基于他对林子狱的固定印象——林子狱不会爱任何人,柔情蜜意终究是留不住这个人的,花斋愿意为他舍弃一切,却也只能送他离开。

  一点私心之下,花斋若即若离又肆意妄为,就算林子狱不爱他,起码也要在林子狱的生命中留下一道抹不掉的印记。这样一来,哪怕日后他们咫尺天涯,也能摸到一样的伤口。

  却不想,林子狱根本不曾败过,他也不必任何人牺牲奉献,他是真的只靠自己就够了。

  于是花斋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每次教堂的钟声响起,对花斋而言都是落幕的倒计时。花斋不准备解释,也不想诉说他的情谊,他只要一点点走近预想之中的结局就够了……然而,林子狱却在最后拉住了他。

  违背禁令的条件达成,花斋应该被淘汰,刚才多撑了几分钟,这会关卡已经有了崩溃的趋势。

  时间不多,林子狱放开花斋,朝他伸手,“来不及准备请帖,只能口头上说一说——我正式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关卡,不知能否赏个光。”

第102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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