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待续

    陆远一直有给谢雨发短信,但是她没有回过他。

  两个月后,他没有回来。

  谢雨接到过向芸的电话,说新老师一直没有确定下来,红溪小学如今只有陆远一个人支撑着。

  她什么都没说,只将陆远的所有东西打包,全部寄到了红溪小学。

  她所有对未来生活的期许,忽然就化成了泡影。

  这种感觉很糟糕。

  她尊重陆远的选择,只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来说,或许没那么重要。

  衣服寄去后,陆远给她打了一次电话。

  他说:“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老师来了我就回去。”

  谢雨道:“等多久?再一个六七年?”

  陆远无言。

  谢雨又道:“陆远,我不是不愿等你,只是不想让自己空欢喜。”

  陆远:“对不起。”

  谢雨笑了:“没关系的。你的选择并没有什么不对,说实话我也很敬佩。”

  然后她就挂了电话。

  陆远没有再打电话发短信。

  谢雨的生活又恢复了单身状态,其实也还不赖。离家独自生活多年,她早已是一个能迅速适应任何生活方式的女人。

  有空的时候,还是会和关芯他们一起出去醉生梦死。

  在大都市里,像他们这样的女人不胜枚举。

  只是偶尔一个人睡在床上,还是会想起曾经躺在她身边的那个气息。

  关芯笑她:“陆远那么好的男人,你怎么就弄丢了?”

  谢雨笑:“谁知道呢!”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八月份的时候,老张辞职。

  老张今年四十多岁,谢雨以为他只要杂志社没倒闭,他应该会做到退休,没想到会忽然辞职。

  谢雨问他为什么。

  老张重重叹了口气道:“传统媒体式微,与其等着被淘汰,还不如自己先放手,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

  谢雨又问:“你想做什么?”

  老张道:“回归田园,养鸡种菜。”

  谢雨本以为他只是说笑,不想老张真的在上海郊区租了一块地,过上了他说的那种生活。

  老张一走,谢雨顺理成章做了主编。二十八岁的主编,放在哪里也是年轻有为。

  但这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老张说得没错,传统媒体式微,尤其是新闻类,网络的传播力和速度,都不是传统媒体所能比得上的,报刊杂志这一两年一家接一家的倒闭。甚至有地级以上的日报,开始停止发行报纸,而专做新媒体。

  谢雨他们的《东方周刊》发行量在这两年也减少了很多,

  而他们赖以生存的广告商们,也更多愿意去投放在新媒体上。一旦广告出现问题,杂志的生存便岌岌可危。

  谢雨是年轻人,自然是跟得上时代。她也想着杂志转型,但是他们杂志是周刊,要朝新媒体这种迅速传播的媒介方式转,确实不太现实。

  社长这些老古董,自然也想守着他们的这一亩三分田。

  谢主编不用再风吹日晒地在外面跑采访,却不得不辗转各个饭局拉赞助。

  年轻漂亮是资本,领导们便对她这个资本无所不用其极。

  即使谢雨知道这就是职场,但也不得不说真是恶心透了。

  尤其是看着手下那些四处奔跑采新闻的热血记者们,偶尔对她流露出的不以为然,便觉得有些悻悻的难堪。

  她发觉自己又开始离当初的那个自己越来越远。

  她很不喜欢。

  十月份的时候,杂志社采访一位游侠式的摄影师,采访的地点就在社内。谢雨看过那位摄影师的作品,颇有些兴趣,恰好没事,便去旁听他的采访。

  摄影师用电脑展示自己近期的作品,侃侃而谈。

  谢雨忽然看到其中的一张有些眼熟,好奇问:“这里是哪里?”

  摄影师道:“是湘西那边的一个小学,整个小学四个年级,只有一个老师。”

  谢雨也认出那是红溪小学,笑着道:“是吗?”

  摄影师道:”是啊!我还拍了一张那位老师的照片。“说着笑了笑,道,“偷偷拍的,因为他不让拍。”

  他翻出那张照片:“不过我特别满意,你们到时把这张照片登出来吧。”

  那是陆远的一张侧面照,他在教室里,正弯身给一个小孩子卷起脏兮兮的衣袖。脖子上的护身符,因为弯身,而吊在半空。

  摄影师笑道:“这位老师是支教老师,你们不觉得他充满了故事吗?”

  谢雨笑了笑,没出声。

  采访的记者,却好奇问:“什么故事?”

  摄影师道:“我当时问他脖子的护身符是谁送的,他说是爱人。因为他是一个人在山里教书,我就问他爱人在哪里?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什么?”这回不只是采访的记者,谢雨也有些好奇了。

  摄影师道:“他特别温柔地回答我,说在他心里。”

  记者笑着道:“那位老师可真是浪漫的男人。”

  当然,这只是采访的小插曲,很快摄影师又开始同记者讲述自己的经历。

  记者交稿的时候,谢雨果然见到了陆远那张侧面照,她将照片从文章里删掉。

  记者奇怪:“主编,为什么不用那张照片?李大摄影师特意说这是他的得意之作。”

  谢雨道:“你没听说他是偷拍么?被偷拍的人都不愿意。”

  “这不很正常么?”他言下之意,谢雨自己做记者的时候,偷拍这种事就没少干过。

  谢雨没有和他争辩,只道:“你就当版面不足吧。”

  她是主编,记者也不可能又什么意见。

  那张照片,她悄悄存下了一张。

  半年多未见,陆远没什么变化。她一个人的时候,盯着那照片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删掉。

  年底是下年广告征订最忙的时候。

  谢雨三天两头跑饭局,三天两头喝得醉醺醺。直到有一次,一个满脑肥肠的广告商,在饭局上,一双咸猪手不停地往她身上蹭,终于让她爆发。

  跟领导吵了一架后,她很爽快地递了一封辞职信。

  媒体是流动性很大的行业,谢雨在方面却一直还算固执传统。从毕业到现在,一直在同一家杂志社,没有动过。

  终于在做到理想职位后,一切归零。因为这个理想的职位,其实一点都不理想。

  她甚至羡慕那些刚刚毕业进来的记者,每日斗志昂扬,热血沸腾,就像当年的自己。

  她倒不用担心工作的问题。她在业内有几分名气,辞职后便有包括各路新媒体在内的媒体,向她投来橄榄枝。

  只是她一直没有确定下来,因为她忽然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在二十八岁的转折路上,谢雨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

  此时已近年底,在家无所事事的谢雨,开始整理家中的杂志。柜子里和床底厚厚的杂志,是她这五年多记者生涯的见证。

  她随手翻阅那些杂志,然后就看到了那篇写张晓珂的报道,她对着那些文字和图片怔忡了许久,脑子里回想起张晓珂的脸。

  时隔快两年,她没有刻意想过,但其实从来没有忘记。

  她必须承认,自己有罪。

  谢雨去了临市,冬日的公墓,寒风瑟瑟。

  她将手中的百合放在墓碑前,那是张晓珂曾经最喜欢的花。

  “晓珂,愿你来生可以无忧无虑,再无黑暗。”她顿了顿,又道,“对不起。”

  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没什么对不起的。”

  谢雨转头,看到张晓珂的母亲,提着一个水果篮走过来。她将水果摆放在墓碑前,道,“那件事发生后,晓珂就得了抑郁症,好几次都差点自杀,如果不是你的鼓励,她看不到那些混蛋被绳之于法。你确实有错,但这也都是命。晓珂没怪过你,我们做父母的也不会把她的死,怪罪在你身上。”

  “阿姨——”谢雨看着这个双鬓白霜的女人,欲言又止。

  张母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走吧,今天又她喜欢的百合花,还有她爱吃的水果,她一定会开心的,我们不要再打扰她。”

  谢雨嗯了一声,跟她一通离开了陵园。

  从临市回来,仍旧无所事事的谢雨在家里翻看新闻。不知怎的就翻到了湘西那边的地方网。

  虽然是冬天,南方的雨水也常常多得离奇。

  那边近日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有地方甚至发生山洪,其中就有陆远所在的乡镇。

  她心里莫名跳得厉害,什么都没想,便拿出手机拨了陆远在那边的号码。

  无法接通。

  一遍又一遍,还是如此。

  她准备打向芸的电话,才想起她早已去了北京。

  最后从网上找到乡政府的号码,那头响了很久才接,慵慵懒懒的声音问:“你找谁?”

  谢雨道:“我是记者,请问你们那边发生了山洪吗?”

  那边道:“是啊,死了好几个人呢!上面领导都下来视察了。”

  谢雨心里一惊:“那红溪村呢?红溪小学呢?”

  “那是最严重的地方,学校都被冲了!”

  谢雨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谢雨第二天到的红溪村。

  电话里的人没有骗她,村里好些地方都遭了山洪,许多农户的房子被冲垮。

  雨已经停下,但地上到处都还是泥泞。

  她从公路上下车后走上村道,一深一浅每一步都很艰难。

  本来半个小时的路程,走了一个小时才到。

  红溪小学的校舍,终于出现在她视野里。

  只是那校舍的白墙不见了踪影,到处都是被洪水冲过的痕迹,房顶的瓦片塌了一半。

  寒冷的冬天,好几个小孩子挽着裤管,光着脚丫子,在教室里几寸深的泥泞中,搜索打捞被淹的东西。

  偶尔有孩子摸到一条小鱼小虾,便兴奋地大叫,却被一个男人一嗓子吼住:“还玩!”

  小孩子便吐吐舌头继续干活。

  他还是从前那个凶恶的陆老师。

  谢雨站在河对岸,释然地笑了笑。

  忽然有小孩子尖叫:“陆老师,快看!是记者姐姐。”

  本来对背着河岸的陆远,明显怔了怔,慢慢转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他光着脚踩在泥里,左手吊着一根绷带,许是什么时候受了伤。

  两人隔着一条小溪,却足以看清对方。

  谢雨歪头看着他脸上压抑不住的激动,嘴角弯弯笑了起来,大声叫到:“陆老师,听说你们这里还缺个老师,你看我行不行?”

  陆远抿着嘴,轻笑一声,又昂起头像是极力忍着什么。

  谢雨走下河岸的同时,他也从对面走了下来。

  发过山洪的溪水,虽然退得差不多,但那些用来踩着过河的石头,还是没有完全露出水面。

  “你别动!”他见谢雨准备脱鞋,急忙制止。

  他自己手忙假乱下水,连裤子都没完全卷上去。

  谢雨看着他的动作,笑得乐不可支,但是眼眶却又忍不住发热。

  陆远终于上岸,几步上前,单手一把将她抱起,凑上前去吻她唇。

  对岸的小孩子吵闹的起哄,他才放开她。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远一双红红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不移开。

  谢雨被他看得不自在,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我听一个摄影师说,你告诉他你的爱人在你心里,那是谁啊?”

  陆远笑:“我的爱人啊!”

  谢雨噗嗤笑出声,看着他吊着的手问:“怎么了?”

  “前天发山洪,抢救物资时候,被石头砸中,骨折了,不过医生说不算严重,很快就会好。”他顿了顿,问,“你怎么会忽然来这里?”

  谢雨道:“我看到新闻,说你们这里发山洪,打你电话又不通,就过来了。”

  陆远道:“手机被水冲走了。”

  谢雨摸了摸他的脸:“还好,人没有被冲走。”她顿了顿,“我辞职了,准备来这里当一段时间支教老师,你欢迎吗?”

  陆远挑眉:“当然。”

  他背过身微微屈膝:“上来,我背你过河,谢老师。”

  谢雨大笑,爬上他的背:“你一只手行吗?”

  “你抓紧点就行。”

  操场的小孩子,光着脚丫子,跑下来朝两人叫着笑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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