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上班两周后,就是新年假期。

  陆远和谢雨父母家分别在南北两座城市,自然是要短暂分开。

  回到老家的谢雨,免不了被父母亲戚年终例行追问。工作如何工资多少有没有对象。

  谢雨在他们家楼上楼下方圆几百米,从小到大,也算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业工作向来都算不错,如今升职做了副主编,更是为谢父谢母挣了点颜面。

  但是对于这种三线城市的人来说,一个马上二十八岁的女人,还未结婚,那简直就是一件天都能塌下来的大事。

  亲戚问起来,她只轻描淡写说快了快了。

  父母以为她只是敷衍,但在亲戚面前也不好追问。

  直到吃完年夜饭,谢母才正式开始对她的审讯。

  “谢雨,我像你这个年纪,你都能打酱油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准不准备结婚?”

  谢雨笑:“妈,我都说了我有对象了,你怎么就不信?”

  谢母道:“什么对象?别以为你人在上海,我就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张阿姨家的小露跟我说过,你总跟一帮狐朋狗友鬼混,这两年根本就没好好交男朋友。”

  谢雨嗤了一声:“小露说的话你也信?她自己才是三天两头换男友。我没骗你,我是真有对象了,不出意外很快就能结婚。”

  到了这时,谢母终于将信将疑:“你说真的?”

  谢雨点头:“比珍珠还真。”

  谢母笑了:“那你怎么不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看看?”

  谢雨道:“时间合适,我自然是会带他回来见你们的。”

  谢母喜上眉梢:“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谢母白了她一眼:“我问你正经的。”

  谢雨道:“我也是说正经的,就是普普通通一个人。”

  谢母啧了一声,不满道:“我是问你他多大了?作什么工作的?”

  谢雨道:“快三十四了,在金融公司上班。”

  谢母一听更开心:“上海的金融公司,那收入应该很高吧?”

  “还行吧。”谢雨敷衍道。

  陆远刚刚上班,算是从头开始,实在算不上高。

  谢母又问:“那他有没有车?在上海有没有房?”

  谢雨摇头:“都没有。”

  谢母惊愕:“一个三十四的男人,没车没房,小雨,你跟我开玩笑吧?”

  谢雨道:“没开玩笑,他以前在乡下支教,最近才回上海工作,没车没房很正常。再说,你知道上海房价多少一平米么?”

  谢母脸沉了沉:“我就是知道上海房子贵,才问你对方有没有房?难不成你们结婚生孩子,还租房子住?”

  谢雨不以为意:“租房子怎么了?现在租房子结婚的人到处都是。”

  谢母气得虚指着一脸平淡的女儿:“我真是白养你!从小我和你爸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将你培养成重点大学生,如愿在上海找到好工作。但是到头来呢?你跟我说你要跟三十四岁没车没房的男人结婚。你是要气死我么?”

  谢雨父母是典型小城市小市民,现实市侩也有着常见的虚荣心。她早知道母亲会有这种反应,但她也不想骗她。

  她看着母亲铁青的脸,道:“妈,现在没车没房不代表以后没有。我已经二十八岁,知道该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

  “你知道个屁?”谢母怒道,“你看看楼下你陈叔叔家的女儿莉莉,你们俩一般大,她从小样样不如你,成绩不如你长得不如你,出来工作还是父母花了大钱找的一个破单位,但是人家嫁了咱们这一个银行分行长,一年收入上百万,如今都是住的豪宅,开的名车。”

  谢雨戏谑:咱这小城市一个银行分行长就一年上百万?这事纪委知道吗?”

  谢母道:“我没心思跟你说笑。若是你这对象真是你说的那样,你也别带他来见我了,免得我说什么话不中听。”

  谢雨点头:“如果你这样想,那我暂时就不带了,等你什么时候想通,我再带他回来。”说罢,又半开玩笑道,“若是我们打算结婚,你还不愿意见,我就不通知你和爸爸了。”

  “你——”谢母被气得快跳起来。

  大年夜,母女不欢而散。不过两人吵惯了,也不怕有什么隔夜仇。

  只是谢雨知道,母亲这一回恐怕是真的生了气。陆远人再好,但总结成一个结婚对象,确实只是一个无车无房的大龄男子,没有哪个母亲会觉得这是良配。

  婚姻本该是爱情的归属,但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却能用金钱和物质来换算。

  谢雨觉得可悲。

  她回到自己房间躺下。

  拿出手机,像是有默契一般,陆远的电话正好进来。

  “喂,做什么呢?”他在那头问。

  谢雨道:“准备睡觉。”

  陆远笑了笑:“不打算守岁了?”

  “又不是小孩子,守什么岁?”谢雨笑道,“年纪大了,熬夜会变丑。”

  陆远在那头沉默,良久没有接话,谢雨奇怪,问:“没话跟我说?”

  陆远唔了片刻,才低声道:“有点想你。”

  这回倒是轮到谢雨微微一怔,却又笑道:“才一点?”

  “不止一点。”

  年初一,谢雨被母亲拉着去上香。母亲给她求姻缘,她自己已无所求,只为父母求了健康。庙里有开过光的桃木护身符,她见着挺特别,用一百块功德钱换了一根。

  从庙里回来,恰好在楼下撞见回娘家拜年的莉莉,她那位老公长得猪圆玉润,开了一辆凯迪拉克,两口子大包小包往楼上搬东西。

  谢雨顺便帮他们拎了一些,瞥了眼尽是些冬虫夏草人参之类的昂贵玩意儿。

  回到自己家里,谢母自然又开始唠叨,说你看看人家莉莉云云。

  还发动谢父一起混合双打,耳提面命让她好好找个靠谱的男人,免得将来后悔。

  谢雨被她妈念得一个头两个大,终于在年初三,借口临时有工作,逃回了上海。

  回到自己的小窝,开门一看,却见陆远不知何时已经回来。

  谢雨边换衣服边问:“你什么时候回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陆远道:“昨天就回了,怕跟你说了,影响你在家度假。”

  谢雨摆摆手:“别提了,我一个大龄未婚女青年过年回家,耳根子能清净?”她走到沙发边,被他拉在怀里坐下,抱着她亲了亲她的唇。她笑着问,“你有没有被家里人烦?”

  陆远摇摇头:“我初中时父母就离婚,父亲工作调动到北京,重新组建家庭。我们见面很少,他对我很客气,不像是父亲,倒像是待客一般。我去他那里,也并不是回家,只是尽子女义务去看看他。”

  他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谢雨终于明白他为何能在山里待了一年又一年,因为没有牵挂。

  她歪在他胸口,揽着他的脖子道:“以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陆远笑着点头。

  谢雨想起自己在庙里求的那枚护身符,从口袋里掏出来,挂在他脖子上:“给你求的。庙里开过光,我在上面施了我的灵力,以后肯定保你平安。”

  陆远摩挲着那小小的桃木坠子,轻笑出声。

  生活终归是生活,谢雨和陆远的生活也和这座城市里,任何一个努力谋生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当谢雨发觉渴望已久的新职位,并没有带给她任何成就感和快乐时,不免又开始怀念从前做记者的时候。

  那时她满世界乱跑,由激情变得麻木,也就厌倦了那种生活。如今如愿做了副主编,再不用做一个苦逼兮兮的记者,但却发觉又有些怀念从前。

  大约这就是人天生的矛盾性。

  不过谢雨也知道,如果再做回记者,恐怕仍旧会面临之前的问题。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而她如今不如意的事,加起来或许也才一两分。

  有一份还算光鲜的工作,有爱人陪伴,有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她不算是个不知足的人,所以觉得这样的生活,足以称得上完美。

  陆远大约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男人,新工作似乎不久就渐渐上手。那种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感觉,慢慢从他身上淡去。

  偶尔早上,谢雨看着他穿着正装出门上班,会忽然有种想不起他在山里的模样。

  自然,在这座快节奏的都市里,陆远也变得非常忙碌。时常加班,也时常有应酬。谢雨曾经担心过,他会不会不适应这座城市。但显然,她的担心很多余。

  他很少在家中提起工作,除了偶尔流露出的疲倦,他的状态很好。他们和大部分相爱的情侣一样,闲暇的时候,两人会去看电影去周边小游,也会去吃一顿浪漫的大餐。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窝在家里看片子聊天。

  两人虽然生活背景成长经历不同,但奇妙的是,竟然也有聊不完的话题。

  只是他很少再说山里的事,也没有提起过那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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