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周煜知道自己这别扭的心思, 看起来很可笑。
但想到昨晚因为嫉妒和不甘，差点做出伤害她的事，他就有点后怕。
他知道自己在这段关系中, 因为贪心, 心态已经越来越不正常。
他必须让自己理智下来, 不然他和她一定会越行越远。
至于所说的让她重新选择, 不是假装大方, 而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现在的自己，绝不会像几年前那样自私卑劣。
他知道她喜欢的人，应该是光明磊落的。
南风何尝不明白周煜的心思。这些日子她和裴云见面, 想必他也是有所察觉的, 但他从来没问过，大概一直跟自己犯着别扭。
她知道, 他对当年自己在裴云和自己之间充当的那个角色，仍旧自责。
其实她应该把裴云的病告诉他的, 裴云也需要更多的人去关心照顾。可是一个重病的人对自己提出保密的要求，她实在不忍拒绝, 唯有幻想着周煜自己尽快去发现。
也或者，她确实存在着一点让周煜误会的心思。
那次周煜的父亲和舅舅, 让她和他分手逼他去美国, 她表面上不以为然。实际上这些日子她偶尔也动了这念头。
是不是分手了？他就会去美国。
她也就不用背负拖他后腿的罪名。
即使她知道这样的想法荒唐可笑。
因为有了这些荒唐的心思, 她和他之间才出了问题。
他们是应该好好冷静下来，审视这段快要变味的关系。
周煜一连几天住在单位。
除了道晚安，他没有联系过南风。
南风也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
但她到底担心他不好好吃饭, 到了周五，提早下班，在家里煲了汤给他送过去。
走到他办公室门口，见门只是轻掩着，正要推门而入，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周煜，我马上要回美国了，再过几个月，斯蒂文的项目就会进入正轨，你到时再想加入，也不会有你的位置。”
“是啊！舅舅知道你随心所欲惯了的，但这次机会难得，我们真得不愿看到你因为任性错过。你要是舍不得南风，我们安排她过去陪你就好。”
“她是个独立的人，我不会让她因为我所谓的前途，放弃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围着我打转。”
“她愿意不就好了么？”
南风默默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保温壶，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去。
此时屋子里的沙发上坐着四个人，除了周煜，还有他两个舅舅，以及李茹。
周煜听了舅舅的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道：“你们为这事找过南风？”
沈敬知摸了摸鼻子：“也……没有。”
周煜拔高了声音：“我说了我不去美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我们分手，我也不会去。”说着他猛然站起来，“你们跟我进来。”
三人跟着他进了内间的办公室。
里面的大桌子上除了电脑，摆了好几样义肢的半成品，以及各种材料和零部件。
他指着桌子上道：“这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也是接下来几十年要专注的事业。也许在你们眼里微不足道，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的追求和理想。你们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因为意外而残疾，从此生活艰难吗？他们不得不承受各种不便，而这种不便又会带来各种歧视和排挤。没错！我是因为南风才决定从事这个研究，因为我曾经亲眼看到她因为左手的问题，本来属于她的交流名额被换掉。当时她在我面扔掉用来美观的义肢，说要接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事实。你们想象不出我当时有多心痛。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做出最完美的智能义肢，任何人类本身的肢体可以做的事，义肢都可以完成。我希望南风以及与她有着同样遭遇的人，都可以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科研没有高低之分，你们觉得我天真也好幼稚也罢，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沈敬知兄弟相视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周煜上前拿起一截义肢，如果不仔细看，跟真人手臂没什么差别。
他举着那截女式小臂道：“你们看，这是我一直在研发的仿真智能义肢，这几天一直加班加点在修正程序上的一些瑕疵，就快要完成了。它会接受大脑讯号，和人手一样，有触感能感受到冷热，灵活度跟正常的手差不多，而且随着继续改进，会越来越灵活，直到跟真人手臂没有任何差别，可以弹琴会画画会做任何人手能做的事。你们想想，那些遭遇意外的人，因为一个辅助设备，就能彻底改变生活，难道这样的研究真得没有意义吗？”
周煜回国后，在这边的科学院智能研究所做的研究，两个舅舅原先都没太当做一回事。只以为他是刚回来申请的科研项目，他也没和他们详谈过，现在听他这样说，才知道原来他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周煜将义肢放回桌面，继续道：“说实话，因为我现在做的一切，是在去斯坦福前就已经想好的，所以之前你们都劝回斯蒂文那里，我一直没当做一回事，可我没想到你们这么执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也许在你们看来去斯蒂文团队历练，是一条功成名就的捷径。但我从来对功成名就没有兴趣，我只是想做自己想要的事。”顿了顿，苦笑着摇摇头，“因为我压根就没想过去美国的事，所以也就没去考虑南风的感受。现在我才知道你们竟然去找过她，把我不去美国的责任全推到她头上，还说她拉我后腿。我简直不敢想象他为此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我之前甚至还抱怨她跟你们一样，都想我去美国。”
沈敬知叹道：“周煜……”
周煜摆摆手：“你们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知道，我的选择跟南风没有关系。”
周煜还是没回来。
几天后，南风下班回家，看到床上多了一个纸盒。
她疑惑地打开，是一截义肢。
南风愣了下，把义肢拿出来，手下的触感，柔软细腻，竟然跟人的肌肤差不多。
她按着旁边的说明书，小心翼翼佩戴上。
完美的设计和她的断臂契合，没有半点不舒适感。戴上之后，仿佛天生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南风试着动了动，竟然是根据大脑讯号而反应。
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更加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这只手臂竟然有触觉，她分明感觉到了自己脸颊的光滑和温度。
南风激动地难以自持，她知道这是周煜为自己设计出来的。
她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会为她做出最完美的义肢，可以抚摸可以拥抱。
他真的做出来了。
南风几乎是喜极而泣。
她手忙脚乱拿出手机去拨周煜的电话。
然而电话里只有冰冷的女声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放下手机，南风才发觉床上放了一折叠的纸。
她奇怪地打开，俊逸潇洒的字迹，是来自周煜。
过去那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希望成为你会喜欢的人，可有点遗憾，我还是做得不够好。自私又贪心，希望你眼里直看得我一个人。我希望你可以开开心心，可是发觉自己成了你不开心的罪魁祸首。南风，我很抱歉。
当年你拿下义肢的时候，说那只是毫无意义的冰冷物体，不能让你弹琴，将来也无法拥抱抚摸你喜欢的人，所以不在自欺欺人。我那时就想，当你再次戴上义肢，一定不再是冰冷无用的物体。现在，我终于做到了，它会让你拥抱抚摸你爱那个人，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都没有关系。
南风不知该感动还是心酸。
爱情真是个混蛋玩意儿。
把周煜把自己都变成了患得患失的傻子。
她红着眼睛放下纸条，忽然瞥到衣柜上方。那里平日里放着周煜的行李箱，但是现在却不见了。她走过去打开衣柜，本来挂着的衣服也已经不在。
南风心中大惊。
他是跟自己告别？
这义肢是分手礼物？
南风摆摆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正想着，裴云的电话忽然进来。
她深呼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裴云，有事？”
裴云笑：“昨天刚刚出院，实在是憋坏了，就让老王开车带我出来透口气，正好经过你家小区，就想问你和周煜在不在？陪我出去遛一遛。”
南风哦了一声：“我马上下来。”
裴云的车子停在路边，看到南风走过来，他打开车门朝他招招手：“南风……”
南风坐进车子。
裴云咦了一声：“周煜没在吗？”
南风点头。
周煜这才发觉她左手的变化：“你怎么戴义肢了？”
南风道：“这是周煜给我设计出来的。”
裴云有点好奇：“有什么特别的吗？”
南风动了动，准备去和他握手，但半空中又撤了回来，笑道：“和真手差不多，用大脑控制。”
裴云露出惊讶：“他真研发出来了？！”说着，终于发觉南风神色不对，“你怎么了？”
南风摇摇头，过了片刻，才有些沮丧地小声道：“我和周煜之间出了点问题。”
“你们怎么了？”裴云皱眉问。
南风道：“他以前的导师邀请他去他的团队，他们做的科研项目非常尖端，一旦成功肯定会引起重大影响，这对任何一个科研人来说都是一个弥足珍贵的机会，但是周煜拒绝了。他的家人老师都认为他是因为我，所以要留在这里。他爸爸和舅舅来找过我，我压力很大，很怕自己真得拖他后腿，也怕他十年八年之后后悔现在的决定。”顿了顿有道，“然后我经常来看你，他可能也误会了。”
裴云无语地笑了笑：“你们俩这是犯得什么傻？以我对周煜的了解，现在的他绝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好与不好是相对的，你看别人都觉得我事业成功，当年的选择很正确对吗？可是我从中得到的快乐微乎其微。”说着又摇摇头叹道，“是我没考虑周全，让你经常来看我，又不让你告诉他我生病的事。他对以前那件事，肯定还没完全释然，在你难免没有信心，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裴云拿出电话，拨了周煜的号码，也是关机。
南风想了想：“要不然，先去科学院吧！这几天他都住在单位。”
裴云好笑地摇摇头，吩咐老王开去了科学院。
车子在科学院门口停下，南风打开车门，正要匆匆往里走，认识他的门卫叫住她：“宋小姐！你找周老师啊？他不在。”
“不在？”
门卫点头：“他和他舅舅，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姑娘，去机场了，听他们说话，好像是要去美国，就刚刚没多久。”
“机场？美国！”
南风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坐回车上。
裴云问：“怎了？”
南风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周煜去机场，他要去美国了。”
裴云皱皱眉：“不会吧！就算要去，也不至于不打个招呼就走！”
南风脑子一片混乱：“我不知道，可能是不忍心当面告别吧！”
裴云安抚她：“那你想要他走吗？不怕自己拉他后腿？”
南风用力摇头。
裴云轻笑：“老王，去机场。”
然后看了眼快急哭的女人，暗暗叹了口气。
爱情真是会让人变傻啊！
南风也就算了！
当年的计院头牌，也变成了一个爱情傻子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迟了一点~
我不太擅长写对话，这章大段大段对话，简直要shi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