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之不再见

  雨花桥下小酒家,铺子的门刚打开, 就有酒香外扑, 扑得路过的人都频频往桥下看。

  那儿有家不算大的小店家, 建了两层高,店里卖着好酒, 还卖小菜, 路过的人几乎都会寻香过去坐坐,吃点下酒,尝点小菜。

  这店家没有男掌柜, 只有个女掌柜。

  据闻女掌柜风华绝代, 不施粉黛, 却是个绝色美人。

  还是个寡妇。

  寡妇的儿子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在外求学, 并不常回来。寡妇门前本该是非多,但那寡妇甚少出门,也不许男客登上二楼。

  久了, 小镇上的人都知道这家的酒好喝, 小菜也别具一格。

  “好香。”

  桥上有个十岁上下的孩童踮起脚尖闻了闻,抬头说道:“我饿了。”

  “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歇歇脚。”

  牵着马的男子看了看那桥下酒家,酒家门风简单大方,里面更是简洁,所看之处, 没有一处装潢是多余的,甚至连桌椅都不显累赘,没有因为要多坐几桌人而多摆放一些桌椅。

  这家的掌柜肯定是个闲云野鹤的人。

  他要了一壶茶,要了一碟白煮肉,加几个馒头。

  男童吃着馒头,男子给他夹了肉,说道:“多吃点。”

  “您也多吃点。”

  男子已过而立之年,面庞俊朗,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像一般年纪的男子那样不顾仪表。他的胡子剔得很干净,配着白俊的面庞,客栈有几个女食客也多瞧了他几眼。

  男子无论是吃菜还是喝茶,动作都很轻缓,不急不躁,有几分儒雅气质。但是从他的鞋子和所带的行囊来看,又似乎是个跑商的。

  到底是读书人还是商人,在同样是过路人的姑娘们眼中,并不重要。

  他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难道还要肖想什么?

  当然是不行的,只是作为过路的人,多看几眼也不亏。

  肉和馒头吃了一半,小二又端上一盘牛肉干和满盘的饼,份量很足,堆满了两个盘子。

  男子说道:“我们没有要这些。”

  小二说道:“掌柜说瞧小公子长得可爱乖巧,特地送的。掌柜特别喜欢小孩子,每逢见了孩童都要送一些小菜。”

  男子看看这饼这牛肉干,这……也不算是小菜了。

  新鲜的牛肉向来贵,更何况是晒干的牛肉。他微微点头:“替我谢谢掌柜。”

  两人吃饱了,男童拿来小袋子将还剩一大半的饼和牛肉干装好,欢喜不已。男子牵着他从店里出来,将他抱上马背,牵着马朝东边走。

  走了几步,他又顿下步子,抬头往二楼看去。

  他总觉得那儿有人。

  但是二楼楼台上,没有人,什么人都没有。

  空空荡荡,唯有一壶小酒,还留在栏杆上。

  酒瓶很精致,小而不失雅致,看起来像是哪个姑娘倚栏浅酌。

  “义父。”

  男童唤他一声,男子这才回了神,神情略微落寞,答道:“嗯,走吧。”

  马蹄声动,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听不见,看不见。

  暖风轻拂,一抹浅绿的衣裙从楼台飘飞。风停,裙子又落回楼台处。

  女掌柜倚着楼台,美眸远投,手中杯盏里的酒随风荡漾着,酒香四溢,似乎十年也不会散去。

  第86章 番外之农夫与蛇

  番外之邵家往事

  今年的春雨来势汹汹。

  往年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上好几个月, 今年的春雨从开春时便是暴雨,接连下了两个多月, 多地受灾, 淹没了许多良田, 受难的百姓也陆续北逃。

  正在往食盒里装着饭菜的邵夫人见丈夫站在门前看雨,屋檐滴落的雨水都扑到了他的脚下, 还不知道往里面站站。

  她上前拉了他的衣袖, 说道:“往里边走走,瞧瞧你的鞋面,都是溅上去的水珠。”

  邵临顺势随妻子往后两步, 回头看着她笑道:“一会出门, 还没上马车, 这鞋子就该湿透了。雨这么大,走几步就湿。”

  “叫你往鞋上面缠些油纸避水, 你也不肯,嫌难看,也就几步路子, 上了马车就卸了, 等到了邻镇,鞋子还是干干爽爽的。”

  邵夫人怪着他, 念叨了许多话,邵临只是看着她笑,没有反驳,可也没有答应。

  男子汉大丈夫, 这么小心翼翼地避雨,也太不像话了。

  两人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亲,但那红盖头揭开的那一刻,彼此倾心。

  成亲一年,仍旧如新婚,如胶似漆。

  邵夫人念叨了他好一会,才道:“食盒我已经放满了饭菜……”

  说到这,邵临才接话道:“嗯,瞧见了灾民,我会送给他们。”

  邵夫人点点头,又叹道:“来这里的灾民都这样多,那逃向别处的灾民……该有多少呀。”

  邵临微微俯身,安慰道:“等雨小了一些,我让下人设粥棚。”

  “嗯。”邵夫人又道,“说起来有个长工家里也受了灾,赶回去帮忙了,约莫得年中才回来。他是后院劈柴的,少不得。你要是看见有合适的年轻力壮的汉子,就招回来替上吧。”

  “好。”邵临温声,“那我走了。”

  邵夫人执拗问道:“真不要裹上油纸?”

  邵临一笑,只道:“晚饭我想吃红烧肉。”

  邵夫人知道他是故意不答,那就是不乐意裹上,她无奈道:“我等你。”

  邵临笑了笑,这才往门外走。下人撑开大伞跟在一旁,雨势太大,坠落地面的雨珠飞速溅起,邵夫人就看着丈夫的鞋子被打湿。

  她这才想到,其实她可以给他多拿一双干爽鞋子的。

  真是笨。

  “表姐,你在想什么?”

  邵夫人偏身看去,见了那少女,笑道:“没什么,怎么,你也要出门?”

  “下那么大的雨,我可不想出门,地上太脏了。”林兰挽了她的手笑道,“表姐陪我下棋吧。”

  邵夫人和她这表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邵夫人远嫁别地,没有认识的人,只要邵临一出门,她就因为无聊而觉得烦闷。于是邵临就拜托林兰过来陪同,林家知道邵家是富贾之家,认识不少名门,也想女儿寻个好人家,就应允了。

  &&&&&

  雨水磅礴,沿途的沟渠都积满了雨水,不断往岸上溢出。坐在马车里的邵临撩开窗帘往外看,目有担忧。

  邵家生意要受影响是其一,沿河的百姓受难更是其一。

  进了宽敞的大街道,沿途的铺子门前,站了许多衣衫褴褛的人,什么年纪的都有,有些看起来甚至还很白净,看样子就是从远处逃难路过这里的人。

  安州两面河道宽阔,疏导得力,所以百年来安州都没有出现过水灾,今年沟渠满溢,也是很稀奇的事了。

  “停车。”

  邵临唤车夫停下,车夫边停边回头说道:“这儿积水,要是下去的话,裤管都得湿。”

  “无妨,停吧。”

  他瞧见一个屋檐下,有个老人家带着个幼童,拼命往屋檐下躲着避雨,看着甚是可怜。他拎了食盒下车,径直走上前去,说道:“老人家,这是您的孙女么?”

  老人看了看他,来者衣着富贵,面容俊秀,眉目温和,问话的语气也不跋扈,看着像个好人。她轻轻点头,可还是下意识将孙女护住。

  “这里头有我夫人备的一些饭菜,您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老人狐疑看他,并不愿相信。旁边饿了许久的灾民瞧见,起先还没敢上前,见她不拿,便伸手抓住适合,说道:“老太婆你不吃就给我吧。”

  邵临眉头一皱,没有松手,那人又道:“你对她是做善事,给我吃也是做善事啊,她不敢吃,我不怀疑你,你怎么不给我?”

  自古有穷凶极恶,也有“穷”凶极恶,这人同为灾民,饿了一路,看着饭菜如饿狼盯食,轻易不肯松手。他生得牛高马大,力气不小,一副要抢饭的架势。

  邵临皱眉,就要唤了下人来阻拦,忽然旁边伸来一只手,将那壮汉的手捉住,沉声:“就算这位老人家不要这饭菜,这位公子没说给你,你也没资格要,抢东西,丢了我们长州人的脸!”

  “韩有功!你以为你还是韩家大少爷,你爹死了,你娘和你弟弟被你丢在半路上,你一人逃命,你还有脸在这做好人。”

  那人厉声斥责,韩有功脸色一沉,说道:“我娘腿脚不便,我让我弟弟留在客栈照顾,自己孤身一人去寻我世伯救济,有何不可?”

  那人还要再说,邵临就冷声道:“你这人再这么蛮横,我就送你去官府了。”

  壮汉一顿,倒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也怕他真的喊了衙役来,就亏了。他呸了邵临一口,便迅速离开了。

  邵临再将食盒给那老人家时,老人家还不愿接,见孙女眼巴巴看着,道了声谢,才接了过来。

  韩有功要回到自己待的屋檐下时,邵临想了想,喊住了他:“兄台。”

  韩有功眉眼微抬,转身看他,又恢复如初。

  邵临问道:“你可要找活做?我家中后厨正好缺个人手,我看你颇有力气,若不嫌弃,可以来我府上,工钱定不会少你。”

  韩有功迟疑片刻,说道:“不瞒你说,受灾前,我们韩家也是富裕人家,我父亲前两个月不幸过世,又恰逢水灾,家产受损,被势利的亲戚排挤,只能落魄逃难。所以若要去你府上,只怕还要有住的地方。”

  邵临笑道:“这个你放心,你如果想将你母亲弟弟接来,也可以。”

  “这倒还不必,我母亲身体不适,也没有办法立即上路,待我安定下来,再接他们。”韩有功抱拳说道,“多谢。”

  “不必谢我,我叫邵临,府邸就在不远处。”邵临喜他方才出手相助的人品,邵家待下人宽厚,同时也要求下人有品行。他见他句句提母亲弟弟,没有提妻子,那想必还未成亲,“我还要去办点事,你可以跟我一起同行。”

  韩有功立即应声,他看着旁边下人给他打伞、上马车,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这一路过来,他受尽了这些富贾的冷眼和轻蔑,在他们眼中,他便是一条狗。

  只是这叫邵临的人,衣着光鲜,谈吐文雅,无论是腰间佩饰,亦或是马车,都可见是出自富贵人家。

  他方才一眼就看出来了。

  心善的人,往往很容易上当受骗。

  待他取了邵家钱财,就离开这,再不要过那受尽白眼的日子。

  约莫傍晚,邵临才和商客谈妥生意,回去的路上又去首饰铺子买了根簪子。

  到了家门口,邵临进了大堂,邵氏闻讯过来,见了他立即看了一眼他的鞋。

  邵临知道她要说什么,上前就笑着将簪子给她:“喏,送你。”

  邵夫人接了簪子,还是说道:“看你的鞋子,都湿成什么样子了,让你裹上油纸偏不听,总是这样穿湿鞋子,以后腿会软的。”

  她边絮叨着边拉他往里面走,要给他换下这鞋子。邵临笑着拉住她:“你别走,你不是让我寻个劈柴的人么,我找着了。”

  邵夫人这才停下来,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她见这人是生得高大,但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做下人的,心有疑惑,但没有当面问出口,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让嬷嬷领他去下人房了。

  邵临随她进了屋里,才跟她说道:“我刚才途中见到一对祖孙可怜,就下车将饭菜送给他们,谁想旁边有个恶人要抢,是韩兄拦了那人。我见他为人仗义,力气又大,就请回家里来了。”

  “可是我看他也不像是个做苦力活的。”

  “是从安州那逃难来的,听他说原本家中富裕,两个月前父亲去世,被族人欺负夺了家产,又恰逢水灾,就带着母亲和弟弟一起北逃投奔亲戚。路上母亲得病,他就让弟弟留在客栈照顾,自己去找亲戚。可他想来想去,亲戚大概也会嫌弃,正好我要他做长工,他就答应了。”

  邵夫人连连点头:“先让他做几日活,要是觉得可行,就先拿些钱给他,寄给他母亲,他也好安心留在这。”

  “我也是这样想的。”

  邵临已经将鞋子换下,脚被水泡了一会,皮都泛了白。他还没藏好,就见妻子站在跟前,满目的自责。他顿了顿,笑道:“怎么了?”

  “是我笨,你不愿放下架子,那我总该想别的法子,比如给你多备两双鞋。”

  邵临笑笑,把她拉到怀中,抱了她说道:“你下回记得就好,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邵夫人失笑:“明明你也有错。”

  “没有,都是你的错,所以你要好好补偿我。”

  邵临耍赖地说着,邵夫人一时也没法自责了。她倚在他身上,说道:“我娘又来信了,提了两件事,一件是催我快点生个孩子,一件是让我快点给月然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过门一年还没半点动静,也难怪长辈要着急。

  邵临倒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成亲当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就算是成亲了一年,也不过认识了一年,相识相知相爱,一年做足,也是很紧迫的了。

  如今有孩子,想想太紧迫。

  所以他一点也不急。

  “孩子的事就顺其自然吧,月然的事,我也没认识合适的才俊,要是有,我肯定撮合。”

  邵夫人浅浅一笑,环抱着他的脖间咬耳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快有孩子,会变丑的。”

  邵临一笑:“丑我也喜欢。”

  “不信。”

  小两口说着夫妻之间才说的情话,屋外大雨倾盆,屋内温暖明媚。

  连下了几盘棋的林兰午后就去睡了,下雨了温度舒适,不能出门又无事可做,她便一觉睡到傍晚,这会起身,让下人打了水进来洗漱。

  婢女端着水盆进来,她正在桌前梳妆,听见她们两个在说些什么,便问:“你们在叽叽咕咕说什么?”

  婢女答道:“奴婢们在说,方才去厨房打水,瞧见个俊朗的男子,还以为是哪家公子来做客,可是穿的却是我们府里下人的衣服,一问才知道,是刚才主子从外头捡回来的灾民。”

  “就你们最爱嚼舌根。”林兰没有将话放在心上,梳妆好了外头刚好有人来请用饭,就去了大堂。

  她住的院子很是清静,是表姐特意为她安排的,院子不大,但静雅。离大堂略有些远,她走在长长廊道上,看着外面总下不停的雨,瞧着真讨厌,连门都没法出了。

  出了廊道,眼见快要到大堂,忽然拐弯处走出个男子。

  那男子侧脸俊气,面庞白净,发全都束在顶上,身形十分高大修长,一身下人衣服都不能遮掩他的俊雅气质。

  韩有功察觉到有人在盯看自己,偏头看去,就见有个面容清秀的姑娘看他。他微微朝她点头问好,就走了。

  他走了许久,林兰也没回过神来。

第85章 番外之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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