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汉平

  “曲离,请你放过我吧。”

  江边月黑风暗,昏黄的路灯透过梧桐繁错的枝桠漏下一点光,向安的手指向江水,目光悲哀而执拗地注视曲离。

  下一秒,曲离张开外套,一把将他裹进怀中。

  声音低沉又温柔:“我不知道说什么……是不是很冷?抱我一会儿吧。”

  出乎意料的,这回向安没有再挣扎,而是绷紧的神经突然断了般放松下来,任曲离轻轻抱着。浅浅的温度从大衣里另一副躯体上缓缓浸透过来,一点一点,温暖着他冰冷的知觉。

  曲离的声音靠着耳朵低低的,简单却坚定。

  “那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们好好的,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伤心,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向安的心一颤。

  但他并没有回答,一边贪恋曲离怀抱的温暖,一边报之以沉默。

  他等这一刻等了十年,真正到来时,竟是这种感觉。

  没有愤懑,没有委屈,也没有预想的喜极而泣,什么都没有,简直达到了他一直强迫自己追求的,无悲无喜的境界。

  既悲哀,又可笑。

  这晚不知道怎么过去的,还没有睡下,天已经亮了。等曲离收拾好心情去敲向安的房门,才发现早已经人去屋空,没有留下任何消息。

  向安回到汉平,第一件事是赶到公司,匆匆忙忙召开会议,把几项重要的事安排下去,决策权交给几个信赖的人,随即回家,关门歇业,把自己锁在阁楼里。

  接着,联系了售房代理,准备把店盘出去。

  一切搞定,他给自己泡了杯安神茶,瘫在电脑椅上,一脸肾虚。

  明明没做什么,却老感觉很疲惫。他仰望天花板,抹擦了把脸长叹。

  打开笔记本,左手边一本 《道家修仙指南》,伸个懒腰:“这回修真吧!长生不老永世孤独多好!”

  不知道给自己做了什么心理建设,大吼一声,忽然间斗志满满。正手速飞快画大纲,手机叮的一声响,闪进一条消息。斜眼一看,曲离发来的。

  还是嬉皮笑脸的语气:

  “到你家楼下啦,快来给我开开门”。

  向安翻了个白眼,手机搁一旁,不想理他。

  等了半天,没见有新的响动,狐疑地拿起手机又确认一遍。没奈何,趿拉了拖鞋下楼,打开门,院门口曲离骑在行李箱上,正等得望眼欲穿。

  向安走过去,趴在院墙上,饶有兴致问:“曲老板,您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呢?”

  曲离说:“这不跟家里吵了一架嘛,来投奔你。”

  向安抄着手:“你不是自己住吗,跟谁吵架?”

  “我……跟我自己!我这人,真是没劲透了!一个人有什么可住的,我居然还住了那么些年!”

  向安好气又好笑,摆摆手赶他走:“挺好,回去继续吵吧。”

  “不!”曲离挺大个人了,还耍小孩脾气,“说好了投奔你,不到你收容怎么算投奔?”

  “那你赖外面吧,我进去了。”

  向安摆摆手,悠哉悠哉又回店里了。

  可奇怪的是,碰了壁的曲离不但一点儿没有受挫,反而开心地积极回应“行!”,傻乐傻乐跟没长心似的,让向安十分纳闷。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缘由。

  就在向安屁股沾上椅子,捧起小茶刚要喝时,阁楼外传来了曲离的声音。

  推开窗,曲离站在对面楼的阳台上,半探个身子出来,船夫喊歌似的冲他招手。

  向安感觉自己额角突了两突,呵,这老家伙挺有办法呀!

  于是接下来几天,早上上班前,曲离得探个身子过来吼一声“我走啦”,晚上下班后,曲离得扔个石头过来砸窗,邀请向安一块儿欣赏并不存在的月亮。

  向安每天都被他搞得很烦躁,好不容易偷个闲想睡懒觉,硬是让他给嚷嚷得生物钟特别规律。每每曲离在外边刚扯一嗓子,向安就从梦中惊醒,薅起枕头朝窗砸过去。

  更痛苦的是,几天之后,向安发现自己居然习惯了这种方式,一到早上七点,准时清醒,然后躺在床上等待曲离的“嚎别”,遇上哪天晚了几分钟,他还要主动伸头出去招呼,问是不是起晚了。

  这真是……

  曲离这人怎么那么让人讨厌呢!

  被曲离骚扰的第三天,向安正码字,接到房屋代理的电话,对方说某位客户有购房意向,问是否有时间约上一起看房,好当面谈谈。

  向安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舌头打结,连连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啦,因为有别的打算,房子暂时不能售卖啦”,跟代理百般赔礼客套。

  挂断电话白了自己一眼,自指着鼻子道:“向安啊向安,脑子里是不是有坑!”

  但不管怎么说,房子是留下了。对面阁楼,不知道曲离用什么手段,反正也住着。两个人虽然谈不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差不离也能算个朝夕相处。

  曲离这人跟十年前有得一拼,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在向安面前不要脸的。

  住着没两天,胆子就大起来,不再仅仅满足于嚎别和叫窗,而是摆出一副敢上九天捉鳖的架势,索性翻过阳台,直闯向安的私人领域。

  向安正端着杯子,一口水呛肺里猛一阵咳,吓得不轻。

  曲离则没心没肺,把手里一笼香肠提起来让向安看,嘿嘿笑:“托涪安老家亲戚寄来的,味道超正宗!”

  于是晚饭桌上,向安一边朵颐蒜苗香肠,一边鼓着腮帮子数落曲离:“你家涪安的亲戚那得多远啊,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你这么麻烦别人良心过意得去?”

  “不麻烦,正是备这个的时候呢。”曲离挂着丝慈母看儿的微笑,一面托着腮说,“你是不是得好几年没回老家了?要不今年过年,咱回去一趟吧?”

  向安吃得正欢,没空理他。

  等了会儿没见回应,曲离并不气馁,又殷勤问:“要不要添饭?”

  “行。”向安说。

  得到指示,曲离立即伸手去拿他的碗,却被向安用筷头打开。

  “不添饭,我说回涪安,行。”

  曲离立刻笑起来,用力点头:“好!”

  正当算下来,向安该有五年没回过涪安了。

  自从向聍没了,奶奶伤心过甚,患了场大病,不两年也跟着去了。打那以后,家里更加冷清,每回过年就向安跟他爸两个,连打个守岁牌的人都凑不齐。后来向子均生意越做越忙,便索性连过年也不回老家了。

  这回赶上曲离一提,正说到向安心坎上。毕竟,要是有人等,谁会不想家呢?

  当天晚上,曲离勤快地收拾洗碗,擦桌墩地,把向安的小窝归置得整整齐齐。向安在一旁抱着膀子看了他半晌,犹豫问道:“你对面那房间,是怎么跟人说的?”

  “求了老板半晌,好话都说尽了,他答应让个房间给我借住一段日子。”曲离说。

  “借住?”

  “是啊,这地界,凭我嘴皮子再溜说上了天,人家也不肯卖的。”

  “那个……”向安摸了摸鼻子,“老麻烦别人也过意不去……”

  曲离立刻眼放精光:“要不我就搬过来?”

  “我可以雇你做个保姆兼杂役。”向安妥协。

  “得嘞!”

  我的天呐!皇天不负苦心人!曲离简直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心花怒放,屁颠颠的就翻墙过去收拾行李了。

  不一会儿,曲离提溜了大包小包,跟二傻子进城似的站在向安的小家里东望西望,一脸喜庆。

  向安给他支使了间小客房,回到自己卧室紧闭门窗,不再出来。

  别的咱不敢说,只能见到他手指敲键盘飞快,两个时辰就码出半拉文。贸然揣测一下,这状态,应该是叫做高兴的吧?

  转眼,七天过去。

  曲离住进来这一周,向安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他很久不做饭了,一个人住之后更是非常能将就。如今曲离恰到好处扮演了一个贤惠持家的保姆形象,今天酱肘子,明天烧排骨,变着法的讨人喜欢,给向安的胃带来了久不复苏的春天。

  向安嘴上不说,吃的时候倒是能看出来小眼神里泛着光。

  偶尔一起喝喝酒,斗斗嘴,相处起来也愈发愉快。

  唯一让向安纳闷的就是,曲离如今正是该忙得起飞的年纪,一天到底是哪来的闲屁围着他打转,不去干正事谋发展,居然来陪他喝酒看花赏月亮?

  他当然不知道曲离忙得陀螺打转的时候,拼着硬挤出来的时间逗他开心,还得承受他嫌弃的目光,这是何等的脑子缺了筋的深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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