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二十话 与秋者止
青竹的大屋内。
知蝉端着糯米粥走进酒肆。
酒肆坐靠床上，手中握紧司业所画的木碟。
木碟正面图画：两个简笔画小人手牵手；
木碟背面文字：祝酒肆公主和贪惏族长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酒肆看着窗外，察觉知蝉走进，转向知蝉，放下木碟，接过糯米粥。
“这颗替代的心如何？”
“我感觉不到贪惏了……”
“……”
“我日思夜想的贪惏，现在感觉不到了……我甚至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还有呢……”
“我记得酒国那些百姓在火海中挣扎的样子……记得长辈和师父责骂我的样子……记得八根锁脉针贯穿经络的疼……记得我被钉入棺材中的恐惧……记得骨头缩成婴儿般大小时撕裂的痛……但是现在……我却不知道那应该是什么情感了……是恨还是悲伤？是怨憎还是愤怒？……心，平静地像从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切语句，轻描淡写。
“知蝉，为何不愿醒来？”
“一些忘记不了的事，一些久不相见了人，多留了些，多念了一会……”
“知蝉原来也有念想的人……”
“那个叫守夜的妖犬还在大屋外跪着……”
“让司晨去吧……他来决定……”
青竹山的石敢当下。
酒肆送青玉。
“青竹山下次在人世何处显现？”
“青竹山为四老所运，我不能知晓。”
“这样啊……那就不是想见就能见面了……”
“青玉……你有何打算？”
“回到方丈洲，先去把这只灵龟放到玉石泉，再回天门一趟。最后安排好一切就去找师哥，若师哥渡劫成功，真的变成了九源真神，我便去真神门下做客卿；若灰飞烟灭，我便去黄泉捞，也捞一些渣子回来！！”
“青玉……”
青玉抬头向天，忍住眼泪。
“放心，人世无尽，要是这点事就打败我，以后的路还怎么走！”
“能入天门都是非等闲之辈，青玉你擅长奇门之术，你来自天下玄派何处？”
“我的全名是：鬼谷青玉……”
……
青玉幻化不见……
……
黑暗之中，孤魂在幽冥之中徘徊，每向前一步，伊祭身后种种人世镜像闪现又湮灭，连续不断。
“父亲救我……阿娘救我……阿爹你为太仆，你一定有办法救我……”
“我们没有把你饿死，将你养大，已是对你最大的恩德……”
“我不要……我不要……”
“兄妹之中，你虽年幼，但就属你聪慧！你不要什么！！”
伊祭父亲一旁呵责，母亲捂脸痛哭。
……
“上陵王残暴好色，此幼女行刺杀行动必能成功……”
……
“我们赐你王族之姓，你为伊祭……”
“我不要名字……我不要做公主，我不要去上陵国，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
“如果谁都不能爱我的话，土地爷爷你来爱我，保护我，好不好……”
……
“云姬此行必保公主安然……”
……
“放心，寡人不杀你，寡人为你建望乡台，告诉天下人，寡人是何等仁厚，你是如何忧郁至死……既然你王他行不义，也不要乖寡人无情，寡人必将出兵征讨巫嵩！”
……
上陵国的太子拉住伊祭。
“你虽为质子，但我们待你如至亲，你思念故土忧郁成疾，为你造望乡台，取故土名，聘你为妃，待你如金贵，为你倾心专一，为何至今恨我们至此？”
“贼父不死，吾不甘！”
伊祭怒色，太子愕然，双方身形消散，伊祭无感走过。
……
伊祭继续在黑暗中孤身向前走，其母亲幻影出现，像平常那样面对伊祭捂脸痛哭，一直无感走过所历人世种种，却在此刻见到最熟悉的身影，伊祭顿时泪珠翻滚，跪倒。
“阿娘总是说我最聪明……阿娘总是说最喜欢我……阿娘很痛苦的话，就忘记我吧……阿娘很难过的话，就恨我吧……阿娘的孩子那么多，失去我一个人也不算什么吧……我想……也是因为阿娘是这么笨，这么简单，我才愿意你来做我的母亲……”
哭泣声声，声声敲人心魂。
“……到最后，伊祭还是没能给巫嵩国带来任何帮助……伊祭未能给母亲带来一个平和安然的巫嵩国……是伊祭无能……”
哭泣声中，知蝉出现。
“伊祭……”
“琴师……琴师是来告别于我吗？……”
“你的魂神将散，我会帮你引渡入黄泉……”
“为何帮我？”
“《太玄箓》上有你的名字……”
“……”
伊祭静默。
“吾亦有道心吗……”
“人道未能参悟，不能明决于心，道心无用……”
“哈……人世对错无果，己身修行，拿得起，放不下，人世苦路无尽，若身心必须以万般劫难证无极大道……但愿来世……吾心不负……”
伊祭身形消失，身后黄泉之路渐起。
“谢谢你……琴师……”
泪色不去，伊祭身影消失在黄泉的生命大洪流中……
知蝉孤立于金色中不语……
……
人间世，上陵国国度内，望乡台所在的园林，无有一人，只有与反魂树形态相似的千百枫树，枫红如常，遍地成诗……
……
大屋内，玄晏放了一只牛蛙到蟾老头上。
“你看，我从一些人贩子手中救了这些牛蛙，我救了你这么多子孙后代，你要怎么感谢我？”
“煮了。”
“欸欸欸？你这老祖宗好无情！！！”
突然，酒肆走从院外走来，众妖看着酒肆。
“公主！”
“织娘，那些火鼠的尸体，用他们的皮做成火浣布，帮我多做些衣物……”
“好……”
酒肆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走过大屋前的四老。
“蟾老，用如何树重塑我的皮。”
众人惊愕，整个青竹山静谧于诗，与秋者止……
最后，蟾老开口。
“虽然此后身体形变不再受任何约束，伤口自愈的速度比现在快的多，不惧水火，但痛苦仍在，你要想清楚了……换皮的过程中其痛苦非常人能忍受……”
“我是青竹大妖：帝酒肆！！——”
……
黑暗中，妹喜跪坐黑影面前。
黑影将心递向妹喜。
“这颗心给你……”
……
酒肆的心脏在黑暗中砰然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