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风华当歌
若是段亦岚能瞧见自己身后, 便会发现天鬼先前为何能在瞬间移至自己身后，并成功击伤自己。
天鬼竟将自己整条左臂献祭而出，调取力量, 强行撕裂空间进行了穿梭。
此时天鬼的模样真正与恶鬼无异了, 他左臂齐肩而断, 断口处还在往外涌着鲜血, 一头白发以及质地上乘的衣袍尽是血污, 右手持着一根幽青荆棘, 深深刺进段亦岚后腰。
荆棘疯长, 诅咒之力在体内爆发, 段亦岚几乎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正当诅咒的荆棘被天鬼摧发着大肆破坏段亦岚体内血肉之时，荆棘却徒然变作点点青光消散开去。
这一刻，段亦岚仿佛听到了万千生灵的哭泣，呜呜咽咽，犹如绝望的悲鸣。
那是曾被天鬼剥离血脉吞噬的生灵之怨，它们虽然不是段亦岚的族人, 却宁愿让自己留在这方天地的最后一丝痕迹彻底散去, 也不肯被天鬼操持着去进一步伤害那个女子。
那个唯一能让它们感觉到复仇希望的女子！
“诸位前辈，安息吧, 今日我便是拼得一死, 也绝不会让天鬼逃脱！”
段亦岚在心中默念一番, 业火在掌心之中凝作一柄炎刃，而后她转身挥掌横斩, 将天鬼的头颅斩落而下。
头颅自空中跌落，但天鬼的身躯却仍凌空立着，紧接着，这具无头残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他竟是要自爆！
段亦岚大骇，破元境强者的自爆，恐怕连整个天鬼城都会不复存在！
但曲流莺以及自己的那群朋友都还在天鬼城中战斗，绝对不能让天鬼的自爆扩散而开。
念及此处，段亦岚再度将炎翼召出，业火席卷将自己周身要害之处护住，炎翼收拢，将天鬼的残躯直接包裹而进。
瞧见天鬼被段亦岚斩下首级的那一刻，城中正在相斗的八阶侍卫皆是吓得亡魂皆冒，一不留神便被对手击中，血洒当场。
但却没有一名侍卫在意自己身上的创伤，能逃的都立马爆发玄力遁逃出战圈，逃不了的也无心再战。
老大都被人斩首了，此刻不逃，难道还等着敌人转过头来斩了自己吗！
被曲流莺一行人合力攻击的三将，也是卯足了力气冲击封印。
曲流莺见状，不仅暗中传音让所有人不得上前紧逼，反而主动将封印撤去，三将冲出封印后，头也不回的便朝着城外遁去。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曲流莺深谙此道。
她们这群人修为最高的郤芳芳也不过八阶中期，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若是逼得太甚，最终吃亏的反倒会是自己这边。
除了极少数人，绝大部分的城民及武者都不知天鬼自爆残躯之事，而那些感应到此事的强者们，面色皆是变得惨白。
先前若不是那女子将天鬼残躯卷入炎翼，恐怕自己这时已是遭受重创，此刻天鬼的自爆之威已被阻下，也就没了遁逃的必要。
战局看上去并没有别的意外发生，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天鬼城中的万千民众，其实都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只是他们并不知晓此事罢了。
曲流莺面色冰寒，死死盯着高空之上不断有着紫金雷霆掠过的云层。
她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相信段亦岚定能度过危局，只不过垂于袖袍之下的双掌，却是颤抖得厉害。
段亦岚原本已经做好在床上躺上数月的心理准备，却没料到天鬼的自爆竟比她想象中的威力要弱上许多。
爆破被成功阻下，她却没有立即被震得晕厥过去，只是身体各处骨胳被震断了许多。
当然，这个‘只是’只是相对而言。
又过得一会儿，众人皆是瞧见，一道染血的身影自高空之上跌下，跌至百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段亦岚踏空而立，在她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一瞬，其所在之处的整片区域立即就安静下来。
众人皆是仰头将那年轻女子的身影死死盯着，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现在战局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天鬼好像是斗输了。
天鬼已自爆其身，段亦岚却没有太多胜利后的喜悦，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
猛然，她足尖重重凌空一点，直奔云层之上某处虚空，在那里，她觉察到一抹隐晦的波动。
修为到了破元境这般层次，已是凝出元神，只要元神不灭，肉/体被毁并算不得真正殒落。
若是让天鬼元神遁逃，他日寻得良机，或是夺舍他人之躯，或是借异宝之力轮回重生，都能再度卷土而归。
先前的时候，段亦岚之所以在其自爆中没有受到致命的重创，完全是因为天鬼并没有自爆元神。
他将半数力量都抽调出来护元神无恙，那爆破才会令段亦岚觉得蹊跷。
段亦岚与敌死拼斗次数很多，对方因愤怒而自爆的也有好些，但如天鬼这般暗度陈仓的还是第一回 遇到。
故而当她反应过来之时，已失去了抹杀其元神的最佳时机。
天鬼元神的速度比段亦岚快，加之两人本还隔了一段距离，当段亦岚直奔云层上空之时，天鬼元神已快逃逸出城池的范围。
城外向东数千里有着天鬼的军队，其余方向皆是山脉密林，若是让他逃出天鬼城，随便往什么地方一藏，想要再将他搜寻出来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段亦岚此刻心急如焚，却无力再摧动空间之术禁锢天鬼的元神，只能倾力追击。
眼瞧着快要接近城池边界之时，天鬼那怨毒而狂悖的声音传荡而来，掠进段亦岚耳中，也钻进下方所有城民兵卫的脑子里。
“桀桀，本圣尊这些年备受诅咒之力的纠缠，这次割舍肉身，倒也不算一件坏事，好好珍惜眼下短暂的时光吧，待本圣尊归来，立即血洗整个九宵大陆！”
“以你现在的状态，连七阶强者都对付不了了吧，你可要争取多活几日，替本圣尊好好保管你的项上人头，哈哈哈”
天鬼的话语无疑给他的谋臣兵将吃了颗定心丸，也向所有人传递了段亦岚此时无力再战的消息，他相信聪明人一定会有别样的心思生出。
一个身伤力竭的破元境强者，血肉、神魄、血脉以及对天地之力的感悟，样样都是近在咫尺的异宝，世间贪婪者众，一定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天鬼的笑声渐渐远去，就在所有人以为下一息他就能逃逸出城的时候，突然一声雷霆之炸响彻在整个天鬼城上空，紧接而来的，还有天鬼那嘶声裂肺的嚎叫。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啊！！不要！”
天鬼城上方，护城大阵不知何时已悄然开启，一只雷霆巨掌自虚空而出，将正大笑逃逸中的天鬼狠狠扇回城中，而后巨掌探过，一把将其元神抓入掌中。
瞧见天鬼元神被擒，段亦岚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朝着天鬼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鬼，你输了！”
天鬼这时哪里还有一丝半点先前的嚣张，大声求饶道“不要杀我！只要你们肯放了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段亦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盯着在雷霆巨掌中拼命乱蹿的天鬼元神。
同一时刻，雷霆巨掌开始缓缓收拢，在天鬼语无伦次的尖啸与求饶中，将其生生捏爆。
至此，天鬼才算彻底殒落在此方天地，神魂不存。
整座天鬼城突然间变得犹如死城一般寂静，众人耳中还回荡着天鬼神灭之前凄厉的叫喊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除了仰头将半空之中那年轻女子盯着，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破风声袭来，一道身着黑裙的绝美女子踏空而现，立在天鬼元神被抹灭之处，与段亦岚静静相视，而后两人皆是嫣然一笑。
段亦岚单手结印，身后炎翼暴振而出，延展千余丈，可遮山岳。
“天鬼已死！麾下武者谁敢上前一战！”
此时已至傍晚黄昏，天鬼城里里外外全是人，所有人瞪大了眼眶遥望着那战意惊天的年轻女子，不知该怎样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一对华美到极致的炎翼在其身后微微扇动，紫金色的光晕将黄昏的云层照耀得极其流光溢彩。
浴血的白袍为其本就精致无瑕的面庞平添几分邪气，给人一种近乎妖异的俊美之感。
而与之并肩而立的那黑裙女子，气势虽然没有白袍女子那般震慑百川，但同样是耀眼得令人惊叹。
那女子乌黑如墨般的长发垂至盈盈一握的腰际，巴掌大的小脸似美玉一般温润无瑕，一双剪水双瞳流光潋滟。
如削葱根般的纤长玉指微有所动，护城大阵便隐有雷霆之声传荡而出，让人望而生畏。
若将那浑身浴血的白袍女子比作烈日的话，那黑裙女子则如一轮皎月，日月当空，势耀北炎！
原本还有一些因先前天鬼所言而蠢蠢欲动的强者，在瞧见凌空而立的那两名女子之后，斟酌一番，快速将想要朝其出手的念头压下。
还打什么呀，天鬼那么牛逼轰轰的强者都被人连元神都给灭了，自己再凑上去不是得被人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投机取巧虽然是能大发横财，但也得有命去享才行啊！
段亦岚先前那一声喝战，以玄力包裹，令天鬼城中每一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等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别说有人掠至半空来应战了，诺大的天鬼城，安静得就像一个谜团似的。
“大家都还好吧？”
“无人殒落，只不过族长和小灵汐伤势有些重，怕是要在床上躺上一些时日才会恢复了”
“恩，毕竟老族长年岁太大，小灵汐刚完成进化就来参加这种大战，自然有些吃力，不过挺好，大家都无性命之忧，媳妇，这都是你的功劳，部署有方”
“别贫嘴了，既然无人敢前来为天鬼报仇，咱们得赶紧离开，你在这继续盯着，我去将大家召集过来”
一番传音后，曲流莺身形微闪，便消失在原地。
獬豸及青鸾等人一直都未离开阵塔区域，先前与三将的战斗，他们也差不多坚持到了极限。
毕竟是半步九阶的强者，若不是有曲流莺及玄天的阵法相助，他们早不知死了几回了。
曲流莺朝他们简单叮嘱几句后，径直便朝着阵塔之内的方向掠进。
无论如何，她都要将左丘语带走，就算抛开私交不谈，这一次行动，若是没有左丘语，计划根本不可能顺利进行。
塔室内部，仍处于一片封印状态，这是由于左丘语及天鬼城的阵法宗师互相牵制所至。
曲流莺算是左丘语半个弟子，这些封印之术自然对她没什么作用。
没过多久，曲流莺便来到左丘语身侧，前方不远处，盘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其身后还立着数名神色错愕的华服阵法师，两名阵法宗师仍在斗着法。
曲流莺知道这场对峙是左丘语占得上风，否则自己先前也不可能调动护城大阵以杀天鬼。
但她同时也明白，左丘语此行早已心存死志，即使大仇得报，后者恐怕也不想继续苟活着。
曲流莺知道左丘语对于其心爱之人的那份真挚情感，偷生这么多年，若不是心里还对报仇存有一丝希望，左丘语早就自尽去与情郎相会了。
感应到曲流莺的到来，左丘语知道天鬼定是败了，当即心下大慰。
她知道曲流莺想要带自己走，于是便抢先开口道“流莺，天鬼城是老身夫君亡地，老身想在这里离开尘世，免得下去之后找错了路”
“老身与夫君分别百载，没有一日忘记他，想来他也是一样，在那边等着，你就带着其他人离开吧”
曲流莺知道以寻常法子劝不回她，思忖一番，而后俯身朝她轻轻耳语了几句。
左丘语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低低的笑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曲流莺点点头，面上带着一丝红意。
只听左丘语又道“那老身可不能现在就走，老身这辈子无儿无女，唯一的心上人还早早离我而去，这个祖奶奶的身份，老身可得先行预定才行”
说罢，左丘语主动将阵法一收，对面那名阵法宗师一连喷出数口鲜血，而后身体朝后软倒，晕死了过去。
曲流莺带着一群人再度来到段亦岚身边，一切都还是她先前离去那时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后，带着所有人迅速离开了天鬼城。
直到她们离开后，天鬼城才又再度沸腾起来。
哄闹中，不知有谁大吼了一句“天鬼老贼死得好，大快人心，吾族再也不必年年向其敬献童子童女了！天佑吾族！”
此话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好些被压榨已久的城民，开始自发组织成队伍，朝天鬼的王殿攻击，至此，天鬼城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