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回宫路上, 夏简戟想到刚才葛圭章的神情,带着释然, 应该是放下了对秾妹的那点悱恻心思。
当初征选民女那事逼得秾妹要仓促成亲来躲避,他当时耍了小心思打断葛圭章将要出口的话,才能娶得秾妹,他从而也生出了一点惭愧。以及后来,知道葛圭章对秾妹怀有年少爱慕的心思, 他膈应着,时不时溢出一点酸意。
那些惭愧和酸意,在今天在此刻全都消散了,这会儿他心里畅快非常。
夏简戟感叹道, “我们这几个人已经许久没有正经聚过一次了, 今天趁着给圭章送行才聚在一起,惊觉时间飞逝, 各自也都换了面容,与当初那几个上山下河的野孩子,真是不同了啊……”
“我们六个,竟也只有圭章和五七, 还没安家了。”
”圭章可称文雅君子一般的人物,等遇到有才情又与他性情相投的人后,自然也就成家了。”姜秾随口搭话,“倒是五七,他那游走花丛的样子,恐怕只有真遇见了能制住他、他也甘愿被受制的人, 再有一番折腾后,才会收心成家吧。”
“不过都还年轻呢,顺其自然也无妨。”他们今年开年了才二十二岁,放在后世不过是大学毕业的年龄,还年轻着呢不必着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悠然自在地闲聊着,车声辘轳着回宫去。
……
另一边,张府的送行宴散了席,人也都走了。宴席残局自有府中下人早就收拾好了,沈甜巡看确认过后就回房洗漱去。
等洗漱完毕,西天上已挂上晚霞。
“唉!”洗漱完换了干净里衣的沈甜,陡然一声惊呼!
是张武壮从身后偷袭,一把就将她抱离地面,将她放在手臂上揽坐在怀里,大步往内室走去,“天色不早,该安歇了……”
用后世的国际通用度量衡计算,张武壮的身高有一米九还不止,将近两米,浑身肌肉纵横,长得很是阳刚威猛!将本性中的憨傻之气都掩盖住了,他不笑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人的!
加上他天生大力,如今比当初年少时,力气又还增大了许多,抱着沈甜走动就跟玩儿似的。
“力气大了不起啊!”沈甜身量不到一米六,在将近两米的张武壮臂弯中及显得更加娇小了,奋力拍打男人肌肉纠结的粗壮胳膊,无济于事!娇声呵斥吧,更加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抱进了内室……
……
在此之前,在张府外一同送走夏简戟和姜秾之后,王五七与葛圭章与张武壮他们告别过,就一起步行离开了,因为几家隔得近,走路也就半刻钟的路程。
两人一同沿街道往前,慢悠悠的走到了岔路口,接下来就该分开走了。
这些年王五七成熟了许多,不过年少时与夏简戟如出一辙的吊儿郎当,也没完全褪去:“圭章,我们就此别过了?我稍后要去花红楼坐坐,圭章可要与我同去享受一番?”
花红楼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销魂去处,风流的王五七在里面有一个头牌相好的,对那相好是千般万般好,全城皆知,但王五七就是没将他那相好赎回府里去。
就有那混不吝的一些人还暗地里议论:‘或许王尚书喜好的就是那女子在楼中的热闹这一口?嘻嘻……不想霸道地金屋藏娇,而是放于楼中奇花共赏,这喜好真是很独特了啊……’
那些口花花的不正经传言,尽管葛圭章是腊月中才回长安,之后也没什么时间外出消遣,可也已经听说了。王尚书的风流韵事,就是长安城中百姓口中一项似是永不会完结的谈资。
“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赶路,就不随五七你同去
了,你自去享受吧。”
面前这人,相较于年少时,虽然内里本性还是不着调,不过一张皮囊确是长开了,难怪那些红粉佳人个个都爱他爱得很了。
王五七笑弯着眼睛,调笑道:“圭章你啊,这些年真是少享受了好些乐趣呢,亏不亏啊?”
葛圭章对王后姜秾的心意,在走得近的他们这些人里,恐怕就只有她本人不知道了,其余人或早或迟都看出了一点苗头,毕竟这么多年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起事奋战,彼此之间的了解还是不浅的。
王五七这话似有所指。
葛圭章不确定他话中是否还有话,于是也模棱两可地回:“五七你爱的享受,花红柳绿热闹得很,我却不感兴趣。我觉得干干净净的过着日子就很安逸了,我甘之如饴,并不觉得亏。”
“呵。”王五七的一张皮囊褪去年少时的黄瘦,又蕴养起来一身风流意蕴,这会儿再这样缱绻又自嘲地‘呵’一声,若是哪个怀春女子听着了,当场就能面红耳赤。
他这会儿的神态着实够惹人。“也是,如圭章你这般君子,合该干干净净的过日子,那些软玉温柔,也只有我这样儿不正经的人,才会享受了啊~”
葛圭章看王五七的反应,感觉有些别扭,立马意识到‘干干净净’这个词,用在这里似乎有反嘲他的嫌疑,描补道:“清清净净地过日子,是因为我这人耐得住安静,反而是身边太热闹了会不习惯,这是我与五七的性情不同所致,不分什么高低对错,五七不必多想。”
末了,葛圭章又补充道:“实在是我回去后还要收拾行李,再又要早些歇息为明天赶路养精蓄锐,因此今晚是没法去享受了。等来日,来日我回长安了,我再请五七去香茶馆坐坐……享受一番。”
香茶馆,长安有名的茶馆,泡的茶水很香,而馆中弹唱的歌姬才是最让人满意的,才艺和样貌个个过人,是个消遣的好地方。但就一点,香茶馆不是青楼,没有旖旎脂粉气,真是干干净净的。
“香茶馆啊,真是个干净去处。那我们就说定了,等圭章你下次回长安时,你款待我去香茶馆享受享!”
王五七用了‘干净’这两字眼,那刚才他确如所料,是介意了的。
他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平时看着,不像这样小气的。“好,一言为定,我下次请五七你去香茶馆坐坐。”
“我可记在心里了啊。”王五七笑眯眯的,说着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面上神情倒不不如他话里的那般荡漾,因为眯笑着也看不见眼中神色,“走吧走吧,我就要去花红楼找我的檀红呢,打算好好的与她说说话,明早怕是起不来,就不去送你了。”
明天不是需要上早朝的日子,夜不归宿也不要紧。
重色轻友,葛圭章暗想。“无妨,凤翔距长安不过两三日的车程,又不是隔了天南地北多远的距离,若无意外今年过年前我就要回来的,也不必相送。”
又颔首示意过,告了别,葛圭章这就转身走了。
王五七站在原地,目送着青竹披风笼着的身影渐行渐远,静静站着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往另一条岔路上走去。
看样子,是放下心中那无望的爱慕了啊……
……
葛圭章回到家,与葛家二叔二婶叙话告别过了,才在葛府的前院书房寻到他祖父葛蕤。
“这一去,又至少是一年才会回长安,你现今也二十有二了,这常常待在外面,亲事倒是不好办啊……”葛蕤观孙子自张府回来后的样子,试探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议亲这事全看祖父你们的。”葛圭章如何听不出祖父的试探?但他在回长安之前,就一直在
说服自己,今日见了那两人的样子,就彻底下定了决心。
“二叔二婶视我为亲子,我心中亦奉他们为另一双父母,以后我若膝下子嗣不缺,还要在家谱上记一个在二叔二婶这一房下,以延续香火。祖父您就更不用说了,我的亲事,就由二叔二婶帮忙留意,祖父您拿决定就是,等我回到长安时,抽空成亲就行。”
葛家二叔和二婶膝下无子,虽没有多大才能却品性忠厚,而葛家大房即葛圭章的爹娘死在了逃难途中,他们都将彼此看做儿子在世父母,加上葛蕤就是一家五口,也勉强凑了个‘三世同堂’了。
葛蕤仔细看了看孙子的神情,虽有些许怅惘一闪即过,却没有赌气的迹象,话是出自真心的 。
“圭章,你能想明白之后放下,这样就很好。”葛蕤想起当初,他还开过孙子与秾娃儿的玩笑呢,结果一朝错过就再无可能。
“不过娶妻这事,关乎你一辈子的日子过得如何,不能大意仓促,也不能够着急。你自个儿若碰到合心意的了,就与祖父我说,只要身家清白、品性良好,至于是否门当户对,这不重要。”
论家世上的门当户对,若是在大炎之内,如今与葛家门当户对的还真不多。若是放眼这乱世,除非天下平定了,否则乱世之中的豪门,倾覆也只是一朝一夕的事。门当户对,还真是不重要。
“圭章明白。若有合心意的定会说与祖父帮忙参详,若是合适就让您和二叔二婶去说亲,绝不会有私相授受这之类不合规矩的事情。”
合心意?真能合心意的人,已经不可能了,他以后的妻子,恐怕只能要求合得来。
自己这个孙子,葛蕤再了解不过,守礼得很,不会做出私相授受的事,不过也正是因为太守礼,当初旁人才不知道他的心思,以至于错过了。
不过说实话,当初也怪他孙子不够成熟细心,不像王上一样有人脉,提前知道了消息并做了许多准备,最后顺水推舟娶了王后,也不能说他是卑鄙的趁人之危。
葛蕤:“我信你行事有度。”
……
天下大旱两年,又乱过两年后,基本形成了大炎、后昭、后燕和后越四分天下的局面,因为动荡太久,四方势力竟心有灵犀一般,都选择了休养生息。
其中南方的后越,先前因为首领时常更换,有所内耗,相比其他三者就没有那么稳定,地盘上还有几小股匪患为祸。因此,后越虽然占据了中原经济重心的南方所在,反而没能很快安稳下来,庄稼耕种也耽误了很多,比占据了西北与西南的西方大炎,粮食收成方面竟也没多上多少。
南方的后越,是四方势力中最需要尽快休养生意的,而后燕和后昭也差不多,相比下来大炎竟然稍微要好些,因为有姜秾培育出的耐旱和高产小麦以及其后的旱稻等良种,很快就给百姓分发粮种并让其恢复耕种了。
不过,大炎境内虽没其他三者一样艰难惨烈,休养生息也是需要的。
既然眼下都不想立即就打,于是一起暂时休战吧。
大炎境内百姓口粮方面,有杂交高产小麦,有耐旱耐贫的旱稻,还有完全推广开去的绿肥、火粪、拌种剂和治病杀虫液,以及播种机‘耧’等实用农具,因为这种种利好,粮食收成竟增加至之前的两三倍!
而因为‘炎军’是起于田亩的百姓之军,在攻打地盘时对豪绅地主一点情面都没有,有了当初薛小姐的事后,夏简戟后来又放弃了拉拢那些地主的打算,只管抓住广大百姓的心,因此百姓们少了豪绅地主对他们的压榨,即便是佃了朝廷公田——暂时属于朝廷的战后‘无主之地’,也只需交纳比原来五成田租要少很多的三成田租,因此,百姓们的日子好过
了很多!
百姓们在留足口粮之后,也乐于将余粮‘借贷’给大炎朝廷,去换取日后两倍于‘赋役银’的免除相应年限赋役的特权。
如此一来,大炎朝廷在宙明元年小麦夏收之后的秋天,就从百姓手中‘借贷’来了足足一年的军粮还不止,不仅将真正的‘炎军’喂得饱饱的,还给陇西和关内两地边军拨去了足量军饷。
在今年开春后,北方缺少粮草的胡人南下劫掠,胡人本想着如今中原正值乱世,‘打草谷’那就是探囊取物一般简单的事情。
结果,却被陇西和关内两地边军,用姜秾当初教会后扩大生产配给边军的长弓,‘唰唰’一阵射击,竟然几乎射出了攻城弩的威力和射程,让胡人军队损失大半不少人员和战马,取得了大胜!
当时夏简戟就发明旨夸奖了两地将士,还升了卫疆等一众大将小将的官阶,论功赏赐了一些金银珠宝。等到秋天粮食入仓了,夏简戟又大方一回,将军饷给得足足的,“尔等将士只管专心练兵、守卫边疆,军饷和军备这些,朝廷会大方给足的!”
外部,四方势力心有灵犀开始休养生息,期间会卯着劲练兵养兵,只待来日一决高下。
大炎内部,百姓安居乐业热火朝天的耕种庄稼,‘炎军’兵多粮足只管练兵养兵,只等时机一到就东出长安、平定天下。
因此虽是休养生息,但谁都不会懈怠下来,反而会趁此机会抓紧时间壮大己身。
这些大局方面的考量,姜秾听也听得明白,但她不习惯花费太多心神去琢磨这些,她只想趁这段时间安定,专心钻研她的‘三农’事业。
比如,小麦杂交增产后,那旱稻也再杂交一下试试?为让百姓饭菜里多些油星,可以种黄豆(大豆)榨油,那把大豆也杂交了吧?
绿肥和火粪这些有机肥,绿色安全是真的,但不得不说对粮食的增产效果还不够,那尝试一下能否研究生产出化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