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苏睿被这一句丢车保帅气到发抖,他是官几代,这句话的真假他心里自然有数。

  从小到大的环境让他心智残暴,得不到的就抢,见不得人好,幼稚偏执,甚至作恶。

  他扬手示意保安们上前。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说废话,绑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做。”

  方知卓伸出两只手作砧板鱼肉状,苏睿只笑,一张脸更是愉悦非常。

  “死无对证的事,你以为他们还会继续查下去么?方知卓,你太天真。我们苏家不是一朝一夕成事的,关系网大到你这个只在象牙塔里呆着的书呆子想都想不到。”

  “你当现在还是十年前?”

  方知卓被捆的结结实实,白皙的手臂甚至被勒出红痕。但他的脸依旧是带着笑意的,格外胸有成竹。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靠瑞士军刀办事的毛头小子,岁月蚕食鲸吞掉了他的莽撞和锐气,馈赠了他稳重与内敛。

  还没等方知卓说出下一句,一辆黑色别克横冲直撞进了这个空旷的废弃工厂。车开的燥,证明开车的人更燥。

  车将将停稳,甚至尖锐的刹车音还萦绕在耳畔,孟里把车门狠命甩到身后,也不管车门抗议似的发出一声巨大声响。他没看方知卓,而是径自走到苏睿面前,狂妄写在眼角和嘴唇,喉咙嘶哑,甚至手腕都因为愤怒有些颤抖。

  “姓苏的,老子能进去一次,就不怕再进去第二次。”

  苏睿近乎于欣赏似的看向这个已经成长为男人的男孩,他想起了几年前用一只眼睛换的一个吻。

  食髓知味,他还想再尝一口。

  “替方知卓挡罪,挡刀,由此落人口舌,遭人诟病,孟里,何必呢?”

  “我对我自己媳妇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孟里还特意回家换了西装,但他从来不正经穿,而是将袖口挽起,衬衫扣子也只系了底下几颗,露出饱满结实的小麦色胸膛。

  他如今更为桀骜漂亮,苏睿甚至有些晃神。孟里却没有再把目光施舍给他,而是转向了一旁被几个人压制住的方知卓,他活动了一下腕骨,跟那几个人微微一笑,然后空旷的废弃工厂便响起了数声惨叫。

  孟里踩着一个保安的脸,那人惨叫的不成人声,虽然背对着那几个人,但他从小就是打出来的,于是在方知卓喊出小心之前,一记重拳打到了偷袭人鼻子上。

  他眼睛里的光是苏睿以往从没见过的,或者他不得不承认,这和多年前方知卓的眼神如出一辙。

  方知卓这个人已经印进了孟里的骨血,甚至在影响着孟里的性格和处事方式。

  与此同时,方知卓也变了,变得比以前柔软且爱笑,而不再是那个冰冷的机器。

  方知卓和孟里背对着做出攻击姿势,周遭的几个保安已经被他们尽数放倒。苏睿点根烟抽上了几口,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放松。

  “今天没兴趣继续了,改天再约吧。”

  他把烟屁股扔到地上踩灭上了车,孟里还想去拦,方知卓拽住他摇了摇头。

  “放他走。”

  黑色奔驰呼啸而去。等已经看不见影子,方知卓才拍了拍口袋里的小型录音笔,跟孟里眨了眨眼。

  孟里长出一口气,想要踹一脚却还不舍得,只能抬手在人脑门敲了个栗子,近乎于咬牙切齿。

  “你又瞒着我干什么呢,啊?方知了,你他妈胆儿越来越肥了。”

  “我想吃鱼香茄子。”

  方知卓好像没听见他的控诉,淡着一张脸张嘴要吃的。孟里让他气笑了,最后也只是在他屁股上小掴了一把。

  “我这辈子谁都不怕,就怕你。走,上车,今天爸让咱们俩过去吃饭,让他给你做鱼香茄子。”

  “爸怎么突然让咱们俩过去。”

  方知卓有点惊讶,毕竟孟亚军不轻易找他们回家,总是说,你们年轻人忙,我这岁数大的不给你们搅和。

  “啊,咱另一个爸过来了啊。”

  孟里跟方知卓抛了个wink,让他上车。

  方知卓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已经打起了鼓。孟里也没说太多,两人各怀心事,眼瞧着就到了他们给孟亚军买的那个高层小区门口。

  “知了你先上去,我停车。”

  “嗯。”

  方知卓下了车,手心有点冒汗。一路上了电梯,到家门口发现门大敞四开,菜香四溢,正是方韶华喜欢的清蒸鱼。孟亚军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带着笑意的。

  “韶华,你可太久没来了,怎么,兄弟不想跟我处了,还记我那一拳的仇呢?”

  “没有,最近忙,没空出时间。知了来了?”

  方韶华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儿子,孟亚军拿着锅铲从里屋出来,看见方知卓乐得够呛,擦了擦手往人脖颈上拍。

  “我大儿子来了?鱼香茄子安排上了哈,我都弄好了,等鱼出锅就做。”

  方知卓看着孟亚军带着爱意的目光,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张帆从来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他对什么过敏。

  她只知道自己是方韶华的妻子,却忘了她还应该是个母亲。

  方知卓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希望孟亚军和方韶华能在一起,私欲的种子在内心生根发芽,脑中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在怂恿他。

  “桓希已经去世了。逝者已逝,活人却还得活着。”

  “诶哟,我得看看锅去,一会鱼糊了!知了想吃什么自己找。”

  孟亚军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厨房。

  方知卓看了一眼方韶华,父亲今天穿的依旧像个文青,年轻的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方韶华向来话少,现在他对方知卓也十分放心,于是寒暄都免了,自顾自的在那看报纸。

  方知卓环视了一下周围,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那点心思实在是天方夜谭。

  桓希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孟亚军对她的爱意却丝毫没有削减。

  墙上挂着桓希的遗照,香火一直是旺的。相框里从来都是四个人的合影,甚至衣柜都分出了桓希的位置,即使那些衣服再也不会有人穿了。

  屋里很多家具老旧,边边角角还有破损,一看就是辗转了好几处留下的,应该都和桓希有关。

  他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孟里就推门而入,先是搂着方韶华的脖子腻歪了一会,然后跑去了厨房,下一秒方知卓就听见了孟亚军的低吼。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偷吃,多长时间没回来了?赶紧给你妈上柱香,三支啊,插正了。”

  孟里让老爹一阵孟氏关爱,摸着鼻子出来了,看着方知卓嘿嘿笑。方知卓有点心虚,扯出嘴角弄了个不太好看的笑来。

  “怎么了你这是,笑啊还是哭呢。”

  孟里一边拿方知卓打趣,一边从香盒里抽出了三根香,拿火机点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

  “妈,挺久没来了,事儿太多,您老别见怪,顺便把您另一个儿子也带回来了,您想他了吧。不想我行,得想想他。”

  然后虔诚的拜了三拜,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似有泪光闪烁。

  方知卓看着那张照片,里面的桓希朝他微笑着,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越是如此,他越是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可笑和羞耻。

  有人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肩膀,是方韶华。方知卓看着父亲从他身边走过,走到了桓希的照片前。孟里知趣地让了位置过去,方韶华同样从香盒里拿出三根香点上,他的目光清澈平静,一点私心和瑕疵都没有,是专属于他自己的善良。

  “弟妹,挺久没见了。”

  方韶华凝视着照片上桓希的眼睛,突然笑了,然后他说。

  “孟亚军能娶到你,是他天大的福气。你也的确没嫁错人,他一天都没忘了你。”

  方知卓突然觉得他爸可能不是教授,而是个圣人。

  好像他的那些恶意,私心,他所有的不堪,父亲都没有。父亲的爱无私澄澈,表情和眼神都骗不了人,他是真的不恨桓希,甚至对她始终是尊敬的。

  方知卓做不到,他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这就是他和父亲最大的不同。

  但他也庆幸自己和父亲不同,父亲的一生太苦,他不想效仿。

  饭桌上,孟亚军一杯白酒下肚,提起了张帆。

  “打算怎么办?你老婆那边。”

  方韶华加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小口嚼着,等咽下去才回答。

  “我明年办一下提前退,带她去乡下住一段。”

  “爸?”

  方知卓皱起眉毛,重重的放下筷子。

  “你刚升上主任,这么快退不是白弄了?”

  “钱财,名利,身外之物罢了。”

  方韶华饮尽杯中酒,有些微醺,他轻咳了几声,抬眼看向孟亚军,恰好和对方目光相对,对方也在看他,四目相合,不知是否是酒意上头,孟亚军眼睛红了。

  “韶华,我欠你的。”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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