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最后一役（六）
双脚迈入这片白色空间后,钟道灵突然觉得身体轻了起来。
一直束缚在身体上的枷锁仿佛被什么东西打破了，他感觉到了自由的味道。
他的身体渐渐漂浮于空,像是处于某种失重的状态,悬浮于这片白色的空间。大脑也开始闪过一些画面。
片刻之后,他歪了歪头，笑了出来。
“啧,是精神世界啊……这就有点麻烦了……是故意将我困在这儿的吗？”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才轻轻地降落了下来。
既然恢复了记忆和能力，那么在精神世界里找到自己的落脚点当然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钟道灵悠哉游哉地向四周走了走，然而这些白色不知名材料组成的空间却十分坚实似的，没有任何的缝隙和破绽。
走了几分钟,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猛地扯开了自己的上衣。
这里空荡荡的,十分平滑。
没有血咒，没有图像。
钟道灵突然警醒了起来。
这不对。
太诡异了。
他从前也试过自己搭建精神世界，但血咒同样出现在了精神世界的躯体上。
即便这是别人搭建的精神世界，导致他的躯体和肉身有所区别,但那种被种下血咒的感觉他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他现在丝毫感觉不到血咒，情绪和理性也完全地恢复了,这只能说明，有人解开了他的血咒。
他想起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幕。
“对不起……”
她是这么说的。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钟道灵瞬间就明白了谢砚的想法。
这种想法太天真了，那血咒里还有别的东西！
一个一定会让她输给黑影的东西！
可是她却没有发现……
阻止她，必须阻止她！
钟道灵一改刚才的悠闲姿态,瞬间严肃了起来：“既然这样，这个游戏就没必要做下去了。”
他冷笑了一声，双眼爆射出了两道刺眼的光芒，直直地冲着一个方向打去！
那两道光柱逐渐融合为一道光柱，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好像气化了一般，空间只有一道光柱还存在。
白色被这耀眼的光芒撕裂了，那光柱化为一个光点，飞出了被白色封锁的空间。
钟道灵的意识在这一瞬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物理层面的那种。
而他的面前，是面露惊慌之色的沈妙玄。
没有谢砚。
钟道灵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靠武力值从沈妙玄逃脱是不可能的，他要用更快也更擅长的办法。
沈妙玄的精神能量还没有完全从他的大脑撤离，精神连接没有断，事情也就变得容易多了。
……
洪菱眼睁睁地看着谢砚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说是消失未免有些太决断了，她是快速地飞离开了，那速度极快，快到洪菱的肉眼很难捕捉她的运动轨迹。就像是电影胶片跳帧了，谢砚的行进方式在洪菱的眼里变成了瞬间移动一般的存在。
她看着谢砚冲向了远方，而那个方向上，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影子。
洪菱曾经见过一次黑影，那个时候他和普通人差不多身材，并没有显露出过分的危险性。而眼前这个黑影，堪堪是瞥见他的身形，洪菱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那种颤抖是来自灵魂内部的，她觉得身体里有一些很不好的情绪翻滚了起来。诸如嫉妒、憎恨、求不得之类的情感被瞬间放大了。
她突然明白了黑影的恐怖。
黑影不是一个单纯的敌人，你的心藏匿的每一丝恶念都将成为它的营养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你是一个人类，就一定会被最终形态的黑影击倒、崩溃。
洪菱和留在原地的段修、黄橙都同时明白了谢砚的话，这确实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战争。
“不要靠近。”段修说着，找出了一个防护作用的盾牌横在了人面前，“队长说过，黑影这种生物是依靠人类的负面情绪活着。现在看来，它的最终形态还有散播负能量的效果。我们离得近只会更糟，站远些吧。”
洪菱下意识点了点头，和黄橙站到了段修的身后。
谢砚在逼近黑影之后便渐渐停了下来，巨大的黑色影子阻隔了她的视线，她开始觉得世界变得虚无。
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还是有人死去了，融合后的世界依然有不完整的可能性，甚至是钟道灵，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住。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
血咒的印记又开始疼了起来，像一个鲜明的旗帜在提示她的无能。谢砚意识到这状态是错的，可是却仍旧无法摆脱这种恶念的侵袭。
她清楚问题的源头，这一切都源于她本身。她的思想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单纯和无私，她有了自己的私心，黑影会无限放大这一点，直到她彻底溃败。
这场战斗根本就不是能量之间的战斗，她从一开始就处于败局之了。
谢砚猛地感觉道一阵强烈的晕眩，就在她将要无法站稳身形的时候，身体里的紫微盘魂幡自动地跳了出来，张开伞面，将她护在了低下。
这才给了她片刻清明。
前方的黑影传来了阵阵笑声，那声音讽刺至极，一下一下地砸在了谢砚的心脏上。
黑影天生惧怕灵器，有紫微盘魂幡护体，它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对谢砚下。
不过黑影的想法更为简单，根本没必要打，这个女人身上有血咒，她输定了。于是黑影也就乐得看她痛苦，这就像是对神明的挑战，让它充满快感。
还未等她做出任何反击，沈妙玄的声音便再次传了过来：“师姐！钟道灵逃走了！”
“什么？！”谢砚的脑子突然当了几秒，接着才重新恢复了连接，“怎么回事？！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算突破了精神世界，也绝不可能突破物理封锁！”
“他根本就没有突破物理封锁！”
沈妙玄喊了起来，可是谢砚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明白其的意思。她听得懂她说的每一个字，却无法将句子的含义串联起来。
“师姐！你还不明白吗？！”沈妙玄焦急地喊着，“他反入侵了我的精神世界！”
谢砚一下子明白了。
钟道灵自己是不可能打开传送门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进入了沈妙玄的精神世界，囚禁了她的精神体，然后控制着她的身体打开了传送门。
确实像是钟道灵会做的事儿。
“师姐！你听见了吗！”连接的那一头，沈妙玄还在大声呼唤，“他马上就要回去了！你没有时间了！”
“我在听……”谢砚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切断了连接。
沈妙玄那边似乎又提出了连接申请，可是谢砚却没有再和她交流的打算，时间太紧迫了。
她没有和黑影废话，而是直接挥舞起紫微盘魂幡，下了杀。
一道紫金色的能量流直直地冲向了黑影，直接在黑影的心大出了一个大洞。
洞口不断变大，最后，彻底将黑影融掉了。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谢砚顾不得想太多，她只想赶紧进行下一步，将世界融合。
赶在钟道灵到达之前，将世界融合！
只要血咒在她这里，她就可以用自身的能量保证钟道灵不被法则强迫融合。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她无法开启融合。
按照沈妙玄的说法，只要她使用紫微盘魂幡念出启动的真言，融合就会开始。然而无论她怎么做，融合都没有开始的迹象。
“哈哈哈哈哈……灵谷子这老东西找的救世主，也未免太差劲了些。”
刺耳的笑声穿透了谢砚的耳膜，是黑影的声音！她顿时如坠冰窟，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黑影又出现在了半空，他的身影不再高大，而是变得异常矮小。尽管它看上去只有岁孩童这么大，可身上的皮肤却已经褶皱非常，它像是披着一张腐朽的皮囊，用血红色的眼睛散发出恶意的目光。
掌心又传来了熟悉的刺痛，她低下头，之间左的血咒正向外散发着非常淡的能量丝，那些丝断断续续地挤出来之后，又飞进了黑影的身体里。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黑影是不会死的。
只要她还活着，黑影就不会死。
因为没有契约，所以黑影不能无限调取她的能量，但只要有血咒在，两者之间的能量联系就存在。尽管黑影能摄取的力量微乎其微，但足够他不灭了。
谢砚是自愿种上血咒的，没有人强迫，在某种程度上也符合了天道法则，那么黑影通过血咒汲取她的能量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一股巨大的寒冷之意将谢砚包围了，她感觉自己坠入了绝望的冥河。
只要她活着，黑影就活着，它有一次钻了法则的空子，也钻了她的空子。
时间一到，只要黑影还存活，天劫就会降临。
世界永远不会再融合了，无数的家庭将永远被拆散，但是黑影却永远不会死去。
紫微盘魂幡会护住谢砚，那就等于护住黑影的命。
她将会滋养她，以她自己的血肉、尊严、灵魂。
“道一是蠢货，你也是。”黑影嚣张地笑了起来，“他竟然天真的以为我给他的是个普通的血咒，竟然还给了我这么多功德来换，哈哈哈哈，简直是蠢材。”
“还要学人家当什么救世主，简直笑死人了！”
“就你这种蠢货，李灵谷再找一百个来也是白瞎！”
“哈哈哈哈，恋爱脑就别学人家做救世主啊！”
“看看，你的宇宙，永远都不可能融合了！哈哈哈哈！”
黑影操纵着他矮小的躯体在夜空蹦来蹦去，他的动作是僵硬的、迟缓的，犹如滑稽的小丑。
它疯狂地叫骂着，丑陋而讽刺，那些话语万箭齐发，扎入她灵魂最脆弱的地方。
她是自私的，无能的。
面对爱情，她不能全心全意，她像圣母一样顾及所有人的命运。
面对众生，她是自私的、自傲的，她骄傲地以为自己可以完美地解决一切。
黑影一边跳脚，一边肆意地辱骂、践踏着她生为人的一切尊严。
谢砚麻木了。
“你就好好地活着，看着你的希望一一破灭吧。”
“你可以考虑求求我，或许我心情好的话，会告诉你怎么让你的心上人同你长相厮守。”
“啧啧，你这副模样，我真想让李灵谷那老东西来看看！”
“看看她的徒弟是怎么被我打败！哈哈哈哈！”
……
“活着……活着……”谢砚仔细地咀嚼了这两个字，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像个孩子，笑得比黑影还要开心，甚至还笑出了眼泪。
“你笑什么？！”黑影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而质问道。
“你很想知道我在笑什么吗？”谢砚笑眯眯地问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开心过？你的心里只有恨，大抵是从来没有真正地笑过的。这真令人悲哀。”
“呵……”黑影冷笑一声，“嘴倒是挺硬，希望天劫之后，你还能笑得出来。”
“我当然能笑得出来。”谢砚用一只比成了一把枪的形状，对准了自己的额头，“如果我死了呢？那么你又该怎么活呢？”
黑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