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这三本小说里, 织田作最喜欢哪本呢？”

　　这是深雪在这个世界停留的第五天，而她已经隐约有了点感觉：

　　很快, 她就要离开了。

　　短短的五天时间, 并不足以让深雪摸清这个世界的一切状况。但大致的情况——比如她在自己那个世界的熟人、两个世界的大事件差异, 等等相关的事件，她还是基本确定了。

　　其中变动最大的那个, 或者说，几乎可以称为如今横滨现状的起源——大概还是从太宰治开始。

　　深雪把那张画片夹进书里，合上书本之后，表情自然地问。

　　织田作之助端着水杯走进了客厅，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然后认真地想了想：“应该说, 每一本都是不一样的吧。”

　　所以称不上最喜欢哪个。

　　以畅销读物的标准来说，织田作之助并不是个创作量丰富的作者。几年间他正式的出版作品仅有三本, 每一本从主角到立意，几乎都是完全不同的。

　　深雪啊了一声：“果然，是很‘织田作’的回答呢。”

　　于是当事人露出了有些茫然的表情。

　　深雪也没有深入地聊下去，而是把一个礼物盒放在茶几上, 然后微微笑了一下：“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这是道别的礼物。”

　　织田作之助眨了下眼睛，目光落在礼物盒上，几秒后嗯了一声。

　　完全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吃惊的样子。

　　“现在不许打开，等我走了之后再看。”深雪认真地说，看着对方点了点头, 她又噗嗤一声笑起来，“织田作你……真的有点像是话题终结者的人设啊。”

　　“是吗？”

　　“对啊，或者应该说，明明每次都让人不知道怎么接话，但偏偏能一直说下去。”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聊。”织田作之助突然摇了摇头，“话说回来，‘织田作’这个叫法，是深雪所在的那个世界对‘我’的称呼吗？”

　　明明已经被这么叫了足有五天，而对方在之前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也一直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然而直到这一刻，当织田作之助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深雪却隐约感觉到——或许，这个问题，已经在他的心里埋藏很久了。

　　或许在见到深雪的那一刻，或者……比那更早之前。

　　回想起这个叫法的源头，深雪看着男人灰蓝色的眼睛，最后简单地说：“是啊，毕竟比起‘作之助’，‘织田作’反而更好念一点。”

　　当然也没有好念多少就是了……依照她对某人的了解，选择这个念法，更多是源于误导他人的恶趣味吧。

　　“是这样吗。”对于这个回答，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真好。“

　　明明一般人都会继续追问下去，比如这个称呼的具体来源，又或者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但在座的两个人，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应该说，他们已经得到了，彼此想要的答案。

　　***

　　直到深雪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她都没有问过织田作之助——这个世界的织田深雪，真的还活着吗？

　　还有，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又去了哪里？

　　或者说，这些问题的答案，早就清清楚楚地“写”出来了。

　　无论是倒扣的照片、错位了五年的时间，或者其他更多的蛛丝马迹。何况港黑前首领曾经搞过的事，并不算是特别隐蔽的消息。

　　毕竟五年前的港口黑手党曾发展到何等可怕的规模，而前任港黑首领死去之后，无声无息的回归了曾经的模样。

　　这个世界的横滨，如今也完好的存在于“三刻构想”的保护之下。

　　只是一些人、事与物，就像飘散后的流云与烟尘，被遗留在名为过去的时间缝隙之中。

　　比如太宰治，比如织田深雪。

　　通过织田作之助最新出版的小说，深雪也已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她”的结局。

　　小说中提到了一个女孩，是男主的妹妹。死于十月的最后一天，也是她十七岁的生日。

　　死因是男主过去的仇家。

　　小说中的男主曾经是个杀手，虽说只是收钱办事，但依然摆脱不掉血债累累。后来他金盆洗手、隐姓埋名，成为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还找回了自己曾经失散的妹妹。

　　两人度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直到一次意外的救人行动，他的照片被以“英雄”的名义，被刊登上了当日的报纸。

　　除了闻讯而来的媒体之外，一个找了他将近十年的血仇，终于查出了他的身份。

　　然后，对方倾尽全力，精心策划了一场玉石俱焚的复仇。

　　无独有偶，杀手的妹妹先一步察觉到了这件事。在确认事故无可挽回之后，她拿起了暌违多年的那把枪，瞒着自己的哥哥，代替他去了和对方约定的地方。

　　最后，死在了枪林弹雨的对弈之中。

　　这只是小说中很短的一段情节，作为被模糊了具体过程的片段，出现在杀手的回忆里。

　　她的死亡对于那座城市而言，是又一次大事件的导火索；而对于昔日的杀手，既带来了深入骨髓的痛苦，也是他再一次的蜕变的契机。

　　这一次，昔日的杀手再一次拿起枪，面对陷入混乱与纷争的城市。却不是为了复仇或者杀戮，而是为了守护尚未失去的一切。

　　那双曾经布满枪茧、又在多年的家务与日常中变得粗糙的手，再次染上了血与火的气息。他救了无数可能死去的人，以真正的英雄之名被众人赞颂，又在一切结束之后，重新回归昔日的普通人生。

　　这本小说出版之后，作家织田获得了一个“杀手之父”的戏称。因为他的第一本小说、也是当年获得新人奖的作品，主角就是一个杀手。

　　而对于深雪来说，当她读到这段故事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这个世界的织田深雪，究竟遭遇了什么。

　　或者说，她一度掩藏在迷雾之中的过去，那段已经无法找回的记忆……真正的源头。

　　相同的头发与眼睛，对他人如同本能的好感起源。

　　异能力，「阿努比斯的心脏」。

　　在这个世界的织田深雪濒临死亡的瞬间，将她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以“织田深雪”自身为代价。

　　深雪在第五天接近黄昏的时候，被毫无征兆的拉力带回了自己的世界。当意识恢复的时候，面前的舱门正被人从外面打开。

　　她抬起头，重新对上了那双熟悉的鸢色眼睛。

　　半小时后，一群真·躺赢了十年战的大人们，聚在之前那间会议室里，讲述着整场战役的情况。

　　从之前的安排来说，濑良垣深雪本来应该只是个旁者听。她几乎是最早一个进入转换装置的人，和坚持到后期才被替换的云雀恭弥、笹川了平等人不同，本人并没有什么战斗相关的任务。

　　但是，包括部署了一切计划的沢田纲吉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

　　“所以说，濑良垣桑去了平行世界吗？”

　　沢田纲吉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毕竟“二次置换”这种事，参考十年火箭炮过去的所有记录，几乎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深雪也只是简单地提了两句，并没有深谈的意思。确认这件事和未来战无关之后，彭格列的这群家伙，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深雪微微呼了口气，看了眼坐在自己半米外的太宰治。

　　然后，和对方的视线四目相对。

　　……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看着她了。

　　深雪看着青年鸢色的眼睛，还有那不知不觉被养出了健康光泽的脸，突然想起了那张画的不算精心的画片。

　　无论是纸面的底色，或者画手本人刻意而为的成果……那个“太宰治”的面色，确实是苍白而又消瘦的。

　　比她第一次见到“津岛”的时候，更加夸张的……

　　“深雪现在的表情，就像看着我的脸，在睹物思人一样。”

　　青年的语气非常冷静，并不像他平时惯有的撒娇或者示弱的模样。如同面对一道答案已知的谜题，没等深雪回答是或者否，太宰治就用手撑着下巴，用力呼了口气：

　　“我被NTR了吗？”

　　深雪：“……”

　　啥？你被啥啥啥了？

　　两人坐在会议室比较偏的地方，另一侧其他人正在讨论未来战的事——这会儿正轮到暗杀部队的人说话。太宰治的声音并不高，除了深雪之外，只有坐在他另一侧的云雀恭弥听到了。

　　对方微微抬眼，看了他俩一秒之后，继续低头交代属下工作去了。

　　毕竟是别人家的正经地点，深雪就算想对太宰治做点什么，这会儿也不得不礼节性的表示克制。

　　“没有哦。”

　　最后她笑眯眯地说，“我毕竟我这么爱你。”

　　从语气到表情，都认真的不能更加认真。

　　太宰治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突然挪开了视线：“……啊。”

　　深雪知道，平行世界的穿梭绝不是巧合。无论是记忆中改变的瞳色和发色，或者织田作之助见到她之后的反应。

　　就像小说中所写的那样，就算金盆洗手多年，织田作之助曾经依然是一个杀手。

　　就算有人认同“工具是无辜的”，但更有一些陷于仇恨和痛苦之中、将复仇作为此生目的的人，无法选择所谓的理性与宽容。

　　这没什么值得偏颇的。

　　因此，那个世界的织田深雪，就死在这样一个人手中。

　　她的异能力在死前那一刻起了作用，将她送进了平行世界。

　　失去记忆、身体减退到十岁的年龄、以及外貌的转变，都是不同世界线对外来之物的排斥结果。甚至深雪回想起自己最初开始演戏，似乎是因为当她扮演某个角色的时候，感到了某种不再被窥视的安全。

　　就像是在理智意识到之前，本能已经告诉她：

　　作为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的存在，你必须要用某种途径，将自己“伪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