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关楠的手搭上门把， 门没锁， 只要稍用力，他就能破门而入，就能进去找他想找的东西， 印证或否定他的怀疑……
进， 还是不进？
他深吸一口气， 手上用力压下去……
他刚要抬脚进入， 身后冷不防响起一道柔软的女声：“关楠。”
许柚不知何时出了卧室， 站在门边看他， 或是因为初醒，她脸上还留有未消散的朦胧睡意。
走廊里掠过夜风，撩动她身上丝绸睡袍下摆和随意披散的长发， 月白的纯色睡袍， 比衣服更白皙光泽的雪肤，孑然而立，很容易就溢出遗世独立的缥缈感，清冷遥远而又纯粹。
关楠眼中眸光闪动，从心口到指尖都微微颤动，那一刻，他竟然是紧张的。
走到面前， 许柚身上的清冷全然散去，又是平素柔顺温柔的样子。
“怎么起来了？”她笑着拉他的手臂，看一眼书房方向，又转回他的脸， “睡不着起来看书？”
“……”关楠本想说是，想到自己似乎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对书籍的热爱，时常晚上她正看着书，他洗漱好上床就给她抽走干别的了，不好描述的程度决定了他实在不适合“睡不着会起床看书，酝酿睡意”的人设。
许柚不知他心里这些弯绕，见他久不回应，笑容不免有些恶劣起来，她掐他的手臂，踮起脚咬他耳朵：“关先生不会是欲*求不满睡不着吧？”
疑问的语气，肯定的样子，她嘴唇擦过他耳廓，喷出的热气进了耳窝，很容易就撩起一阵脸红心热的战栗。
关楠无奈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开了些，他不算重欲的人，她平素虽也时有挑*逗，通常还算隐晦，鲜有这样直白露*骨的时刻，尤其是在这样月色撩人的夜晚，他因为照顾她生理期，忍了好几天之后……
功力实在深厚！
关楠喉结不自然滚动，尽力摆出正常得有些傻萌的表情：“那个……我是饿的睡不着。”
“嗯？”许柚眼里星光璀璨，笑容从恶劣到揶揄，“关先生什么时候这么馋了，几天都不能忍？”
“……”他想表达的是肚子饿，要吃饭！！
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正义凛然，关楠很坚定的去了厨房，很快做好两碗阳春面。
或是刚才的经历有点小尴尬，起初两个人‘’哧溜哧溜”各自吸着碗里的面条，谁也没有说话，到半途，许柚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关楠闻声抬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许柚放下筷子，很认真看他，“关先生专心吃面的样子很可爱。”
“……”关楠低头下去继续哧溜，状似无意问，“这面是不是有点甜？”
“没有啊，挺好吃的。”
“哦……”他说，“我还以为半夜睡恍惚了，把糖当盐放了。”
这是在说她说话好听言不符实？许柚问：“不相信？”
“没有，只是觉得这两个字不配我。”
“那哪两个字才配？”
“许柚。”
“嗯？”
“许柚。”
“嗯？你说呀？”
“我说了。”关楠被她疑惑的样子逗得心情大好，眉眼都染上喜色，明显不怀好意，“许柚，我和这两个字最配。”
“……”这家伙讲笑话的功力，还真是冷的一言难尽。
不过就算冻得掉冰渣，许柚还是笑了，很开心，很开心，她不可抑制的想，只要以后每天能同他讲没营养的话，听爆冷的笑话，看他被她逗得动情又无奈忍耐的样子，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吧。
吃完面，两人一时也没乐睡意，就去花圃转了一圈消食，等再回卧室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虽然是半夜，但夏日的嘉陵市，气温总是不太友好，两人就这边随便一走，就走出一身薄汗，只好重新洗澡。
许柚刚进了浴室，关楠就“觉悟很高，执行力很强”跟了进去。
许柚准备就绪正要开花洒，见他进来秒懂他意图，大方问：“你要一起？”
关楠快速瞟一眼她刚换下的衣物，眼眸渐深：“可以吗？”
许柚“嗯”字刚出了音，就被他蛮横堵了回去……
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许柚闭着眼伸手，身侧已空。
意料之中的结果，谈不上失望，烦恼是有一点的。他最近太忙了，加班跟喝水一样成了必须，除了夜晚，除了在床上，她基本很难在其他“正常”时间地点见到他。她不是小女孩，倒不是非要粘着他，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想到身体问题，许柚不自觉就想到昨晚，脸上突的有些发热，那个外表本分，内心坏透了的坏蛋，居然敢那样整她，关键完了还非追着问她舒不舒服，他身体好不好？
真是……
许柚羞涩且愤怒，她就不该答应他“是”，就该说”不是，没感觉”这些恶心一下他，哼……
她暗搓搓想象他听到那些话的失落表情，内心戏一出一出的编排，终于成功将自己笑道在床上团成一团。
然而笑过后，许柚想起自己昨晚看见他时候的情形，眉梢又不由染上一层郁色。
他昨晚是想要进书房里去的，是吗？他那么犹豫，是要进去找东西？他是想找什么？
是那些书签？
想到这里，许柚腾的从床上起来，顾不上没洗漱，直接往书房跑。
那一次她等他等得睡着，迷迷糊糊就叫了那个名字，他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那表情里的惊讶和黯淡很直白的出卖了他。他帮她收的书，自然也是看到了那个名字……
许柚望着排满整面墙的书架出神，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难过。
不是没想过将那些有着他过去印记的东西收起来，又怕太明显的躲避反而弄巧成拙。
不是没考虑过告诉他从前的一切，她如果再自私一点，再软弱一些，她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向他坦陈一切，她可以跟他说他们惊险而浪漫相遇，他曾经对于她的无情躲避，接受她成为自己生命一部分的无奈和庆幸，甚至分离前夜，他许诺的海誓山盟。
她可以告诉他，他就是她的阿询，他的曾经不是一片空白，而是精彩夺目到让人瞩目。他们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是他们，她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别人……
要说的太多，还有那些分别后黯淡无光的日子，她是怎样一天天坚持下来，不过只是因为相信他会再回到她……
许柚微微仰起下巴 ，将漫眼框的泪水硬憋了回去，他吃醋了，他在意了，她都知道，但是她宁愿自己委屈也不能告诉他，过去于她而言是蜜糖，但是于他就像是□□。
太重的责任，太多的背负，也太多的伤痛，她也是后来才明白，他那些莫名其妙悲伤的日子，实际是目睹了一个个鲜活的死亡。
手边的手机震动不停，是夏少城的电话，许柚接通的同时再一次告诉自己——她不要他再做英雄，她要的只是他的平安！！
*
对光明医院重症病人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那些病人的病症并不统一，工作、学历、家庭背景也不相同，从表面看并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共同特征。
但警方通过大数据比对，很快发现，这些病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在光明医院接受治疗过后，不仅很快没了住院报销记录，用药量有了很大幅度的降低，比如一般癌症病人需要定时服用的靶向药，几乎都是断崖似的速度递减。
警方初时曾怀疑，是否光明医院的高超医术帮助了他们，但经过专业权威的咨询，这个想法被很快否决，而从药监局拿到的证据也表明光明医院没有研发团队，没有可能自行研发出抗癌特效药来抵消这些必须治疗过程。
在进一步的调查中，警方还发现，这些提前出院并停止用药的病人，有些人开始还会用一些止疼药，后来竟然连那些也省掉了，甚至一些中晚期病人，医保记录是一片空白。
带着深深的怀疑，警方挨个去查这些人，更诡异的结果是这些人竟然百分之八十都已经不在，而对比死亡时间，那些坚持留院治疗的人，比提前出院的死亡得更快。
不治疗的效果比治疗还好？这种结果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单看一个人的案例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这几年来，随着光明医院名气越来越大，几乎达到如日中天的地步，不仅嘉陵市本地，从外地涌来求医的人也大有人在，这么大体量的案例盘剥下来逐一对比。
相似的病因，相似的结果，深想之下，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调查体量过大，关楠和陈渝融经过商量将目标缩小，重点排查那些接受治疗的死者和出院后尚在人世的病者。他们首先确定的目标就是王天顺。
王天顺是嘉陵市本地人，住在市中心一个环境很不错的小区，陈渝融之前查过王天顺的家庭情况，王天顺和妻子都是国企中层位置上退下来的，有一个儿子大学出国留学后在国外定居，经济条件很是不错。
因为担心此人被洗脑严重，为避免被抵触和不必要的冲突，两个人没有表明身份，而是以某品牌家电售后服务人员的身份敲开了王家的门。
看的出来，王天顺及其老伴都是很有涵养的人，对两人十分友好礼貌。王天顺开朗，整个工作过程中，两人也有意和他们攀谈，几人聊得十分投机，但当聊天话题慢慢引到治病救人等方向时，画风就渐渐不对了。
王天顺对如今医院的“过度医疗”行为十分反感，对“有病治病”这种亘古真理也十分鄙夷，不仅对光明医院的超脱说辞倒背如流，还有许多自己的哲学理解，俨然一个看破世事，将红尘万丈踩在脚下的得道高僧侣。
为了套话，关楠等人只能假装被他劝服，他们按照王天顺的病情杜撰了一个深受病魔折磨的亲人，并为此揪心不已，因为病痛，除了病，还有痛！王天顺热心，立刻给他们推荐了光明医院，且在两人表示出挂号难等问题时，拍胸脯表示，因为他是老病人，得他介绍会有优先看诊的机会。
对于这个橄榄枝，两人自然欣然接受，并说表示只好看到病要好好感谢王天顺，出乎意料是王天顺当即大手一挥说不用，自己是做好事，而且他为医院做了宣传，医院会给他奖励。
两人见王天顺人直爽，又说到兴头，赶紧趁热打铁问治疗细节，王天顺本来要说，被旁边老伴一拦，又吞到肚子里，后来无论两人如何引导，他或是闭嘴或是顾左右而言他。两人见火候差不多，怕强行加码引起他怀疑，也没再深究，认真做完活儿，就告辞出门。
待回到车里，陈渝融才摘下装了一下午的“面具”舒口气，问：“你怎么看？”
关楠：“他说光明医院有药，你听到了？”
陈渝融“嗯”一声，表情微凝：“药监局那边的结果是光明医院没有自主研发的资质，也没有进行这项业务，如果是真的，药怎么来的？代工？”
关楠：“有可能，我刚才做活儿的时候看到他卧室垃圾桶里面有一个药盒。”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来递给陈渝融，“不知道是不是，但可以查一下。”
陈渝融接过小心用袋子装起来，关楠说：“还有一个人，我们也可以查。”
“谁？”
“李德，他和王天顺一样的病症，连入院时间都差不多，为了治病几乎倾家荡产，但是上个月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