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神族后裔回归神位，一夜之间身份转换，沧海桑田，事态变迁。
红光乍现，奇香漫天。
路烟从封神台离开时，众仙都屏住了呼吸，像是多喘一口气都怕会惊扰这位三界六道最后一位凤凰族后裔。
困扰众神多年的疑惑解开，恍然大悟。
老祖宗自再次元神归位后就从不与外界接触，愿意接纳这只小雀雀，自然是另有原因。
想必那个传闻是真的——元祎尊上当真有那两样神器，也当真赠与了老祖宗和神女的女儿。
玲珑阴阳镜，玲珑太极梳本是一对，但绝不可能落在一人手中，今日重现，却不见红枫林那位老祖宗。
为何两件法器都在雀雀一人身上？
难道……
*
路烟并不知道自己回归神位时在仙山天宫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她满心只想着独孤或吻她时候的最后那一霎。
他没有给她真气珠，只是单纯在与她吻别。
那种诀别的情愫让她心慌意乱。
她抛下众神，无视众神的恭贺和天帝的寒暄，径直飞向魔界红枫林。
红枫林的彩虹不分昼夜地亮着，她终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回到了红枫林，她也回到了她的家。
成神后，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是雀雀，也是路烟，本是神族后裔，因为被封印了真身，才会导致原本神族后裔需要历劫回归神位。
在未来世界，是一段错误的历练，是被那只老乌鸦利用。她真正的历练是辅佐皇帝一统天下。
独孤或暗中帮小皇帝做到了，她自然也就功成身退，回归神位。
她终于知道小皇帝为什么长得像独孤或，因为独孤或逆天改命，把原本只有十二年阳寿的小皇帝活生生续了八十年的阳寿。
小皇帝平时吃的膳食，全都加了他的血，所以越来越像皇爷爷，身份也不再被质疑，成功号令三军，成为一代帝王。同时也得到了入宗门修行的资格和得天独厚的天赋。
独孤或为她做了许多事，而她一无所知。
她还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灵修时，连独孤或都挣脱不开她，因为她是凤凰族后裔。
嗯，她把或哥哥给强了。
但今天可能还会再来一次。
她含着泪，边飞边喊独孤或的名字。
这里她太熟悉了，这是她成长的地方啊。
她很轻易便找到了他的寝殿。
独孤或的仙身端坐在寝殿内，眉眼依然冷冷清清，和记忆中一般清冷，只是此刻看上去比平时更为淡漠疏离，长睫微垂，安静得不像话。
路烟伸手，指尖虚虚往他额上探了探，手指不自觉地抖着。
散了——
心中最后一根弦断开，路烟泣不成声。
一切都和她刚才想的一样，他献祭了自己，成全了她。
她回归神位时的那股异香是他的。
魔宫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雾灵大人……”
“让她发泄吧，主上若是在，也不会去劝说。雀……王妃脾气一向如此，发泄出来就好了。”
“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当初我一定答应玄鸟族，配合他们把雀雀送去天宫修行。总好过让王爷遭此一劫来得强。”
“你要是真帮了玄鸟族，失去的可就不止是主上，还有王妃。”
“雾灵大人，你是王爷的贴身暗卫，这件事王爷一定和你说过。你老实告诉我，王爷还有回来的可能么？”
灵灵笃定道：“主上一定会回来的。”
*
十年后。
路烟刚从九天荒芜之地回来，一回家就径直回了寝殿。
她把在凡间鸟巢里的东西全部都搬回来了，独孤或用过的小毛巾，她亲手制作的小牙刷，还有他常穿的红袍，她都带回来了。
她还带回了刚飞升不久的思溥。
思溥在凡间当了几十年的皇帝，是历朝历代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帝，功德无量，死后飞升成仙。凡间的帝王将相，到了天宫也是天之骄子，自然就被封了个闲差，当上了天官，而他的师父正好是司命。
路烟这些年常对思溥说：“别学你那个师父整天写沙雕文，要写就写有逻辑的剧情，还人间一片安宁吧。”
结果这家伙的第一本命簿，写的就是独孤或。
路烟真想打死这个不孝的孙子，居然敢给独孤或安排女人！
“知道我让你来红枫林的目的吗？”她冷冰冰道。
思溥的外貌仍有些独孤或的影子，所以路烟不喜欢见他，看到活生生的低配版，就会触景伤情，所以思溥一直被自己的皇奶奶拒之门外，连逢年过节都不肯接受他的拜礼。
好不容易混成了个天官，结果第一份差事就被皇奶奶嫌弃了。
实在是看不出来哪里不对了，干脆把历劫命簿往桌上一拍：“写死这人得了！”
“好！”皇奶奶竟十分赞同，“写死，马上写死，三世都让他英年早逝，最好没活到十五岁，快，快写，我给你研墨。”
“……”
思溥吓得以为她在说反话，端详她依旧年轻的脸，又不像是说反话。
“真、真要这么写？您是跟此人有仇？那我干脆把他的身世写得惨一点，让他被情人抛弃，被父母遗弃，屡次考不中，还被骗财骗……”
“他是你皇爷爷！”路烟终于忍不住炸毛了，“只有成功渡过三生第四世他才能修仙，飞升那日才会元神归位，听懂了吗！”
“他是皇……”
“少废话！快点把他写死！！”
“哦，哦好，孙儿马上写，马上写。”
这位皇奶奶的脾气一如既往的暴躁。
赶走思溥，路烟回到寝殿。
这十年她从没和他分房睡，每日共寝共食，虽然知道独孤或辟谷不食，但他以前就喜欢陪她吃。
虽然仙身完好，但他的元神已经被那三道天雷击得七零八碎，还需三辈子才能攒齐全，如今就是个木桩人坐在她面前。
所有的回报都要有人付出，她是回归神位了，可她的或哥哥没了，说来也真是操蛋。
天宫包括颜良君在内，所有人都说如果不是独孤或把修为全给了她，她不可能成功。
如果独孤或没有喂她吃那么多真气珠，没有把修为都渡给她，她或许就已经魂飞魄散，入了轮回了。
重新修仙堪比拉着她下地狱，她一向把那句“一直努力一直惨，一直睡觉一直爽”挂在嘴边，如果这次入轮回的是她，她可能真的会放弃。
她当初猜测得没错，她就是独孤或的劫。
他若是爱上她，救她，他就会遭此一劫。
天道奈何不了他，这世上又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所以天道只能用感情来整他。
独孤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就是凤凰族后裔，凤凰族后人是需要入轮回的，他担心那次历劫她会入轮回，又知道她懒，不喜欢修行，想来凡间那十几年她眷念不已，压根就不稀罕成神，所以他怕她再也无法成神，无法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就自己英勇献身了。
一点也不英勇，就一傻子。
傻的可爱。
这些事都是后来颜良君告诉她的。
独孤或下凡之前，同颜良君说过这些话，又怕她说漏嘴，所以连道别都不许她去道别。
颜良君根本就没去三生石，那天泠祯上神心魔大乱，被天帝关进了九天荒芜之地，那婚契也没解成。
颜良君替独孤或护法，亲眼看着他把自己献祭，启动上古神器保她这个废材与天同寿。
这话出自别人之口她定是不会相信的，但颜良君不会说假话。
独孤或当日对颜良君说：“这世间我没有什么执念，更没遇到强敌，实在无趣。我唯独中意雀雀，却又不能说与她听，要这洪福齐天有何用。”
他对颜良君说活着了无生趣，就把与天同寿的命给她了。
因为中意她。
他中意她……
掩饰得可真好，一点都没被发现呢。
路烟坐在独孤或身边，倚在他肩膀上，指尖卷起他的发丝。
这些天她每天都会坐在他旁边自言自语：“我还是爱你的。我都想起来了，要不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换你追我，如何？”
她心想活得久果真会致郁，说不定他就是一时冲动才会有轻生念头。
颜良君却说：“是老祖宗爱得深，而你又没心没肺毫无所觉。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对你那份情，是你当成理所当然罢了。”
谁知道呢，那样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会压抑自己的情感压抑几百年。
而原因竟是不能说。因为他不知道她的身份，神族不得动情根，怕她吃不了那份锥心苦。
路烟拿出镜子，这小破镜子以前从不听她的，如今她得到了独孤或全部的修为，它就势利眼跟着她，走到哪里都跟着，实在讨厌。
她还是喜欢自己这把梳子，实用。
路烟拿出梳子，将镜子塞进独孤或手里，慢慢地给他梳头。
镜子里投放着过去的一幕幕，犹如身临其境，她耍无赖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或哥哥，你就喜欢我一下嘛。你看我也追了你上百年了，也挺不容易……”
“那就再追几百年。”
“生气！”
“小屁孩。过来哥哥抱。”
“我成年了！不信你摸摸！”
路烟从没想过，在她和独孤或过去的相处中，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被进行的这么自然。
“嗯，是长大了。不过我年长你十几万岁，在我眼中你依然是小孩。”
“可你年少成神，同我一般大的时候就成了三界神尊，你说我乳臭未干，那你呢？”
“我要去救人，救苍生。”
“你站住！那你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答完我便让你去救苍生！”
“你问。”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心疼。”
“会。就这问题？”
“最后一个。如果有一天我历劫未能归来，忘记了你，你会难过吗？”
沉默良久。
他答：“不会。”
她当时情绪彻底崩溃。
但镜面可以看到过去所发生过的一切，也包括她哭着跑走后，红衣少年垂眸自说自话：“你不会忘记我。”
他即将去凡间之前，她已经不生气了，在爱他这件事上，她一向顽强。
虽然他不爱她，但她是唯一能接近他，能跟他牵手，能被他抱着四处飞的姑娘，哪怕是这点优势她也极度开心。
倘若生生世世都能如此，有没有名分又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那一天，她没骨头似地瘫在独孤或怀抱里，扯着他的头发，扯到他皱眉，成功引起注意力为止，见他终于将视线落在她脸上，笑得甜甜的抱住他的脖颈：“或哥哥，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他怔了怔，说：“或，也许也，就是也许不那么孤独的意思吧。”
她跪坐在他腿上，神采奕奕将他看着：“嘿，那你一定猜不到我名字由来！”
他垂眼，眸中满是宠溺，抵着她额头，道：“你倒是说说看，你的名字有什么来头。”
她答：“我母亲同我父亲解除婚契时说‘往后余生，你我形同陌路，我对你的痴恋皆已化为烟烬’所以我的名字叫‘路烟’，是不是好可怜？”
他很是无语，想笑又觉得悲凉，屈指轻弹她的鼻尖，“不妨事。哥哥管你叫雀雀，不喊路烟，你便不可怜了。”
“既然我这么可怜，你为什么不爱我一下呢？”
“不爱，我也可以娶你。”
“嗳？何时成亲？当真，不骗人？”
“等你历劫时。”
……
路烟挥手拂去镜中画面，将它放到独孤或怀中，而后打坐立定。
神魂离体后，她钻进独孤或灵府，和那一缕碎魂，痴痴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