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12章-上 重逢时有爱

  (上)

  酒舒打来电话,告诉我时宇的手术很成功时,我正坐在从风景区返回民宿的旅游大巴上。听到这个好消息,我十分开心,恨不能立马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姐,太好了,以后他就没有理由再拒绝你了。”

  说完这句话,我们俩同时陷入沉默。

  在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后,我和酒舒联系,从来不会谈起那天的事,她也默契地不提只言片语,没事的时候照样会跟我打电话聊天,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但实际上,我们的关系明显疏远很多,我不再喊她“姐”,也不会再提到父母,她什么问题也没有问过我,选择不提,大概是为了顾及我的感受。这次我会这么自然地叫她“姐”,不知道是出于听到好消息后的激动,还是出于我本来的渴望。

  她似乎感觉到我在想什么,笑着先开了口:“不管这次手术结果如何,他都没办法拒绝我,他也不能容许自己出一点差池,因为我怀孕了。他只有好起来,承担起这份责任,才算得上男人。”

  “啊……你怀孕了?”

  “嗯。”

  这个消息的爆炸性太强了,我用了近一分钟之久,才勉强冷静下来,随即又无奈又心疼:“你当真是一点退路不给自己留,看来是真的非他不可了。”

  “既然爱着,为什么要给自己留退路?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想,每个爱着的人都会如此。”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这个有人告诉我,因为爱,她宁肯倾尽所有的时刻,我开始想念曾经的家人,当然,还有那个我一直爱着的人。事实上,我对他们的思念从未停止过,只是被我下意识地深深压在心底,以为不去想,就不存在。

  我把手机拿开一点距离,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轻声问:“他们都好吗?”

  我本打算问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不是亲姐妹的事,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收了回去,不管答案是什么,都无法否认她真心爱我的事实。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去看呢?”她用满是关切的口吻说,“阿媚,我相信他们都是爱你的,也许妈妈对你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她肯定也是爱你的,只是她自己没意识到而已。她……很固执,只要认为一个想法是正确的,那么除此之外的其他想法就是绝对错误的,说好听点,她这样叫做有自己的想法,坚持原则,说难听点,应该叫霸道,有时甚至刻薄到蛮不讲理的程度。但是,不管她的固执属于哪一类,她是一个好人,她只是……把名声看得太重要罢了,也想当然地以为别人在这一点上应该和她一样。”

  “可能吧,其实她的想法也没有什么错,我和郁临深的事,的确会招来一些难听的话。”

  这是一个没办法解开的结,我根本没底气保证如果我和郁临深以后真的走到结婚那一步了,别人不会在背地里嚼舌根。

  “别这么沮丧,人活着,哪有不被别人说的时候呢?就算你和别人结婚了,还是会有不相干的人在背后议论你的生活,所以这实在不算什么。我们能找到彼此相爱的人不容易,如果你想守住这份感情,就不能因为妈妈片面的想法动摇自己。”

  她停顿一下,大概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妈妈这段时间改变不少,知道我怀孕的事,她没有生气,而是心平气和地跟我说,只要我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好,这要是以前,你能想象吗?”

  我苦笑:“因为你是她的女儿,而我不是,她不会为我改变……”

  “别说这种话,我们都是她的女儿。阿媚,我能感觉到,那件事后,她其实是后悔的,前几天,她还在电话里跟我说,如果你和我打电话提到她,她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猜,在你和郁临深的事情上,她应该已经决定让步了。”

  我抬起手臂,挡在眼睛上:“来不及了。”

  “当然来得及,只要你愿意回家,和她再好好谈谈,她肯定不会再继续反对你。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还是不情愿,但我们其他所有人,都会站在你和临深这边,她要是不想引起群愤,只能妥协。”

  我终于抑制不住心酸的感觉,哭了出来,害怕被车上其他游客发现,只能低着头:“不,我说的是郁临深,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当火车停靠在略微破败灰旧的麻十市站台时,我的心情复杂地难以形容。

  “爸爸”一连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狠不下心一直让他担心,只能接通,同时尽量用生硬的语气告诉他,我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希望他给我时间。同样的话,我紧接着又对酒舒说了一遍。

  郁临深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一直让它响着,因为我的大脑晕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也没办法再去耗心力解释自己一时兴起的离家出走。

  出租车司机带着我绕了很久,久到我怀疑自己差不多坐上了黑车,才终于停在我在火车上订好的民宿前。

  老板是一个说话嗓门特别大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她颇为体贴地给我热了晚餐,带我去二楼的房间,还十分热情地介绍了一大堆麻十市的旅游景点。话是多了点,但意外地没有问我此行的目的,也没像查户口一样问东问西,这让我着实松了好一大口气。

  整体来看,房间布置得很有家的感觉,但我累地要死,完全没心情仔细打量。匆匆洗了澡后,躺在床上,明明很困,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夹杂一点点并不刺鼻的水腥气味,闻起来有一种属于乡间小镇的独特味道,清新而质朴。

  搁在椅子上的手机又响了,几乎不用猜,我都知道是谁打来的。

  郁临深焦急的声音在电话通了的那一刻,清晰地通过电流传过来:“酒媚。”

  “嗯,是我。”天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让自己没有哭泣。

  “我在你家门口,你开门好不好?”

  他放软声音,差不多像在恳求。

  我想象他着急地站在门口,一遍遍地握紧拳头捶门,说不定还会招来邻居的白眼和抱怨,但他一点不在意,捶到手指头又红又麻了,也不愿意停下来。一想到这样的场景,我就忍不住难过地哭了,但我不敢让他听到。

  “我不在瀚宁市,你走吧。”

  “你快出来,”他显然不信,但声音却在颤抖,“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一定陪着你,有什么问题都留给我解决,开门,好不好?”

  “临深,你回去吧,我真的不在家。”

  “那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别来找我,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别来找我,也别和我讨论,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连我也不想见吗?”

  我默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轻声说:“我知道你怪我没有接电话,怪我让你独自一人面对本该是我们共同面对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等多久都行。”

  “别等我了,临深,”我倚靠在窗口,此起彼伏的蛙叫声在我的耳边回响,一声接一声,把我最后一点稀里糊涂的状态也赶跑了,我听见自己用如这夜色般幽静的声音说,“我们分手吧。”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我眼里积蓄的泪水疯狂滑落,呼吸近乎机械地缓慢,心一抽一抽地疼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喘不上气。他给我的回应则是沉重的呼吸和窒息的静默。我不知道他的沉默持续了多久,因为很快,我就挂了电话。

  此时,坐在这辆把我从一个陌生地方带到另一个陌生地方的陌生的车上,再回忆我和他之间最后那句话,被我刻意忽视的疼痛卷土重来,锥心刺骨。

  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懦弱的胆小鬼,我爱自己,也需要我在乎的人很多很多的爱,一旦到了某个时刻,我意识到自己得不到,宁可全部舍弃掉,也不要像个可怜巴巴的乞讨者一样生存。他不够爱我,我喊了二十多年的妈妈不爱我,那么,我还要他们的爱做什么?

  然而事实却是,我依然爱着他,爱一个人不会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爱而停止。

  车子停在市郊的汽车站,离我住的民宿不远,于是我决定步行回去,也好欣赏一下小城镇的美丽景象。

  夏天已经远去,凉爽怡人的秋天在这片节奏缓慢的土地上来的比大都市更分明。黄昏的晚风拂过,零落在地的残叶翩翩舞动,簌簌作响,天边的晚霞红透远方山与天的连接处,山峦起伏线光彩熠熠、绵延不绝。

  还没到民宿门口,就听到屋里喧闹的说话声,热闹不已,只是这份热闹到底是与我无关的,我也不想参与,身在喧哗中心,也不过让我自己看起来更落寞孤单而已。

  本来打算直接从外面的楼梯上二楼的,但老板娘刚好出现在大门口,见到我,二话不说上来拉我,喜笑颜开地说:“阿媚,这实在是大喜事,你也进来,我今天真的是太开心了!”

  我看着她的笑脸,不好扫她的兴,只得跟着她进门。

  本来在屋里说话的人见到我,明显吓到了,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来,那表情……我保守估计,至少能吞下他们自己的一个拳头。当然了,我也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阿媚?”

  郑辛远和夏辛春同时喊出我的名字,老板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相互瞪眼的三个人,不可思议地低呼一声:“天哪,你们居然认识?”

  我最先回过神,对两兄妹微微一笑:“是啊,不过你们这是……?”

  “我外婆家就在麻十市,在这附近,这次特地回来看她。”辛远收起诧异的目光,看了一眼老板娘,解释道,“我们和陈雪姐小时候关系很好,每次来外婆家,她总是带我们玩,是名副其实的大姐大。”

  辛春含笑点了点头,老板娘一拍双手,兴高采烈地说:“辛春回来本就是喜事一桩,你们大家又都熟识,这样吧,我看辛远和辛春,你们俩晚上就在我这里吃饭好了,别回去了,我们也好一起叙叙旧什么的。”

  辛远没有推辞,于是老板娘哼着歌进了厨房,还特地允许女儿去她卧室看电视。

  辛春问我:“阿媚,你怎么会来这里?”

  “嗯,来度假。”

  “听陈雪姐说,你来了一个多月了,看来你的假期很长啊,真让人羡慕,”辛远微笑,笑起来的模样和从前一样温和,我也不禁为这样的他乡遇故知而开心。

  “哥,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你刚好带阿媚四处转转,我进厨房帮陈雪姐的忙。”辛春冲她哥眨眼,也没避开我,我为这“光明正大”的撮合暗自好笑,但并不恼怒或者尴尬。

  辛远没说话,用目光询问我的意思,我看着往厨房走的辛春,咧嘴笑了:“那就麻烦你当我的导游了。”

  这家民宿坐北朝南、依山傍水而建,屋后不远处是山脚,一条十来米宽的小河蜿蜒流过,我们顺着河岸上的羊肠小路休闲地散着步。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说。

  “可能是……”他笑,头往我这边靠过来一下,又立即退开,“缘分惹的祸吧。”

  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和表情和以前不大相同,却让我心里最后一点顾虑消失。我看着他,他也回看着我,然后我们俩齐齐大笑起来,像约好了似的,这样的巧合恐怕也只有缘分能解释地清了。

  我想到辛春,不能不感慨:“你妹妹现在的状态很不错,这下你不用再纠结了吧?”

  “这还得感谢你,阿媚,听她说,你之前还陪她聊天说心事,有个人愿意做她的朋友,这让她开心很多。”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摘了一片竹叶,拿在手里把玩,“其实我们聊的不多,主要还是她自己慢慢走出来了吧。”

  “我不知道,”他的笑容有点苦涩,“她看起来的确开朗些了,但我还是搞不懂她心里的想法。她现在偶尔肯回家了,但绝口不提那两年的生活,内心还十分抗拒见别的亲人和朋友,这次还是我拿外婆身体大不如前说事,她才同意跟我回来这里看看老人。下午她一说好,我立刻放了全公司的假,把她连拖带拽地带来了,生怕她突然反悔。”

  “你是个好哥哥。”

  他没继续关于妹妹的话题,而是侧身问我:“明天就是十一假期了,想好要去哪里玩了吗?”

  “麻十市好玩的地方,我差不多都跑遍了,明天还真没什么计划。”

  我们走走停停,偶尔一阵微风拂过,掀起片片凉意,秋意袭袭,流水潺潺,自是大好时光,我的心情变得格外宁静,满足地吸了一口干净清爽的空气,闭眼放空思绪一小会儿,再睁开眼,辛远那双时常带着笑意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不由愣了愣,眨一下眼,开玩笑地说:“看什么?难不成你还对我有什么想法?”

  他耸肩,挑眉说:“以前有,现在倒真没了,我只把你当做朋友。”

  他说这话的时候,态度诚恳,眼神也不见躲闪,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感慨之余,哈哈笑了几声,能这样心无芥蒂地开开玩笑,看来我和他真的成了朋友,并且就像他以前说的那样,有他这样一个朋友的感觉真心不赖。

  回到民宿,勾人食欲的晚餐已经摆满了一大桌,只是一些家常菜,用的也都是普通食材,没有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我们却吃得非常开心,连汤汁都被我们抢着消灭了。

  吃过晚饭,老板娘叮嘱女儿回房间写作业,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又絮叨了大半个小时,说起辛春回来的事情,陈雪拉着她的手,聊着聊着就哭了起来,好在辛春似乎不那么在意往事了,不停安慰她。

  他们兄妹俩临走前,辛远问我:“明天我和辛春会出去,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辛春附和道:“是啊,你要是没事就和我们一起吧,麻十市风景好的地方可不止陈雪姐介绍给你的那几处。”

  陈雪也说:“对啊,多个人会更热闹一点。”

  我没法拒绝,笑着点头说好,跟他们约好第二天早上九点会合。

  晚上洗完澡后,我搬了个板凳坐在窗边,两手搭在窗沿,下巴放在手背上,看着窗外发呆。

  我很想念郁临深,接了酒舒那通报喜电话后,我就一直止不住地想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因为我难过着,是不是又认识了新的女友,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我还想听他的声音,想触摸他的脸,想牵他的手,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够,说分手的是我,我没有权利在这个时候又回头去打扰他。

  来了麻十市后,我再也没有上过网,手机只用来接电话和短信,所有的社交软件都被我卸载掉,过的日子快赶上与世隔绝了。唯一知道我身处何处的人,只有柯梁爱一个,要不是她对我软磨硬派、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我根本不会向她透露自己的行踪。

  离开瀚宁市的这些日子,每次陪伴我度过难熬的夜晚的,都是那本充满荆棘的《荆棘鸟》。

  每当一件事结束的时候,我都会或多或少感到些许难过和不舍,遇见一个人是这样,看一本书也是这样。前几天,当我翻到《荆棘鸟》最后一页时,带点悲壮苍凉的不舍感觉分外强烈。

  德罗海达的时代结束了,属于梅吉和拉尔夫的爱情也划上句号。死去的再也不会归来,活着的再也不能将生命重来一次,他们一波三折的悲剧爱情却给他们自己、还有我们这些旁观者留下抹不去的痕迹。总会有人将以别的方式重复相似的爱情故事,他们也会把荆棘的刺插进心脏,直到生命枯竭,也会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一直啼唱下去……

  那么,我的爱情呢?它是我自己一手酿造的错误,抑或是,值得我用余生吟唱的一首婉转动人的歌曲?

第34章 第12章-上 重逢时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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