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你再怎么闹也没有用。”主刀医生脱下蓝绿色的手术帽,摘下口罩,皱眉对陆承说,“风险单你也签了,现在只能节哀顺变了。”

  一边说一边掰开陆承拽住他蓝色大褂的手:“请你冷静点。”

  陆承跪在地上,不肯松开,眼泪糊了满脸,泣不成声,说话也不清楚:“求求你再看一眼再试一下……求你了我求你了……”

  主刀医生气愤地用力甩开他,陆承往后仰,摔坐在白瓷砖地上,地板僵冷如尸。

  陆承又很快跪起来,不停向主刀医生磕头,倪相平听着这声音就浑身发麻。

  一下下的,像在敲丧钟。

  主刀医生叹口气,摇着头走了。

  陆承就对着手术室门口磕头。像在赎罪。

  倪相平还不太能反应过来,自从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告诉他们,沈池安送到医院已经太晚了,失血过多,抢救失败,到现在,倪相平还恍惚在原处。

  陆承还跪倒在地上哭,好像要断气了,嘴里一直念着什么。

  空气里只有他的绝望。

  陆承哭了很久,哭得没了声音,喉咙冒着火,才缓慢站起来,进了手术室旁的小室,沈池安的尸体还在那。

  尸体还能留一会,可能明天就要准备收拾走了,要准备丧事。

  他给倪依岚打去电话,告诉了她沈池安去世的消息。

  倪依岚没有说话,就轻轻挂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她发短信说她准备搬家,去A市生活一段时间。

  “你照顾好自己。”倪依岚在短信里留下这句话。

  秋嵩祺盯着手表,晚上九点整,秒针卡在刻度线上的那个瞬间,他下了班,准了阮熙回家去。

  “秋总再见。”阮熙笑得脸有点抽经,最好明天就给自己放个假,盘算着得什么病才能不来上班。

  秋嵩祺要是执着起来,阮熙会比今天工作得更晚,不管自己感冒还是癌症。

  等阮熙走后,秋嵩祺从文件夹里抽出房子的户型资料,盘算着事情——怎么才能让倪相平接受这套房子。

  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苦闷地给陆承打去电话,想约他出来喝点。

  如果这人没有和他老婆过七夕的话。

  电话响了半天,陆承才接起来。

  “承儿,我阿秋。咱今晚喝一杯?”秋嵩祺只能听见对方沉重的呼吸声,隐约感觉不对,又说,“是不是和你那小娇妻又又又吵架了?”

  陆承先前提过几次,不过听起来没有很严重。

  他不知道陆承美化了自己和沈池安的关系和争吵。

  陆承依旧没说话,秋嵩祺面上浮起愠色,有点不耐烦:“你这是聋了还是哑了?”

  陆承发出了几声笑声,秋嵩祺听了觉得莫名其妙。

  他无意间瞄到了桌面上的平板,好像是阮熙什么时候放的,说是有什么新闻。

  他正准备拿过来看一眼,陆承就低哑着嗓子道:“我老婆死了。”

  秋嵩祺点开平板手一顿,差点听成了自己老婆死了。

  反应过来后心里骂了陆承几句。

  “你这是喝了多少?”他把平板放回原处,解不了锁,他忘记了密码,“你别乱诅咒。”

  “我听上去像在说笑吗……”

  “怎么回事?你别吓我。你们婚都还没结。”秋嵩祺这才开始担心。

  “车祸。”

  车祸?

  “没救回来。”陆承过了几分钟,说了这么句,随后挂了电话。

  没救回来……

  秋嵩祺这才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张口无言地坐在办公椅上,放下了手机。

  倪相平没有再去看沈池安的遗体,可能是害怕。

  他只站在小室的门口,疲倦地嘱咐陆承:“你记得通知他爸妈。”

  “他爸妈已经去世了,在前年。”陆承微启双唇,艰难地发出声音,听起来像是录音机的播出来的,“他们家前面在国外时遭遇了入室抢劫,他爸妈被歹徒捅了好几刀……”

  陆承伏在盖住沈池安的白床单上,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来我收留了他……但我强迫了他,我明知道他不会爱我……都是我的错……”

  “你……”

  倪相平觉得自己说话已经没有了合适的语调,没有合适的词汇,看着陆承这副模样,倪相平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出这种事的,人不可貌相。

  他想到了沈池安说过陆承和秋嵩祺是一个系的。

  秋嵩祺和他一样,不可貌相。心里很沉重,像有一块硌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葬礼我会帮着你准备。”倪相平说,“但不是为了帮你。”

  “他老家在C城。”陆承呢喃,摸了摸沈池安渐渐凉下去的脸,上面有几道碎玻璃划伤的痕迹,“我想让他留在C城,本来,本来结婚后我们要搬去C城。”

  陆承说着,又止不住地哽咽。

  “那就去。你欠他的。”即使倪相平即使知道沈池安曾经出轨,他还是站在了沈池安这边,他不知道如果连自己都不站在他这边,还有谁会愿意心疼他。

  除了陆承,可陆承不配。

  “车票你买,全部费用你都要出,没有的婚礼你要补给他……不,你不配娶他。”

  倪相平觉得自己或许是双重标准了。

  和沈池安这么多年的交情,中间分开了几年,沈池安去世了,他慢慢地感觉到心里不仅仅是难过,而且气愤。

  陆承不配。

  倪相平拿了陆承的联系方式,离开了医院。

  海海睡着了,他抱着海海的手都酸了。

  他回到家里,看到防盗门的铁栏空隙中塞着一个卷起来的宣传单。

  倪相平左右看看,好几户人家的门口都有这个宣传单。

  他抽出来,打开一看,是一套房子的户型,他本打算丢掉,却看到资料上印着“周边设施:太阳幼儿园”等。

  倪相平就想到这两天如果要去C城,海海就没办法去治疗所了,而且幼儿园那边也上不了。

  带着海海去C城或许会很不方便。

  海海不一定适应这样的改变,每天敲锣打鼓唱丧歌。他担心海海会给葬礼带去麻烦。

  他将资料收起来,进了屋。

  帮海海洗完澡,他又给准备要面试的KT公司人事部负责人请了假。这才面试,他就没办法准时到,估计这家公司也进不去。

  倪相平身心俱疲地瘫在沙发上,拿过资料,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号码是一张新订在上面的一张卡片。

  他试着拨通了上面的电话,没想到不到一秒就接通了,这个时间点,售楼部的人居然还在工作。

  “你好,请问是天鹅城售楼部吗?我想咨询一下房子。”倪相平礼貌地问。

  可对方听起来很激动:“是!是我!我是秋嵩祺。”

  “……”倪相平准备挂电话,他猜到了秋嵩祺又要做什么幺蛾子,“你不要试图让我搬家,别做没用的事。”

  “你等等,等等。”秋嵩祺叫住他,又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等等。我有话要说。”

  “说。”

  倪相平意外地耐着性子在听,他好像能看见秋嵩祺手足无措的样子,比起这个,秋嵩祺为了让他搬家真是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

  倪相平想着就觉得好笑,倒没那么抵触。

  “那个……我想让你住过去。”秋嵩祺小声地说。

  “那你就想啊,我不会阻止你。我今天很累,要睡了,再见。”

  “你睡什么睡啊你不是刚回家吗?”秋嵩祺又着急地低吼了,“别挂!”

  “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倪相平皱眉,躺在沙发上,他不知道要和秋嵩祺周旋多久,心里还装有别的事。

  语气听起来点恹恹欲睡。

  秋嵩祺立刻否认了:“没有。我不是那种人。”

  “那我睡了,再见。”倪相平按下红键,手机“嘟”的一声。

  “倪相平!”

  倪相平正准备去睡觉,被这一声喊叫吓到了,以为是电话还没挂断,瞄一眼,猛地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

  秋嵩祺……?倪相平睡欲褪去,起身过去。

  “倪相平你开下门!”

  他趴在猫眼上看,只看见没有打领带的西装。

  倪相平感觉心里漏了一拍,心跳很快。他很久没见过秋嵩祺了,眼下大半夜的他怎么在这里。

  倪相平有点惊讶。沈池安带来的沉重感稍微被掩盖了点。

  随后他打开了门,门外很黑,秋嵩祺的脸在室内灯光照射下慢慢亮了起来。

  倪相平看见了他很久没有剃的胡渣,青色的,他以前很喜欢用脸蹭蹭,尽管并不不舒服。

  “相平。”秋嵩祺磁性的嗓音让倪相平心里莫名地就难过。他对着倪相平笑了笑。

  秋嵩祺来之前,想过了一千种见到倪相平该说的话。

  他去售楼部拿了好几张传单,想让倪相平以为这是售楼部派的,就整一层都塞了传单。

  只是想让倪相平留意这个房子,因为这个房子是他看过的最适合倪相平住的,离幼儿园很近。

  这样他就不用叫别人帮忙接送海海。他不喜欢这样。

  可是当他正在塞传单的时候,倪相平回了来,他就躲了起来。

  被倪相平看见,他又不会想搬过去。又会觉得是自己强迫他搬家。

  秋嵩祺没有想到倪相平会在这个点就打电话,只有倪相平的传单上面留着的是自己的号码,其他的传单都是正儿八经的楼盘资料。

  秋嵩祺实在是忍不住,想见他。

  所以一接电话,刚开口就露馅,没有摆出售楼部销售的样子。他也压根不知道销售会说什么。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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