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野火

  漫天星辰下,一抹红色正疾奔于密林当中。

  清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哭,风迎面刺来,她疼得都快睁不开眼了,而碎石、利扎进她的脚底,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镜,一个你爱恋憎恶过的人,一个你恨不得杀了他的人,如今发现他所做的一切竟都是为了救你?清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好像有数只无形的手探进了她的胸口,紧紧握住了她的心脏。

  她再也走不动了,手指紧紧扣着树皮,俯下身,干呕不止,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泪眼朦胧中,她依稀看见了远处的一片花海,那五颜六色的海浪,随着风轻轻涌动。

  只因她随口说了句,我也喜欢花,然后他就在这里种下了漫山遍野的花。

  ——你对我什么心思,我便对你什么心思。

  ——不要放过我,我等你来找我报仇。

  ——别再受伤了

  ……

  钟簌的声音倏地在脑海中浮现,她心头一颤,死死地咬着牙齿,跌跌撞撞地向那片花海走去。

  她走得太急了,急到来不及看清路中的石块,结果摔狠了。

  她趴在泥地上,指甲深深刺进了污垢里,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难过过。

  这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什么也不说,独自背着满身的黑斑,背着她对他的怨恨,藏身于深山中,孤寂地度过余下的岁月。今天要不是波罗来找她,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竟然真的爱她,他待她从来不是虚情假意的,他……

  清鉴不敢再想,她蜷缩成一团,呜呜咽咽,泪水钻进了土里。

  过了很久,她哭不动了,就那么静静地趴在那,灵魂出窍去了。

  直至午夜梦回,有一过路人,提着守夜灯,悄无声息地飘荡到了她身前。

  他虚弱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听到这声音,清鉴猛地一抖,她颤巍巍地抬起了脏兮兮的头颅。

  灯火如豆,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觉得他很近,又觉得他很遥远。

  钟簌脸色青灰,他用拳抵着唇咳了一下,随即蹲下了身。在瞧见清鉴肿胀的眼睛后,他明显愣了愣,“你哭了?”

  哭这个字眼一向与清鉴格格不入,她要强得很,即便受了那么多次伤,他都没有见她掉过一次眼泪。

  如今她这副模样,虽然算不上梨花带雨,但也楚楚可怜得很,钟簌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清鉴张了张嘴,无声地发出了个“疼”字。

  钟簌这才注意到她整条左臂都浸满了血水,不过因为血映在了红衣里,如果不认真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他抬起她的手,细细查看,紧张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又跟谁打架了?”

  清鉴有点想笑,钟簌是不是忘了珘界人是感觉不到痛的,可瞧他眉头紧皱,神色焦急,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抿着嘴,泪珠猝不及防地从眼眶中脱落出来。

  钟簌见状,慌忙替她擦泪。

  清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男女授受不亲。”

  钟簌讪讪地收回了手,“恕在下失礼了……”

  清鉴伸手抱住他的腰身,缓缓把脸贴近他的心口。

  钟簌怔住了,未几,他听见她在他怀里呓语道:“带我走吧,给我疗伤。”

  “好。”

  钟簌背起她,往山野烂漫处走去。

  清鉴趴在他的肩上,为他掌灯。

  她像是头一回认识钟簌,直勾勾地凝视着钟簌的侧脸,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中,目光飘飘忽忽,而后无意间瞥见了他锁骨处的一小块黑斑。她心中大恸,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钟簌被清鉴接二连三的亲昵举动给惊到了,惊异之余,满心欢喜。他明明无数次告诫过自己不该再接近她了,可在林中瞧见她瑟缩的身影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提灯向她走去。

  就贪恋一个时辰吧,他想,一个时辰后,他便把她送下山。

  花海尽头有间宅子,是钟簌一砖一瓦盖的,不大,但五脏俱全。

  一进院子,清鉴便闻到了淡淡的药草味,但和以往不尽相同,因为这药里又掺杂了瓜果花香。

  钟簌不嫌弃清鉴身上又脏又乱,把她安置在床上,出屋打了盆温水进来。

  “伤得这么深,到底是谁下的手?”钟簌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她的衣袖,里头的血肉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狰狞得可怖。

  清鉴靠着椅背,环顾四周,然后她瞧见墙上的一副獠牙面具。

  钟簌没有留意她的心不在焉,拧干一块帕子,替她擦拭血迹,“以后莫要意气用事了,流血是件好玩的事吗?”

  清鉴垂下眼帘,“你怎么知道我意气用事,你不是不记得我吗?”

  钟簌手上的动作一僵,“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清鉴托长了音,“哦——”

  钟簌用麻布将她的伤口包好,又去打了盆水进来,他蹲在她面前,认真仔细地拂掉她脚底的沙砾。

  清鉴看着他乌墨般的长发,还有那发下藏着的脸,她呢喃细语道:“你不必为我做到这样。”

  钟簌将她的双脚放入水中,他顿了顿,答道:“我是大夫,救治病人是我的本分。”

  清鉴苦笑道:“大夫?那你怎么治不好自己身上的病?”

  钟簌急忙掩饰,“我哪来的病?”

  清鉴弯下腰,双手捧着他的脸。

  钟簌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她,就见她的那双眼,波涛汹涌,情意绵长,哀痛欲绝。

  这样的眼神他根本无力招架,他慌张地别开了视线。

  清鉴望着窗纸上跳动的树影,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替我做那些事!”

  钟簌蓦地一僵,“谁告诉你的?”

  清鉴不答反道:“谁告诉我的重要吗?”

  钟簌替她擦净脚,声调干硬,“我送你回去吧。”

  他刚要起身,清鉴忽然抓着他的衣角,往前一拽,他猝不及防,将她扑到了床间。

  钟簌还未反应过来,清鉴张开嘴,死死咬住了他的肩头,随即双手穿过衣摆,抚上了他宽阔的背。

  钟簌呼吸一滞,摁住了她的手,沙哑道:“

  别这样——”

  清鉴听话地松开了利齿,用那湿漉漉的黑眼珠看着他,“你不想要我?”

  钟簌登时脸就红透了,他咕哝道:“这,这,我,不行……”

  “你不行?”清鉴意味深长地半眯起眼睛。

  热血轰得往上涌,钟簌眼神一变,整个身子压了下去。

  屋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只剩下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钟簌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渊,怎么也抽不了身。

  窗外的麻雀啼叫不止,赞叹真是个好时节啊。

第77章 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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