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Part 41

　　表演赛圆满结束了。

　　N大队的四位选手一起站在赛场上，向观众鞠躬致谢，观众的欢呼声和掌声响彻云霄。

　　接下来就是正式赛了，苏雁梨带着他们匆匆下场。回到休息室，被耽搁的队员们已经赶到了，并且通过休息室内的电视转播观看了全程。

　　苏雁梨看了一眼，人都到齐了，而且连夏途南都在。

　　看到尹清晏，一九六连连道谢。尹清晏没说话，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紧。

　　从观众席下来的齐老师在苏雁梨耳边念叨了好一阵，苏雁梨一边点头应和，一边用余光偷偷地瞄尹清晏。

　　尹清晏也在看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默默地等着。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角还有汗水，眼神却是镇定平静的。

　　“……还好这次表现不错，下次可千万别冒险了！”齐老师总算念叨完了，放了她一马，“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是是是。”苏雁梨连连点头，瞬间晃到了尹清晏身边。

　　尹清晏拧开其中一瓶水的瓶盖，把水递给她。

　　苏雁梨接过矿泉水，“咕噜咕噜”就是一顿牛饮，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

　　等她喝完，尹清晏又把湿巾打开，递给她擦汗。

　　“啧啧，为什么我的身边总是围绕着柠檬？”一旁的夏途南眼酸得很，“我觉得我可以改行卖柠檬。”

　　尹清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舌头不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捐给谁？川菜馆吗？”

　　“……你不恶心会死吗？”

　　苏雁梨把脸和脖子上的汗擦干净，顿时感觉到清爽不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疑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夏途南一脸理所当然：“我陪晏哥来看你打表演赛啊，我们就坐在N大观众席那儿。”

　　苏雁梨“哦”了一声，心里有点意外，又有一点感动：“你们怎么知道一九六他们出事了？”

　　尹清晏：“群里在讨论。”

　　夏途南：“晏哥看到了群聊天，刚好我们坐在陈老师后面，看到他过来，就问了一下情况。”

　　“啊！怪不得。”苏雁梨挠了挠头，网球社的聊天群一直很闹腾，每天都是999+，按照尹清晏的性格，她还以为，尹清晏要么压根没进群，要么直接屏蔽群消息。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苏雁梨悄悄伸出手，勾了勾尹清晏的手指，然后迅速放开。

　　没想到，尹清晏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苏雁梨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小子，放开，不然我要你好看。”苏雁梨恼了，低声警告。

　　“嚣张。”尹清晏没看她，却冷冷哼笑一声，低声回答，“我今天帮了你，你就这么对我？”

　　“……我会报答你的！”

　　“怎么报答。”尹清晏瞄了一眼苏雁梨的嘴唇。

　　“滚蛋儿！”苏雁梨猛地把手拔了出来，满脸通红地怒视着他。

　　尹清晏知道她这是害羞了，再逗下去，师姐可能就要爆炸了。

　　他浅浅地勾了勾唇角，伸手搭在苏雁梨的肩膀上，转移话题：“走吧，我们一起去看比下来的比赛吧。”

　　“好。”苏雁梨点点头。

　　网球赛进行了整整一天。

　　N大代表队再次拔得头筹，成为获得奖牌最多的一支队伍。

　　陈老师笑得嘴都快裂了，拉着大家去参加庆功宴。

　　这场赛事终于告一段落，忙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苏雁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但苏雁梨一直有个疑问埋在心里。

　　尹清晏大学学的是心理学专业。

　　N大的心理学是王牌专业，师资力量雄厚，在国内排行第一。

　　苏雁梨怎么想也想不出他学心理学的理由，但尹清晏上大学后，性格明显没有高中时那么自闭了。

　　苏雁梨想知道，尹清晏之所以打网球是因为一路追随着她，还是出于他自己对网球的热爱。

　　他上N大到底是为了苏雁梨还是为了他自己。

　　以及，他的未来规划是怎样的。

　　她想找个机会问问清楚。

　　她想了解全部的尹清晏。

　　周三傍晚，网球训练结束后，别的社员陆陆续续收拾东西走了，只留下苏雁梨和尹清晏两个坐在长椅上休息。

　　尹清晏递了一瓶矿泉水给苏雁梨，苏雁梨喝了半瓶水，把脑袋搁在尹清晏的肩膀上顺气。

　　“今晚有空吗？”苏雁梨问。

　　“有两节课。怎么了？”

　　尹清晏说了个名词，什么什么心理学，苏雁梨没记住，又问：“你课多吗？”

　　本来是想约他去玩的。

　　“还行，排得挺密集的。”

　　“那你每天还能抽空来打网球？”

　　“想陪你。”

　　一句话撩得苏雁梨心痒痒的，伸手去勾尹清晏的手心，尹清晏反手握住她的手。

　　“你到底是真的喜欢网球，还是只是想陪我呀？”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一开始打网球只是为了发泄，或者说解闷吧，后来是为了陪你。再后来……”尹清晏顿了顿。

　　“再后来？”苏雁梨的心砰砰跳，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心。

　　“再后来被你感染了，觉得网球也挺有意思的，就想认认真真地打。”尹清晏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喜欢网球，也喜欢你。”

　　哪怕两个人身上都出着汗，热得冒烟，苏雁梨也忍不住贴紧了尹清晏的手臂，脑袋往他肩膀上蹭。

　　“对了，你大学怎么选的心理学？”

　　尹清晏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妹妹吧。”

　　听到这里，苏雁梨不由得挪了挪身体，立马坐直。

　　在她的潜意识里，去世的妹妹对于尹清晏而言，是一个禁忌的严肃话题。

　　不过尹清晏好像并没有那么敏感。

　　“我妹妹生下来就是唐氏儿，我爸妈忙，不管她，把她扔给佣人带。”尹清晏用拇指一下一下地剐蹭着苏雁梨的手心，“妹妹一直是我照顾的，她其实很乖，三岁时才学会开口说话。从小到大，妹妹只跟着我，只听我的话。”

　　苏雁梨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小小的尹清晏冷着脸却耐心地抱着妹妹哄的场景。

　　她听说过唐氏综合征，知道家里有个唐氏儿会给整个家庭带来怎样的阴影。

　　“很多唐氏儿都活不长，我们家家境还行，妹妹总算磕磕绊绊地活到了十岁。”

　　“后来呢？”

　　“后来……”

　　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情。

　　回忆的碎片纷杳而至，像蜂拥而至的蝴蝶一样，在尹清晏的脑海中胡乱飞舞。

　　出轨的父亲，歇斯底里的母亲，被激怒的第三者，被绑架到危楼里的兄妹，以及——

　　背起尹清晏的那个稚嫩温热的后背。

　　还有躺在血泊里的妹妹的尸体。

　　那一年，常年出轨的尹父被尹母抓到了把柄，尹母闹得天翻地覆，尹父被迫与第三者划清界限。

　　那会儿第三者已经怀了尹父的孩子，却被逼着打掉，同时失去孩子和情人的女人精神濒临崩溃，终于在某天傍晚，绑架了出门散步的尹清晏兄妹。

　　那个女人或许是觉得唐氏儿没有什么威胁，把尹清晏捆得结结实实的，反而随便绑了绑妹妹的手。

　　打电话威胁尹父无果后，她把两个孩子扔在满是残垣断壁的危楼里，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尹清晏高烧昏迷不醒的时间里，醒来的妹妹摸索着从地上爬起，却不慎一脚踏空，从五楼摔了下去。

　　那里本来就是一片荒废的场地，破败不堪，野草横生，到处都是碎石和砖块。

　　等背着尹清晏的苏雁梨绕过整栋楼，终于在楼的另一面找到她时，妹妹的脸都摔烂了，尸体也冷透了。

　　亲眼看到妹妹的惨状，尹清晏发出一声惨叫，从苏雁梨的背上摔了下去。

　　苏雁梨把他抱住，捂住他的眼睛，低声说：“别看，别看……”

　　可她自己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强装镇定的声音也在微微发抖。

　　后来。

　　绑架尹清晏兄妹的那个第三者威胁尹父无果，又知道自己酿成大错，用一把剪刀捅穿了自己的喉咙，畏罪自杀。

　　尹清晏被强制送到了隔壁荆市，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再也没有回过雀山市。

　　经历过丈夫出轨、女儿早逝的尹母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变得易怒和敏感，动不动就歇斯底里，最后辞掉了物理教授的工作，跟着儿子一起去了荆市。

　　尹清晏和父母的矛盾，就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的。

　　因为怨恨父母，连带着讨厌物理，到了连课本都不屑翻开的地步。

　　在荆市五中念书的时候，年级里有个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女孩，她的父母是学校里的教职工，希望女儿能够像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于是把她送到了五中念书。

　　但是那个女孩总是被班上的男生欺负。

　　有一次放晚学，尹清晏正好撞上了他们欺负那个女孩的场面。

　　只是一瞬间，尹清晏就想起了死去的妹妹。

　　他二话不说，走过去抡起一张板凳就往那些男生身上砸。

　　当时，尹清晏在五中最好的朋友林听雨二话不说，上前帮忙。

　　旁人只知道为首的男生被尹清晏他们打成重伤，断了三根肋骨，却不知道被围攻的尹清晏也伤得不轻，同样在医院躺了很久。

　　事情由尹清晏而起，尹清晏主动揽下所有罪责，自愿接受退学处分。

　　……

　　再后来的事情，苏雁梨都知道了。

　　为什么选择学心理学，这个问题在这里迎刃而解了。

　　是因为妹妹，是因为母亲，也是因为……尹清晏自己。

　　苏雁梨在原地呆坐半天，半晌才冒出一句：“我靠。”

　　尹清晏转脸看她。

　　苏雁梨也转头跟他对视：“居然是你？”

　　“啊。”尹清晏应她。

　　“我们那么早以前就认识了？”苏雁梨指着自己的鼻子，内心的震撼全写在脸上了，“原来我小时候就救过你？难怪我说你怎么这么眼熟？”

　　她指着尹清晏“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下去。

　　“我从小就暗恋你了。”尹清晏平静地说，“八年。”

　　“为什么？”苏雁梨脱口而出，“因为我救了你？”

　　她记得这件事情。

　　小时候，苏雁梨皮得很，经常带着一群小弟子们到处探险。

　　那一次，她只身一人去废弃老电厂踩点，想着下次带小跟班们来玩。

　　没想到，却在五楼的一堆碎砖块后面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尹清晏。

　　她其实心里吓得不轻，但还是硬着头皮把尹清晏背了出来，又帮他去找不见的妹妹……

　　直到两个人一起看见那具躺在草堆里摔烂脸的幼童尸体。

　　苏雁梨受到的冲击并不比尹清晏小。

　　她一路背着昏厥过去的尹清晏，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这里，拦下路过的车辆，央求他们帮忙报警。

　　再后来的事情，都是接到电话后赶来的父母处理的，她只是在大人的谈话中隐隐约约听见了“绑架”“失踪”等词汇。

　　苏雁梨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三天，又生龙活虎起来。

　　父母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件事，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苏雁梨忘掉了。

　　原来……

　　原来尹清晏就是那个小男孩。

　　“不。”尹清晏看着她，一双翡翠般的茶色眼眸中有异样的神采闪动着，“在那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我们认识吗？”苏雁梨愣了愣，今天受到的震撼已经足够多了。

　　“公园。骨骼清奇。两百块开过光的武林秘籍。栖梧路小霸王。”尹清晏提示，“以前……你也救过我和妹妹的。”

　　“你你你——”脑袋中好像有什么断了，苏雁梨忽然起身，指着他，倒退几步。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怎么会……怎么会！

　　苏雁梨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爆炸了。

　　她颤抖着声音问：“我是不是……在公园里卖了一套书给你？”

　　“嗯。”尹清晏点头。

　　“还帮你打跑过欺负你和你妹妹的小孩？”

　　“是。”尹清晏点头，眼神却越来越亮。

　　“你是不是那个总是偷偷躲在角落里偷看我的小师弟？”苏雁梨抱头哀嚎一声，她都干了什么呀！

　　当时她总觉得有人在偷看她，每次望过去却都只能看见一个小男孩的背影，她还以为自己多想了。

　　后来她在老电厂救了一个男孩，大病初愈后，那个偷看她的人却消失了，苏雁梨更加认定那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