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夏之沐不喜欢道别，或者说是不喜欢分离，哪怕是看见陌生人依依不舍分别的场景，她心里都会跟着难过几分。
她喜欢一个人走，没有送别，自然也不会迎接分开。
所以回国的时候夏之沐没有告诉任何人，以至于飞机抵达巴黎时也没人来接机，晚上九点，没有去小镇的车了。
出了机场，女孩搭乘出租车到一家离机场最近的连锁租车行，租了一台款式偏老的肌肉车，驾轻就熟地坐进车里，打开手机导航挑了一条较为僻静的路线回家。
车是她趁着闲暇的时间去学的，本想等回国时告诉琪琪她会开车了，可以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现在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充当琪琪的专属司机了，好像去学驾照这件事突然就没有意义了啊…
她其实不太喜欢开车这件事，太费神费力了，从考了驾照到现在，她开车的次数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而且偶尔需要载人的时候，她从不让人坐副驾驶，别人问，她总是笑着说那个位置有人坐了，好几次都吓到了别人，还以为她能够看见幽灵什么的。
想着夏之沐又扬起了嘴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开车。
没关系，她可以再等等…等琪琪坐上这个位置，哪怕不是她想要的关系，她也甘之如饴。
到了小镇后，夏之沐把车停在离家两条街外的一个停车场，锁了车步行回家。
她家外面那条巷子太窄了，车开进去谁都甭想走了，她可不想第二天听隔壁的大叔骂骂咧咧的，虽然她听不懂法文，但不用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小镇的晚上静悄悄的，这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仅有一个小酒馆，每晚只经营到十点左右就关门，所以小镇的人们都睡得比较早，街上除了几盏路灯孤独的发着光，家家户户都是黑漆漆的。
夏之沐壮着胆子穿过几幢蓝色的房子，快到家的时候发现有灯光透过白纱窗帘映在院子里。
这么晚还没睡，该不会…
女孩蹙起眉头，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许多，还没进门便闻到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焦味。
夏之沐没心思翻找花园门的钥匙，直接翻过暗红色的砖墙，推开门鞋都来不及脱便进了厨房，果然有一道身着湖蓝色睡裙的身影正在料理台前忙碌着。
“妈，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夏之沐快步走到灶台前关掉了火，“爸爸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家？”
林舒言放下手中的刀，笑着问道：“沐沐你放假回来了呀，今天怎么这么晚啊？是不是偷偷和同学跑出去玩了？妈妈做了晚饭，你和妈妈一起吃点吗？”
夏之沐把平底锅里黑乎乎的—看不出原物是什么的—不知名物体统统倒进垃圾桶里，一边洗锅一边说道：“妈，你又忘了，我已经毕业了。”说着看了一眼堆积在水池里的盘子，叹了一口气，“你不是吃过晚饭了吗？”
见母亲没有回答，夏之沐把洗好的锅挂回墙上，拉着林舒言回到房间里，扶着女人躺下，扯过床尾的被子给女人盖好，轻声细语道：“今天的药吃过了吗？我给你倒一杯牛奶好吗？答应我下一次不要自己下厨了，太危险了。”
林舒言不出所料的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自责：“对不起啊沐沐…”
夏之沐点燃放在窗边的安神香，截住母亲想要说的话：“妈，我长大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我有能力照顾你了。不要总是和我说对不起，太生分了。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你先眯一会，我出去泡牛奶，很快就回来。”说完夏之沐离开房间，并没有去厨房泡牛奶，而是从玄关处拿了一盒火柴走到院子里，点燃一根烟，给夏文彬打电话。
等了几十秒电话才接通，夏文彬的声音有些疲惫：“沐沐，这么晚了…”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在家？为什么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不过回国几天，你就是这样的吗？啊？你知不知道大半夜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做饭？如果我今天没回来…”夏之沐说不下去了，她不敢想象林舒言一个人在家会发生什么事情。
夏文彬心里也是一阵后怕，解释道：“今天晚上有个音乐会，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舒言坚持让我过来，我…”
夏之沐气急败坏地低吼道：“夏文彬，夏先生，工作有那么重要吗？！妈妈是个病人，她说什么你就信吗？你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啊？！”
“你最好快点给我回来！”说完女孩挂掉了电话。
其实夏之沐也知道自己这是关心则乱，母亲只是记忆力越来越差，还没有到完全无法自理的地步，父亲也不能成日守在家里完全不出去工作，只是她气不过…不知道是气不过父亲，还是气不过自己。
可是她已经为了母亲留在国外一年多了，甚至放弃了继续读研的机会，毕业后托lvy找了一个熟识的音乐制作人帮她接一些工作，而她本人除了要录歌的时候，基本每天都呆在家里陪着母亲。
夏文彬也和她谈过一起回国这件事情，但两人仔细商讨后发现现在国内的交响乐团发展的并不成熟，回去的话还需要另寻乐团，暂时不是什么可行的方法，最后便不了了之。
烟一直烧到了夏之沐的指缝里，女孩吃痛地甩了下手，把掉落在地上的烟头踩灭了，含了一颗薄荷糖，才回到屋内给林舒言冲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前后不过几分钟，等夏之沐推开房门时，林舒言已经睡着了。
夏之沐把牛奶放在床头，顺带把床头灯关了，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去沙发上坐着，和瞌睡虫做斗争。长途跋涉外加舟车劳顿，她整个人都累得不行，但是父亲还没到家她不敢睡，怕母亲半夜又会起来。
干坐着等待特别难熬，于是女孩从电视旁的立柜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也不在意木质地板干不干净，直接就地盘腿坐下，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有些老旧的相册。
以前听夏文彬说这本相册是她刚出生时外公亲手做的，外公外婆老来得女，夏文彬夫妇有了她时也年近三十，所以她还未记事外公就去世了，对于这个算得上是素未蒙面的老人，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唯一的印象就是手里这本相册和父母只言片语的回忆。
前几页都是外公拍的，胶卷洗成的相片已经有些泛黄了，每一张下面还附有一句话，拍摄于哪年哪月哪日，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再后面的都是夏文彬拍的了，沿用了外公的习惯，只是相片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夏之沐翻到她初中时期的照片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X年7月20日，多伦多安大略湖。
相片中是父母一人扶着她一边肩膀，而她笑得灿烂的模样，身后是被夕阳余晖染得泛着淡淡的红光的安大略湖。
而下面一张是一个陌生…不，是一个眉眼熟悉的少女，留着过肩的长发，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裙含着礼貌的笑容坐在她身旁，看背景应该是在一家餐厅。
附注是：帮忙拍照的好心女生。
这个人是...琪琪吗？
*
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夏文彬才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夏之沐眼前。
“你回来了。”夏之沐站起身捏了捏发胀的双腿，她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两个多小时了，“下次不要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家了，实在有工作找个放心的人陪着。”
夏文彬看着女孩脸上淡淡的黑眼圈，忙催促道：“我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
夏之沐把手里的相册递给夏文彬，指着那张令她心神不宁的照片，紧张又期待的问道：“爸，你还记得这个人是谁吗？”
夏文彬眯着眼仔细想了一下，旋即微微摇头，说：“时间太久了，已经记不太清了。”
夏之沐抿着唇，掩去眼底的失落，装作不在意的说：“没关系，我只是好奇自己的相册里怎么会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说完合起相册抱在怀里，“那我上楼了，晚安。”
“沐沐，”夏文彬出声叫住走到楼梯口的女孩，“明天你妈妈想去教堂做礼拜，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夏之沐迟疑了一下，她现在巴不得赶紧回国去找琪琪求证她的猜测对不对，但是她才回家又马上回国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于是她点点头，回道：“好，那你明早叫我，我上去眯一会。”
说完夏之沐回到房间把相册放在书桌上，把那张照片拿出来用手机翻拍了一张，又不放心地用好几个软件做了备份，才心满意足地把相片放回原处，整理了一下书桌上放得乱七八糟的曲谱，把相册放在了最上方。
真是意外的惊喜啊，如果这个人真是琪琪的话，那琪琪还记不记得？嗯...应该不记得了吧，毕竟只是帮忙拍张照片而已，可是为什么会一起吃饭呢？好想问问啊...
夏之沐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脑子，一边告切自己：“人家好不容易不叫夏小姐了，不要再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唉，夏小姐...她为什么会变成夏小姐呢？她明明给琪琪写了很多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