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翌日，夏之沐是在酒店的床上醒来的。

　　一间双人房，隔壁床上躺着一个人，从仅露出的半个脑袋依稀可以辨认是喻瑾。

　　夏之沐轻手轻脚从电视柜下的行李箱中拿了换洗的衣物，去浴室洗澡，一身的烟酒味，特别难闻。

　　从头到脚好好洗了一遍，洗完后女孩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拿浴巾把头发擦拭至不再滴水，才走回床边从牛仔裤里找到自己的手机，盘起腿打开了手机，连上酒店的wifi先下载了MSN。

　　输入账号密码，没有如往常一样成功登陆，一直卡在了登陆界面。

　　自己手机坏了？

　　女孩不得已跳到隔壁床上，推醒了睡梦中的喻瑾。

　　喻瑾半眯着双眼，语气异常的烦躁：“大早上的做什么？”

　　昨晚夏之沐无故发起了酒疯，两个大男人都按不住，四个醉酒的人好不容易把女孩绑上出租车，又送到酒店。

　　本以为这只‘泼猴’上串下跳应该没力气了，就留了喻瑾一个人在这陪着，结果后半夜泼猴本猴又抱着马桶开始吐，折腾了一宿。

　　此刻喻瑾觉得自己睡了还不过五分钟。

　　麻烦精本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甚至还翻了个白眼，说：“已经不是早上了，我们都可以下去吃午饭了。”

　　喻瑾拿起枕头朝女孩的头狠狠地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说重点。”

　　夏之沐揉了揉自己的头，可怜巴巴的道：“我MSN登不上了。”

　　喻瑾无语凝噎，用力的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克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讥笑道：“你当真越活越回去了，晨说你是个原始人果真没错。”

　　夏之沐：“？？？”

　　喻瑾：“MNS在国内也不能用了。”

　　夏之沐的第一反应是，国内的改变比她想象中快得多。

　　第二反应是：“那你们怎么联系的？”

　　喻瑾拿起自己的手机，教夏之沐用了新的聊天软件，又帮着申请了一个账号，最后把自己的电话和账号一起告诉了女孩。

　　夏之沐一一记下，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喻瑾，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一目了然。

　　喻瑾一边骂着重色轻友，一边找到一个资料递到女孩眼前。

　　哪怕是换了一个软件，那个人的资料依旧简洁明了，昵称还是仅有一个字—琪。

　　夏之沐紧张地输入号码，添加。

　　那边很快给了回复—对方拒绝了你的好友请求。

　　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真看见对方这么果断拒绝的时候，夏之沐还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裂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继而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夏之沐抿了抿唇，呼出一口浊气，询问道：“瑾，她公司地址换了吗？”

　　喻瑾：“应该没有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夏之沐迅速起身把随身物品收进口袋里，语速飞快：“你帮我续一下房，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吃饭了。”紧接其后的是“砰”的一声巨响，等喻瑾回过神来房间里哪还有夏之沐的影子。

　　*

　　小吕歉然道：“夏小姐不好意思，洛总不想见您。”

　　夏之沐吃了闭门羹也不恼，兀自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小吕有些为难，“夏小姐，您…”

　　夏之沐打断小吕的话，坚定道：“没事，我可以一直在这等着的。”

　　眼前这个人耍起了无赖，小吕觉得头疼不已，送不走这颗定时炸\弹，她今天是甭想好过了。

　　就在小吕不知所措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她特意为洛总设置的铃声。

　　小吕飞快地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对方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让她进来。”而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小吕如蒙大赦，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小吕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尽量保持她一贯的僵尸脸，公式化的通知道：“洛总让您进去。”

　　一抹喜意爬上眉梢，夏之沐站起身来，道了一声谢谢，走进对面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比她第一次来时多了几分人气，被子枕头整齐的叠放在办公室一角的折叠床上，一旁的的矮柜上还放着一个马克杯，杯中躺着一支牙刷和牙膏。

　　夏之沐感到疑惑，是经常在办公室过夜吗？工作这么忙？

　　钢笔叩响桌面的声音令女孩回过神来，对方没有请她坐的意思，夏之沐站在原地有些局促不安，手背在身后像一个等待批评的小孩子，眼神却在偷瞄洛佳琪。

　　女人穿着收腰的黑色V领长裙，头发长长了许多一直垂至腰间，精致的鹅蛋脸上不施粉黛，依旧光彩夺目，夏之沐有点挪不开眼了。

　　洛佳琪背靠在老板椅上，光明正大地看着桌前呆呆傻傻的夏之沐，女孩换了略显可爱的梨花头，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只是刘海有些长遮住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两人各怀心思，互相望着对方，谁都没有做那个率先开口的人。

　　洛佳琪觉得好笑又难过，可能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吧，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为什么…

　　不过是短暂的三个月的感情罢了，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没有什么敌得过时间。

　　喜欢是如此，爱亦是如此。

　　洛佳琪无声地勾起自嘲的笑容，起身绕过夏之沐，打算离开办公室，突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耳畔是熟悉又温柔的呼唤：“琪琪…”

　　洛佳琪怔住了，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死心了，可心却不由自主的为这两个字泛起了涟漪。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找过我？你知不知我...

　　女人放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了，掌心传来的疼痛感，让她逐渐冷静下来，强压下心底那些质问的话语，冷声道：“夏小姐，我们似乎没有这么熟。”

　　陌生的语调伴随着疏远的称呼，深深地刺痛了夏之沐的心，她有点喘不上气来，眼眶里有一圈一圈的水雾在打转，定了定神，抱歉道：“对不起。”

　　洛佳琪冷笑一声，语气降到了冰点：“夏小姐的记性真好，不喜欢听别人说这三个字，别人就喜欢吗？”

　　夏之沐张了张嘴，不知道先解释洛佳琪不是别人，还是先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久久没有等来回答，洛佳琪神色不耐地回过头，表情却在下一秒僵住了，女孩的眼泪让她方寸大乱。

　　她没想让她哭的，她只是…

　　洛佳琪微不可觉地叹了一口气，她终是心软的，终是…不忍心。

　　洛泽洋嘲讽过她是为爱而活的人，曾经的她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对自己最坏的评价。

　　未曾想，一语成茧。

　　强忍下心里想要摸摸眼前这个小朋友的头的荒诞想法，口气不再似之前的冷利，不冷不热的道：“夏小姐，可以松开了吗？”

　　听到女人声音里的抗拒，夏之沐手上的力气一松，哽咽道：“你听我解释。”

　　“我…”洛佳琪本想说我们，话即将出口的一瞬间，又急急调转了话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洛佳琪怕自己会再次心软，不再给夏之沐说话的机会，用力地抽回手，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在背过身去的一瞬间，脸上终于克制不住的布满了悲伤。

　　她们回不去了，既然如此，不如各自向前走，不要回头。

　　洛佳琪刚迈出一步，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女孩的头靠着她的头，耳畔是女孩独有的温柔低哑的声音：“洛佳琪，我喜欢你。”

　　洛佳琪的身体僵住了，想挣脱又舍不得挣脱，最终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近乎贪婪地感受着这个在每一次孤立无援的时候期盼过许多次的怀抱。

　　四周的时间都慢了下来，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夏之沐的。

　　可真实世界不过才几秒钟，洛佳琪吸了吸鼻子，决绝道：“谢谢你喜欢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洛佳琪觉着自己的腿随着这句话开始发软，佯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都没能睁开女孩的怀抱，夏之沐的力气好像比以前更大了。于是低头去掰女孩的手指，手指一根一根松开，又马上握紧了。

　　洛佳琪无可奈何，只好放弃了手中的动作，把手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女孩的声音不再是曾经的明媚，染上了一丝悲伤：“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洛佳琪像是听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低声笑起来，“回哪去？从来没有开始过，谈什么回去？”

　　夏之沐吸了吸鼻子，低声问道：“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洛佳琪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一口气分成三次，才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说：“夏之沐，我要结婚了，但是那个人不是你，明白了吗？”

　　她知道这句话很伤人，也知道哪句话更伤人，但是她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那句：我不喜欢你了。

　　她还是喜欢她的，她没办法骗自己，也没办法骗夏之沐。

　　认识那会，洛佳琪觉着夏之沐出现得太晚了。

　　现在，夏之沐依旧出现得太迟了。

　　命运真是喜欢捉弄人。

　　后来夏之沐是被闻声赶至的小吕“请”出去的，不是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差，而是门口扒着好几个胆子大不怕死八卦的员工，小吕就是其中一个。

　　几个人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于是怂恿小吕这个被洛总“独宠”的小助理进去。

　　小吕很好的尽到了自己作为助理的职责，三言两句把夏之沐赶走了，还没来得及邀功，就在洛佳琪冷若冰霜的眼神中切身实际的感受了一把七月漫天飞雪。

　　小吕惶恐不安，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光，顺带拉上外面那些人，在一声声‘洛总对不起’中落荒而逃。

　　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安静得可怕。

　　手机适时的响起，给身心俱疲的洛佳琪一丝喘息的机会。

　　“喂？”

　　“佳琪，我到你公司楼下了。”

　　“我马上下来。”

　　“不急，我在咖啡厅等你。”

　　洛佳琪挂断电话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白金项链重新戴上，才拿了包下楼。

　　咖啡厅在洛佳琪公司隔壁，女人走进咖啡厅的时候，那个打电话的人还坐在窗户边的卡座上翻看着菜单，一头夸张的酒红色大波浪，格外显眼。

　　洛佳琪在其正对面坐下，声音愉悦：“珊珊，你怎么来了？”

　　元优珊把菜单推至女人面前，另一只手撑在下巴上，说：“我们洛总日理万机，当然只有我来找你了。”

　　洛佳琪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拿铁和热牛奶，又点了两个甜点才合上菜单还给服务生，转过头笑道：“你又取笑我。”

　　元优珊挑了挑眉毛，声音慵懒：“听说你家小朋友回来了？”

　　你听谁说的？消息这么灵通？洛佳琪在心里腹诽。面上却波澜不惊，说：“我们能不聊她吗？”

　　元优珊撇了撇嘴：“你不好奇小朋友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找你吗？”

　　元优珊到楼下的时候正好遇上蹲在马路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夏之沐，本想上楼的元优珊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改约咖啡厅，就为了多打量夏之沐几眼。

　　她见过这个小朋友不少次了，虽然是从自己好友的手机屏保上。

　　当然，这些她是不可能告诉洛佳琪的。

　　作为洛佳琪从大一至今的好朋友，她是打心底里讨厌阮千青，也讨厌夏之沐。

　　但比起洛佳琪那个所谓的‘未婚夫’，还是小朋友稍微好一点，至少洛佳琪喜欢。

　　洛佳琪纠正道：“她有名字。”

　　“好好好，你的沐沐行了吧？”元优珊特意把‘沐沐’两个字拖得老长，“她来找你，你什么都没问？”

　　洛佳琪：“……”

　　元优珊啧啧两声：“得，我知道了。”

　　洛佳琪低垂眼眸，说：“我只是…”怕听到无法接受的答案，也怕答案太令自己欢喜，好不容易建起的心墙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元优珊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撇了一眼洛佳琪锁骨下方的项链，继续问道：“既然还喜欢她，为什么不说清楚？”

　　她没有帮小朋友说话的意思，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好友踏进婚姻的坟墓，还是和不爱的人。

　　洛佳琪轻叹一口气，毫不介意地拿起好友的咖啡喝了一口，还是那么苦得令人无法接受，就像这段感情，还没来得及口齿留香，便先苦彻心扉。

　　如果说阮千青是她的结，那夏之沐就是她的劫。

　　哪怕一次又一次从希望到失望，可当夏之沐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那狂喜，避无可避。

　　洛佳琪对女孩的感情明明是如此的期许，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口是心非的人，才是那个胆小鬼。

　　当天晚上元优珊就看见从不发动态的洛佳琪，破天荒的发了一条：

　　若你不来，我便无恙。

　　如若你来，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