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关闭随身携带的电子产品...”
留着浅咖色短发的少女带着黑色的磨砂耳机坐在头等舱一个靠窗的座位上，一只手撑在脸颊上望着窗外来回忙碌的工作人员，眼底是不舍又期待的复杂情绪。
一年多了...不知道他们还好吗？她...还好吗？
飞机慢慢悠悠的转到属于它的跑道上，速度逐渐加快斜斜地飞上蓝天，隐没在洁白的云层中。阳光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有些刺眼，少女不舍的收回目光，拉下遮光帘，闭上眼小憩，不再看那些让她觉得内心安宁的如梦如幻的白云。
经历十四个小时漫长的飞行，飞机到达榕城时已经是午夜了。
少女匆匆忙忙取了行李箱，顾不得长途跋涉的疲累和时差颠倒的不适，径直跑到航站楼外，上了一台黄绿相间的出租车。
“师傅，西海码头。”
正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的司机，迅速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系好安全带，飞快地发动车子，往市区方向开去。
七月的南方哪怕入了夜，依旧闷热难当，司机舍不得开冷气，打开了所有的车窗，带着海滨城市特有的湿润的风吹进车厢里，给车内的人带来一丝清凉。
“接下来将为各位听众朋友们播放的是新晋歌手夏之沐的成名单曲...”
司机抽出右手换了一个频道，咕哝道：“也就这样吧，唱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少女闻言有些尴尬又有些许的不爽，把头上的鸭舌帽压得更低了。
一路无话，车停在了西海码头，少女付了钱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就下了车。
老船长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隔得老远少女都能听见客人划拳起哄的声音，还有悠扬的歌声，陌生又熟悉。
少女迟疑着推开那扇进出过过许多次的大门，把行李箱拉至吧台旁，台上表演的四道身影让少女红了眼眶。
而后，音乐声停了。
“之沐！”
“老大！”
四个人扔下手中的乐器，跃下舞台，纷纷围住了少女。
汤昊一马当先地抱住夏之沐，哽咽道：“老大你跑哪去了，我们都好想你。”
几人的眼睛都红得像兔子，七嘴八舌的抛了一大堆问题给夏之沐。戚曦晨一巴掌甩在了夏之沐的脸上，横眉怒目道：“你他X也知道回来？”
夏之沐诧愕地捂着疼痛不已的脸，缓了好一会儿，苦笑道：“我也是不得已的。”
戚曦晨冷哼一声，讥笑道：“您老人家是活回了远古时代吧？没有手机吗？”
“我到巴黎当天手机就泡水了，后来有时间的时候想去修已经晚了，里面的零件都生锈了。”夏之沐有些懊恼，“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好，连自己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
戚曦晨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口气也软了几分：“你不会再买个手机吗？还有MSN啊！”
夏之沐垂头丧气道：“MSN在国外用不了。”
见戚曦晨还有话要说，挡在两人中间的姜磊赶忙打圆场道：“七姐，老大已经很累了，我们上去说吧？”说着用眼睛瞟了一眼那些看热闹的客人。
喻瑾虽然也有一肚子的疑问和不满，但也觉得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拉了一把戚曦晨，低声劝道：“晨，有什么话去包厢说。”
不等戚曦晨同意，姜磊推着夏之沐走到二楼唯一一间空包厢里，安慰道：“七姐也很想你的，我去帮你拿些冰块，你的脸都肿了。”
夏之沐顺从地坐在沙发上，沮丧道：“谢谢。”
姜磊摆摆手道：“我们之间别说这么客气的话。”
姜磊前脚出去，戚曦晨和喻瑾后脚就进了包厢，一言不发地坐在夏之沐对面。
汤昊见气氛凝重，难得识趣的没有跟着进去，站在门外充当门神，一面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谈话。
“说说吧，为什么等了一年半才回来。”
“当年…”
-
法国巴黎的机场，夏文彬派来接夏之沐的司机早早就在机场的接机室等着了，手中举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用中文写着夏之沐的名字。
夏之沐不喜拍照，夏文彬交给司机的照片也是女孩还在上高中时期的合照，小孩子长得快，加之女孩上大学后完全张开了，导致十分难以辨认。
好在倆父女长的有七分相似，司机才敢出声叫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夏之沐，是字正腔圆的中文：“您是夏之沐，夏小姐吧？”
见女孩点头，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牌子，继续说道：“夏先生让我来接您过去。”
夏之沐没有怀疑，毫不犹豫地跟着司机上了车。
机场离市区远，车朝市区相反的方向行驶，沿途的繁花似锦的乡村风光美不胜收，这里的时间仿佛就是静止的，每一处都似一副印象派的风景画。
车平稳地驶进一个小镇，小镇虽小，主干道也仅有三条，但小镇周围种满了薰衣草，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夏之沐无心欣赏美景，小小的脑袋里都被担心和害怕填满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飞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漫长的飞行时间，更忘了自己是怎么到达医院的。
唯一记得是急症室前父亲那张憔悴的脸，曾经意气风发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下巴上满是茂密的胡须，眼睛因长时间没有睡眠而布满了血丝。
见到夏之沐的那一刻，夏文彬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女儿，害怕终是压垮了他的脊梁，失声痛哭。
那是夏之沐第一次见夏文彬哭。
夏之沐心底难受的要死，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原来眼泪早就已经在来的路上流干了。女孩喉咙微动，艰难地挤出一句话：“爸爸，妈妈…还好吗？”
夏文彬松开女孩，出口的嗓音干哑异常：“医生说脑部受到严重的撞击，其他地方也有多处骨折。”
夏之沐扶着男人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急声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当时演出的时候从后台冲上来一个陌生的男人，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扑倒了舒言，因为惯性两人一起滚落到台下，舒言先着地，脑袋磕到了盆栽上，紧接着又被那个男人压住了。”说着夏文彬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都怪我，没有保护好舒言。”
夏之沐蹲在男人身前，用手抹去男人脸上的泪水：“爸…你别自责了，我们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夏文彬扯了扯嘴角，想给女儿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沐沐，你累了吧？我叫lvy阿姨先接你去她家。”
夏之沐摇摇头，握住了那双给予过她许多温暖和安全感的大手，拒绝道：“不用了，我想在这陪你。”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夏之沐深吸一口气，试图用难闻的气味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其实是很累了，不止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走廊的尽头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叩响地面的声音，声音由远至近，停在两人身畔。
“文彬哥，夏。舒言姐怎么样了？”
夏文彬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拜托道：“还不太乐观，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lvy，你帮我把沐沐带回去休息一下吧。”
“好。”
lvy点头应下，拉起靠坐在地上一脸抗拒的女孩，“夏，先跟我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晚上我们再来替文彬哥，好吗？”
“我不要！我哪都不去！我就要在这里！”
“夏，别闹了！你们两个怎么一样的犟？非要都跟着躺在病床上才满意是吗！”
见夏之沐的脸全然没了血色，lvy知道自己失言了，疼爱地摸了摸女孩的脸：“夏，你听话，舒言姐会好起来的。”
夏文彬：“沐沐，妈妈如果醒了我马上通知你，好吗？”
夏之沐这才不情不愿跟着lvy回到一个两层的独院，独院离医院的距离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这里夏之沐曾经来过，虽过了多年但变化不大，大部分的陈设没有变，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夏之沐没有客气，也没有心情客气，直接走上二层离楼梯最近的一间房间里，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手里紧握着的手机，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抵不住身体的疲惫，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屋内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吵醒她，所以哪怕lvy再小心翼翼地出门，围栏关闭的声音还是吵醒了夏之沐。
夏之沐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屏幕上除了大大的时间，通知栏里空空如也，爸爸并没有打电话给她，意味着妈妈还没有醒。
夏之沐穿上鞋走进房间的卫生间内，本想洗把脸，却看见了lvy帮她放好了洗澡水。
摸了摸浴缸里的水，还是热的，看来放好还没有多久。
女孩锁上门，脱掉笨重的衣物，把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
不知道泡了多久，放置在浴缸置物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手机随着震动的频率碎碎地移动着，夏之沐只来得及看见来电人是爸爸，手机便直挺挺地落入水中，等女孩把它捞出来的时候，它已经罢工了。
夏之沐没时间抢救可怜的小手机，挣扎着从浴缸里站起身，连身子都来不及擦，随意套上两件衣服和裤子，踩着拖鞋就往医院跑。
“爸爸，妈妈是不是醒了？”
“医生说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但一次只能进去一个。我已经进去过了，你进去的时候小声一点。”
夏之沐换好灭菌服走进病房，那个美丽的女人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呼吸机，脖子被固定住了，手上还带着测心率的仪器。
“沐沐…”林舒言不好说话，有些艰难的唤道。
夏之沐快步上前，握住了林舒言微微抬起的右手，“妈，我在这。你别说话了，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多的是时间说。”
夏之沐静静陪了林舒言一会，想着病人需要多休息，又说了两句，才依依不舍地从病房里退出去。
夏之沐轻轻带上门，对着夏文彬说道：“爸，你先去休息吧，我和lvy在这就行了。”
林舒言醒了，夏文彬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问题，但心情也没之前那么沉重了，扬起今天第一抹笑容，笑骂道：“没大没小，叫阿姨。”
拒绝的话语脱口而出：“才不要。”
lvy和夏文彬两夫妻是一个交响乐团的，几人认识也有近十年了，因为和父母是同事，所以夏之沐才要叫lvy阿姨。
以前夏之沐是乖乖叫lvy阿姨的，自从认识了洛佳琪，对年龄这种事情敏感了不少，对于和洛佳琪差不多大的lvy她叫不出口那一声阿姨了。
lvy也不在意，帮腔道：“就是个称呼而已，没关系的。文彬哥你去我家休息吧，这里有我们两守着就行了，你已经几天都没有合眼了。”
夏文彬颔首，有些放心不下，又嘱咐道：“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lvy笑道：“你放心。”
夏文彬走后，两人并排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lvy出声问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什么垫垫肚子吧。”
夏之沐摸了摸肚子，她没什么胃口，但也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好，辛苦你了。”
lvy揶揄道：“什么时候跟我也这么客气了？”
夏之沐耸了耸肩，反问道：“那我不跟你客气？”
lvy哑然失笑，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叮嘱女孩不要乱跑，有什么事就给她打电话，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才离开。
夜已经深了，走道里静悄悄的，夏之沐衣着单薄，不知从哪溜进来的风吹得女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女孩把双手缩进袖子里，找个了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晃过几张人脸，喻瑾、戚曦晨、洛佳琪…
夏之沐猛然睁开双眼，摸出手机，按下home键，没有反应。
女孩不死心地长按开机键，依旧没有反应。
看来过两天要找地方去修一下了，不知道琪琪看见那封信没有？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夏之沐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那条项链是林舒言在她刚学吉他的时候送给她的，是一个很有名的吉他手用的拨片，林舒言找人打了孔定制了一条白金项链一并送给她的。
想起口是心非的妈妈，夏之沐心底一片温暖，身子也没那么冷了。
您一定要好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