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太平(完)613

  他痛得弯下腰,宋疆惊呼着唤人来。他却很高兴,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起人生能重来一遍更好。

  他知道她爱的是韩稷,他不想横刀夺爱,他只希望他的人生里没有遗憾。

  他希望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希望她哪怕是嫁给了别人也还是能跟他毫无芥蒂的做朋友。

  他回了家,戚氏依旧大呼小叫要去沈家理论。

  他也还是去了。 他不知道他冒昧地改变这些轨迹会不会使得事情出现另一种状态,他不敢擅动,他只要沿着前世轨迹,安静地等待着萧稷出现,等待着净水庵那日到来就好。

  到了沈家以后他静静看着才不过他肩膀高的她,张牙舞爪起来活像只小野猫。

  但是没有人提起他抱她的事,那是他已经私下请荣国公夫人出面摆平了。

  他的眼里充满了温柔,她也许发现了,几次疑惑地看着他,别过头,又扭头来看着他。

  他安然不动,只改成垂眸望着脚尖。

  沈家的一切都充满了亲切感,自从她出嫁,他已经很少到这里来了,偶尔只是去找找沈宓或沈莘。

  戚氏毫无疑问的落败回府,顾至诚不出意料地打了他板子,而没过几日沈宓又毫不意外地带着她到顾家来赔罪。

  沈宓和顾至诚在正厅相谈甚欢,他跟她在侧厅胡床上四目相觑。

  当年很多细节没在意,如今再看来,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桌上的掰指,似心事重重。

  在之后没多久沈家就出事了,她应该是在烦恼这些。

  他默默观察了她半日,忍不住在她递了掉落的掰指回来时道:“你喜欢,便送给你。”

  她震惊地张大眼,模样可爱极了。

  即使隔了一个甲子的时间,他脸上也还是浮出了红晕。

  她就是有一种魔力,能使得他无论何时都能因她而红脸。

  她震惊又把它推回来,“我才不要,回头你又告状说我拿你的东西。”

  “不会。“他强忍着心头涌动,“我说给你就给你。”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盯着他骨碌碌看了片刻,“男女授受不亲,我才不要。”

  他便就笑了。

  原来她真的打小就这么自律。

  与她在一起那么些年,除了吃的东西。她从来没有收过他别的什么。

  他可真喜欢这些有原则的她。

  之后,顾至诚和沈宓成了好朋友。

  两家的关系也日渐融洽。

  她所遇到的沈家带来的烦恼跟前世别无不同, 他总是适时在她要出现的地方出现,用着他即便相隔了一个甲子那么久也仍然没变去的傲娇接受着她的一切求助。

  他们跟随顾至诚和沈宓他们去庄子里钓鱼。他“欺负”大黄,只为怀念她当时气乎乎两肋插刀的样子。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她治大黄的伤药,只因为怀念她成功报复到他时的大笑声。

  一切都是珍贵的,如同花上的露珠,因为具有时限性。

  只要萧稷出现。他就会变得没那么重要。

  萧稷出现了。

  在她去调查伍姨娘死因的时候,他遁例暗地里保护她,他见到她在马车下被人群冲散,在巷子里年少绝美的萧稷眼露杀机地盯着她。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初相逢竟是在 这里,在这一日,他的心如刀绞,本以为熟知她世界里的一切,没想到仍然还有些他并不知情。

  他跟随她和萧稷去到秦府外,然后等她出来后一道回胡同。装作百寻不见的样子追问她去了哪里,她到底什么也没说。平静得跟任何时候一样。

  他也没说什么。既知结果,何必伤心?

  萧稷到府里来时他也很平静,虽然挣扎着,但还是严格地按照记忆里的样子跟他聊天,陪他说话,去到院子里。

  她像只蝴蝶一样翩翩进院来,萧稷百般为难她,他一直旁观着,没有劝阻,因为想到他们日后的恩爱甜蜜。实在已装不出来。萧稷拎着她的领子冲她发狠的时候他看到她眼里的委屈,却终究还是没忍住,冲上去敲酸他的手腕将她放下来。

  “雁雁还是个孩子。“他只是这样说。

  又岂能说得更多?他们来日是夫妻。

  前世里他以为他们之间只是偶然产生的矛盾,本着息事宁人的原才没有出手。可是这世不同了,既然他们日后还要有纠葛,还要联手对付那么多敌人,又何必把关系弄到那么僵?

  她躲在他背后跳起来大声地骂萧稷“混蛋”仿佛他是她的保护伞。

  他心疼得想落泪,只要她愿意。他也愿意让她在身后躲一辈子。

  他将她送回了沈家。

  回来后萧稷问他:“你跟那丫头什么关系?”

  “没关系。不常往来的邻居。”他微笑道。

  萧稷深深看了他一眼,走了。

  这之后他们又似有些交集,不过他已只是听说了。

  他知趣地不去插足他们之间的事,就如同前世根本未曾发觉一样。

  但他不去关注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她的行踪,不久后沈思敏带着杜峻到来,当最后沈思敏打算用蛇来助杜峻玩英雄救美的戏码时,他暗地里抓了几条蛇进杜峻裤裆,把他整成了终生尿不净的不治之症。

  这一世,他不能让自己伤害她,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企图对她动歪主意。

  她不知道这件事。他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把大棉袄换成了小棉袄,跟他述说她的姑姑有多么可恶,杜峻有多么混蛋,沈缨有多么让人头疼。

  而前世她从来没有这样跟他抱怨过,这一点小小的改变使早春的他的心里十分温暖。

  他喜欢她,无论前世今生,哪怕她不是他的,这世的守护能换来这一点改变,他也觉得赚翻了。

  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只知道对她的喜爱可以深刻到把这份记忆带去每一辈子。

  他常觉得,他身体里某一个骨节,他三魂七魄里某一缕魂魄,就是她变幻的。若没有她,他生生世世都不完整。若说前世对此还有些迷茫,加上这一世重新再来的体味,他已然清晰明了。

  这一年里,终于有人发现他的洁癖彻底没有了。也终于有人发现,他看上去并不那么闷了。

  他看着庭前花开花落,一面暗中替她简化手头待办的事,有意无意地给她提供些线索,一面静心等待着净水庵那场变故来临。

  终于中元节来临了。

  他平静地换了衣,备了马,去寻她一起去放孔明灯。

  他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仅仅只有能力顺着前世的轨迹走一回,顺手纠正他所有的遗憾和错误。至于她的人生,他不想改变。

  去的途中她很高兴,不停隔着帘子问他街上有什么,又不时指着路上的玩意儿让他买进车。

  很快乐。一切跟记忆中一样。

  只不过,火起的时候他已经去了让宋疆传信给官府, 然后蒙着面寻到她,把她带到安全地方。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庵里若不死几个人,安宁侯何以得到最后的惩罚?她的心下又如何能安乐?这是安宁侯造的孽,她会给天下以公道,而这一世他不想去关心别的事,只希望能够心安理得守着她到老。

  这一世,他只为她而生。

  突然而来的火情当然是让人骇然的。

  他抱着她从火场转到已经燃烧过后的废墟,在掠起的过程中他感觉她的手在轻轻地拥着自己,但他相信是错觉,她从来对他无感,更不会对一个陌生的蒙面人展现亲昵。她只是比常人更冷静更聪慧,也懂得审时度势。

  他把她放下来,塞了把小刀给她防身就藏到了暗处。

  她皱眉站在当年他拿剑杀她的废墟里,扫视着周围这一切,她眼里有波澜,似疑虑,似戾气,却唯独不似恐惧。

  他抱着剑背靠在墙角落,像遥望原野里一朵苍劲的茑尾花,他的心他的眼,他的神他的魂,全部都付著在上头。

  即便有过一段不短的人生,即使七十多年的生命里也见识过无数出色的女子,在他心里却没有人能比得上宜动宜静的她,她永远不知道害怕,不畏强权,永远有勇气去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同样出身钟鼎之家,自幼接受过卓越培养,但仍然缺乏她这种敢于面对一切的勇气。

  前世他若有勇气,如何会在犯下错误之后不敢面对她,如今看来, 他不是只要立刻转过头去寻她不就成了么?

  时光不能倒流,而如今时光已然倒流。

  第620章 番外:顾颂——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他知道她很聪明,为了不影响到原先的轨迹,也为了能够依旧看到她幸福地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他只能够小心翼翼地作着更改。

  过了今夜,她依旧会回归原位,跟萧稷继续他们的合作,并且,往相伴终生的路上走去。

  没过多久,萧稷果然如期而至,她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便携着她步出火场。

  他在暗处默立片刻,也慢慢地脱去夜行衣走出来。

  这一夜的纷乱熟悉得如同就发生在昨天,他知道接下来她会很安全,因此并没有再跟随在后去保护。

  他仍然去了东台寺,在禅房里睡了三天三夜,然后爬到后山上去看朝晖,看夕阳,看月亮,看星星。

  前世里这几日他过得醉生梦死,不知今夕是何夕,这一世他也喝了酒,但不是那样喝,他提着壶,对着天空,小口小口的酌,仿佛这壶里装的根本不是酒,而是他两世无果的情,没有痛苦,没有煎熬,守护她到这里,是他未曾完成好的使命。

  在山上呆了几天,他才慢腾腾下山回府去。

  这一世他没有误伤她,所以也就不存在会有人来找他。

  何况他出来之前已经交代过宋疆,有事要出来几日。

  他不回去,只是不想把世事改变得太多,事实上这次他没有出现,也没有被安宁侯所利用到,这对安宁侯来说就已是最致命的软肋。

  麒麟坊里很安静,显然有四五日的时间已经足够把这场风波按下去了。

  他打算再回戚家住段日子,反正他的存在已经不重要。

  进了院子,走了两步他就停下来。

  院里的石榴树下,已经开始结出小灯笼似的石榴来的树下石凳上。侧对着门坐着个人,天气还热,她穿着烟罗纱的素色衣裙,齐腰的长发披在玲珑的背上,托腮望着头顶的石榴,像从梦中走来。

  他有一些错愕,记忆好像出现了些偏差。他并不记得这个时候她会出现在这里。

  “你回来了。”她偏过头。嫣笑着,语气自然得好像他不过是去隔壁取了个什么东西。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问她:“你没事吧?”也很平静。也很自然,竟然一点也不再激动。

  她仍是笑着,慵懒地站起来,两手负在身后。扬起下巴道:“你说呢?”

  他说不出来。看她的样子,应该没事吧?前世她都没事。这世当然就更不会有事了。

  他亦笑了笑,缓缓走到桌旁坐下,说道:“没事就好。”

  萧稷是很爱她的,看到她这样。他忽然有种把自己珍藏了两辈子的珍宝送到他手上了的感觉。

  她没有很快走,而是一面敲诈着他的零食,一面夸张地述说着那夜里的惊险。一面吐露着自己有多么委屈,他发现这一世的她比起前世。越发像个孩子,肆无忌惮地发着牢骚,缠着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面取笑他的闷性子,一面又睁着一双幽深的眸子趁他不注意时定定地望着他。

  最后,她居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她这是彻彻底底地信任了他,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那天夜里他虽然蒙着面,但或许已经被鬼灵精的她认出来了。

  他心里竟十分安定。这样也促使他想要更好地帮助她和萧稷。

  萧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他能够走得顺利些,那么她未来的日子也会少担惊受怕很多。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提供些关键的信息给萧稷,使他提前知道陈王府的郡主或许在世,而中军营的千总吴东平就是王妃手下三千死士之一,萧稷天生就具有强大的号召力,很快他拿下了楚王又拿下郑王,萧霭妤被他提前找到,而最关键的是,他改变了想扶助赵隽登基的想法。

  一切都顺利到不行。

  萧稷的目的与她基本一致,有他顾颂当萧稷的军师,已经根本不需要她出面做什么。

  萧稷的登位,比前世早了三年。

  他们的婚礼,也就推迟到了正常的年岁。

  这一年萧稷二十一,她十六,凤冠霞帔美得如同画上人。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不平衡,他很安然地接受这一切。

  他看着她凤冠霞帔踏上皇宫遣来的喜轿,开始发现,他对她的情意竟然又有了变化。

  前世他没有看到她上轿,这世看到了。

  前世他没有一段完满的友情,这世他拥有了。

  他的使命提前完成,他的遗憾填平了。

  他开始怀念起前世的妻,那个处境窘迫但是始终蕙质兰心,温婉得似能包容天地的女子。

  前世里他有七成的岁月是跟她一起度过的,春夏秋冬,朝夕日月,每一个时刻都刻上了她的烙印。她与他共同拥有面对新生儿女的喜悦和激动,拥有教养他们长大的珍贵的点滴。她是他的未亡人,而他似乎全然忘记她了。

  他邀沈莘一起驾马到了徽州,找到杜家。

  丧母的她正在继母的逼迫下为弟弟无心闯的祸给妹妹认错,坚韧的她傲如青松,隐忍的她如海纳百川。

  他想起成亲后在他风雪夜里归来时亲手替他煮羹汤,酒醉归来后她跪坐在榻上温柔的给他揉胸口,他得了皇上嘉奖,一贯不多话的她面对他的招手也只是微微一笑,略向前走两步,给他递个帕子擦汗便似此生已无憾。

  他从来不知道杜家把他们三老爷的长女许给他之前,竟然承受着这么不堪的生活。他自认爱她敬她,却从来也没问过她少时的处境。他们相伴五十年,她从来没跟他抱怨过一个字,从来没背地里使过一个奸巧,即使那时候薛停打趣他让他纳妾,被她无意听到了。她也只是默默地临窗坐了半宿。

  他以为她是杜家的嫡出小姐,即便是生母不在了,依照杜家的家世,规矩也不该坏到如此地步。

  却没想到既然杜峻会被沈思敏养歪,在这些年的凋零中别的子弟也有可能被养歪。

  若兰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外任着知府,家里却乱成一团。

  他记得前世里是沈宓来做的媒。支支吾吾地来跟顾至诚打听过之后就提到杜家有这么位姑娘。知书达理,温婉秀慧,是连沈夫人和华夫人都曾赞过的大家闺秀。只可惜丧母,也不知道顾家讲究不讲究这层。

  那年他都已经二十一了,戚氏急得头发都快发白,他自己也没有意见。因为对沈宓无条件信任。

  事实证明沈宓果然没说假话,她确实贤良淑德让人无可挑剔。

  他忽然发现。他的遗憾除了沈雁,还有他忽视了那么多年但却自以为尽到了所有责任的他的妻子。

  他几乎没有思索地走到她身边,扶直她的肩膀,解下宝剑摆在杜夫人面前桌上。只说两个字,提亲。

  杜夫人从急匆匆赶来的沈思敏口中得知他的身份,惊得脸都白了。要支吾。要推托,他却当场问沈莘要来纸笔写下自己的庚帖。

  饱受惊吓的不只杜家一众人。还有同来的沈莘。

  但,没有人敢拒这样一门婚事,荣国公府的小世子,不但有爵位,还有兵权,更加重要的,他是当今圣上视为心腹的宠臣之一。

  杜家没谁有这个胆子,杜夫人也没有。

  他在杜家住下来,等着她来寻他。

  他从来不勉强任何人,但杜若兰是他前世相濡以沫五十年的妻子,是他未来的儿女的母亲,也是甘心在他夜归时起身替他洗手作羹汤的枕边人,他不想放过。

  第二日傍晚,她到底来了。

  她在桃花开了的长廊下,踟踟蹰蹰地,仿佛生怕踩死了蚂蚁。

  他在屋里假寐了半日,索性从她身后门里走出来,“有话说么?”

  她明显吓了一跳,但是还好,除了眼里有波澜,身姿依旧是端正的,仪容依旧是无懈可击的。

第618章 太平(完)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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