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等待
她精神状态非常好, 浑身暖洋洋的连眼睛也不想睁开。
只是之前太过于沉浸在南春那个人设中了，对于她来讲, 还是非常的伤。
哭得太多了, 脑子发昏。
然而现在不一样, 她没睁开眼，也能感觉到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摄入, 跳跃在她的脸上，空气中, 干净得连浮沉都消失了。
她睡在被窝里, 跟鱼宫那冷冰冰的寝殿不同，那是一种仿佛灵魂都在此刻得到慰藉的安抚，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她应该是回去了的。
所有的阴暗、晦涩、痛苦不堪的记忆都褪色成为电影中的黑白胶片, 被一台冰冷无情的摄像机给框住了, 也许将来还会成为墙上挂着的照片，供人欣赏和讨论和思考，那些残忍的记忆已经不会再来骚扰她了。
唐悦睁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在周围晃荡了一圈。
房间内非常宽阔, 干净整洁，诺大的空间内，米白色的衣柜、纯白化妆台，上面各种化妆品整齐的摆放着，唐悦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她这是在哪？
唐悦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她好像记得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回到大荒的，睡着之前, 是她的发情期，都足足的做了两天才算完。
她这一觉，是睡了多久啊。
如果时间长了，北姜肯定会非常担心的。
掀开柔软的被褥，唐悦下床左找右找没找到拖鞋，于是光着一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前面的门前，刚扭了门把手咔嚓一声开了，门外顿时窜出来几个人。
唐悦头发乱糟糟的，她的眼神非常呆，愣愣的看着这几个人好久，才吞吞吐吐的叫出了有些陌生的名字。
“衡……子舒？你们怎么在这？”
上官子舒一行人，得知唐悦醒不过来的消息，纷纷从外地赶了过来，一直被周昌觉拦着不见，结果今天终于使了个小计支开周昌觉后来到唐悦待的那个房间，刚准备推门而入，没想到门就被打开了。
唐悦精神状态极佳，一点也看不出来周昌觉不小心透露的消息中的那样，成为了一个醒不过来的睡美人。
楚川在旁边低声咳嗽了下：“感觉怎么样？”
唐悦眼底复杂一闪而过，她像往常那样说了自己感觉很好，不错别担心三连后，又朝着她们一行人望了望，足足两圈也没找到想找的那个人。
上官子舒甩把大波浪，朝着唐悦抛了个媚眼笑道：“找北姜啊？北姜今天刚好被她哥叫过去，有事，还不知道你醒的消息，估计得过会能赶回来。”
唐悦迟疑的开口问：“我睡了很久吗？”
上官子舒没意识到她语气有些不对，半带开玩笑似的说：“不久不久，一周而已。”
见到唐悦微微表示深深的震惊后，上官子舒正欲说些什么，从后边猛地走出一个人来，将她推开。
——是周昌觉。
唐悦感觉他有点陌生。
在大荒呆的太久，差点把她脑子记忆都给弄混淆了。
她看见周昌觉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话，耳朵仿佛安了自动屏蔽器，什么都听不见，深思魂游天外一副放空的状态。
她在想北姜。
周昌觉先是把外面的这堆人给推走了，才碰了碰唐悦的肩膀，道：“我们进去说。”
唐悦点了点头。
两人双双进了房间后，周昌觉给她倒了杯温开水放在她手心里，随便找了个塑胶板凳坐下来。
唐悦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感觉怎么样？”
唐悦摇头：“很不好。”
“怎么不好了？”
唐悦抬头看着他：“精神状态好，但心里还没缓过劲。”
“要给你找心理医生么？”
唐悦无奈道：“心理医生不是针对人才会有效果么。”
周昌觉挑眉，“难道你不觉得人和妖的心里状态都差不多么。”
唐悦捧着温热的杯子，缓缓摩挲：“也许吧。”
“北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这是在哪呢？”
“你现在在组织里观察，离你睡过去已经过了一周，北姜担心给我打电话之后，我把你弄过来的，她今天哥哥叫她回去有事，错过了你醒来的时间了。”
唐悦没作声，等捧起茶杯喝了口，才缓缓道：“不，其实她没错过。”
见周昌觉并不能明白她的意思，唐悦也没有给他解答的想法，她道：“周哥，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你问。”
“《妖怪图志》谁纂写的？”
“不清楚，我来这里任职时就有，好像是以前留下来的。”
唐悦若有所思的点头，突然道：“其实人鱼没那么脆弱的。”
“你说什么？”
“我说，”唐悦朝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人鱼，跟《妖怪图纸》对人鱼的介绍并不对。”
周昌觉似乎想问她一些事情，忍了忍还是没问。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证件本递过去。
“这是妖族族内如果有同性伴侣结婚的话会统一发放，也会在组织内注册登记，一旦登记之后，除非是发生了重大错误才能离婚，届时政府那边也会收到这些讯息。”
唐悦放下水杯，接过来。
封皮上是鲜红的，中间靠上时，写着妖族两个鎏金字体，靠着妖族下面一点，结婚证这三个字印在下面，像是被打印机打出来的那样，还有些油墨的清香味。
她翻开了这结婚证样本，里面的内容跟网上经常po出来的，在人类世界里领证的模样差不多。
唐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楚问之直接让南春嫁人时一点也没考虑过她喜欢不喜欢，而今唐悦终于可以跟心上人在一块了，还能光明正大的领着结婚证，这是她从前基本想象不到的事情。
她应该高兴的。
“不过唐悦……”周昌觉目光深沉，“我得提醒你一句，结婚这件事一定要慎重。”
“你很了解北姜么？”
唐悦低声笑起来，她眉目松软温柔，嘴角微勾，像是即将跟心上人走向幸福生活的小女孩一样，对着未来充满了憧憬。
“可能我并没有那么了解北姜的所有，但我能保证，我跟她在一起，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开心到这世间的任何事情都替代不了。
周昌觉不由加重自己的语气：“她……她可能，她可能喜欢的不是你。”
“哦？”唐悦来了兴趣，“喜欢的不是我？那是谁？”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
唐悦觉得周昌觉真是奇怪，好像她一觉睡醒了，就换了个芯子似的，对着她也不再是那种生怕她含在嘴里化了，捧在手里摔了的态度，而是淡定中多了几分微妙的同情。
这种态度直接将两人的关系拉得更近了一点。
唐悦一直都不喜欢别人将她看得跟天上的明月一样，秉承着只能远观不可靠近的想法，略微跟她保持了些距离，妖族天生被人鱼吸引，他也能面色如常的跟人鱼打交道，尽管可能有那么一次失态，但这也说不定，说不定本来就是周昌觉的玩笑话。
周昌觉见她那么坚持，于是将北姜的身份跟她说了下，末尾来了一句我只是揣测，上面的话没有什么分量，你听一听心里有个底。
传说妖族中有个巨厉害的大佬，喜欢上了一个人。
至于是不是人，那这事还得好好经由后世出土的东西中拿出像模像样的实锤来。
那个人与她相爱相杀，一通骚操作后，大佬表示你自己开心就好，然后她跑去轮回，一直轮回到了民国最动荡的时期，跟着那时候还要大的大佬一起打仗，打到了最后□□广场上解放时都有她的影子，大佬就问这个妖，你为什么一辈子不结婚生子？
妖族大佬表示我在等的那个人还没出现，那个人觉得她脾气太暴躁了，不喜欢她的性格，她才跑出来作出一番天地后给对方发消息终于有勇气通知对方时，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等大佬继续追问下去，她才扭捏的说：“其实是我梦里的一个人啦！梦中情人！”
大佬以为她在开玩笑，没想到她最后死了也没成家。
建国初期时，妖族纷纷奋勇杀敌，差不多死的死伤的伤，大佬感念她的功绩，又得知了她也是一只妖，于是与她签订了各种建国后的合同，她表示绝对不会给人类造成麻烦，她还要专门成立一个组织来束缚这些妖，但一些妖实在是太不听她的话了，只能用术法来强迫性的签了合同。
合同一旦签上，就跟那契约似的，自动被看管起来。
能力强悍的大妖，被制约得更厉害，建国后，那些合同便自动成为了人间和妖界的约定，从建国后出生的妖，不用强迫摁手印，也自动会被这些条款给压制住，有些条款可能不那么人道，就一直修修改改，改到最后不能增加新的东西，只能不断打补丁。
后来，组织里才知道，那其实不算是一只正宗的妖族，而是一只半妖。
而且这半妖，跟传说里的那一位非常像。
手段狠辣，英勇果决，连打仗时也是那么充满了好运。
那支钢笔，周昌觉是仔仔细细从内到外，看了好长时间才从羊皮纸当中辨认出是当年一笔一笔写下那些条款时妖族大佬用的。
不过……怎么会落到乔震手中？
这值得好好思考一下。
乔震看上去跟妖族没有任何联系。
而且——这支钢笔是他送给北姜的。
北姜，上一次周昌觉去北姜的家里，是真真切切的差点被吓死了的。
她笑得人畜无害。
可周昌觉硬生生的从她笑容里，看出几分当年那位大佬的杀气。
明明模样那些都变了，周昌觉以前还没化形时是人类里一个道士圈养的一个小宠物时曾见过他一次面，那一次……那位大佬有史以来脾气发得最大的一次。
连她顶头上司也降不住她。
隐隐约约她说的是：“怎么可能找不到！”
火冒三丈，随时能杀人的那种。
小仓鼠瑟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的捧着爪子。
他被一个笼子装着，放在大佬用的书案上面，与大佬眼对眼。
大佬眼底的怒火简直不能用词语来形容。
从那以后，周昌觉再也没有见过她。
听说后来是发疯死了。
也有其他妖说是吐血而亡。
按照她那个火爆脾气，被活生生给气死也不是不可能。
所有与北姜相遇的第一眼，周昌觉并没有对她产生忌惮，而是有些轻视的。
轻视她作为一个娱乐明星，不值得被人鱼喜爱。
但就那么随随便便的一眼。
他就闭嘴不说话了。
周昌觉当然是不可能对着人鱼展现出自己丑陋的一面，捡着几个比较重要的事情跟她说，完了以后痛心疾首：“你一定要好好观察观察，万一把你当成替身了，离婚是可以离婚的，但你不会难过吗你说对不对！”
唐悦啼笑皆非。
她心情经过周昌觉这么插科打诨，已经好了很多，雾霾去了大半后，唐悦郑重道：“我会仔细考虑清楚的，谢谢周哥关心。”
周昌觉沉重的揉着太阳穴。
唐悦看出他眼底的疲惫，于是让他去休息。
周昌觉起身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又转过来注视着唐悦。
唐悦受到信号，抬起头看他：“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周昌觉道：“有时间了跟苏锦打个电话，上次我去你家，她跟我说如果你玩够了，就回去住几天，还问我，你是不是找男朋友了。”
唐悦：“……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你不是找男朋友，而是找了个老婆。”
唐悦都能想象出苏锦瞪大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她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了，谢谢。”
“没事。”
过了一会儿，唐悦久久没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又抬头，发现周昌觉有点想说话，纠结半响，还是道：“你睡了一周了，有没有梦见什么？比如梦见我？”
唐悦咳嗽一下：“没有，我倒是看了几个不错的小电影，你想让我跟你分享一下么？”
周昌觉恼羞成怒：“……不知羞！”
唐悦哈哈哈笑，把枕头一把用力的朝他扔了过去，“明明是你要问的！”
周昌觉生气的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唐悦等他走了以后，才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周昌觉的话可能并不是空穴来风。
唐悦之前她表现得认真，周昌觉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诱导她，那么，极有可能确实是存在着这么一件事。
开诚布公谈了一个多小时，唐悦也了解到了那个妖族的开国大佬。
性格暴躁，热烈如火，运气好到爆？
嗯……瑶光性格那么冷，要是真轮回成了这种脾气，唐悦还隐隐有点小期待，不过她还是更喜欢温温软软的北姜，抱起来那么舒服，也不跟她呛声，也不会整天冷着脸对她。
嗯，还是北姜好。
瑶光是如何成为北姜的呢？这中间经过了多少的事情？才能将一个人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一个冰冷无情，一个温柔如水。
瑶光之所以后面是那种性格，跟她原来在人间的遭遇还是有很大关系的。
北姜从小生活在这么美好的家庭当中，每个人都对她很好，就像南春还小的时候，一切还没发生时，所有妖族包括人鱼本身对她都非常的好。
这样一想的话，从根子上还是能彻底把人改变的。
但有个问题是，瑶光性格是冷的，也不爱跟人说话，闷着不吭声，那么没有安全感，最后唐悦在大荒东海鱼宫都不知道她有没有为她动过心。
如果动过……那是为南春动的，还是因为她唐悦动的？
这值得推敲一下。
唐悦绝对不承认是自己吃醋了。
万一南春和她的灵魂是两个人呢？
这……她绝对没有绿帽控的倾向！她拿自己爱吃的鱼做担保！
北姜听到消息赶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唐悦刚醒来还没觉得饿，但时间长了就觉得腹中饥饿，急需东西来填饱肚子，周昌觉给她端来了一份外卖，唐悦表示要等北姜到了才吃饭！
她看着周昌觉端来了又沉默的端着走了。
临走时，还丢下了一句：“冷了就不好吃了。”
当时唐悦正饿得两眼冒星星，不知怎么，从房门外漏进来的空气中，闻到了一丝丝的香味。
嗯，没有肉。
肯定是北姜来了。
她屏住呼吸等着对方敲门，在心底默默数着时间，想着北姜想在外面站多久，为什么来了也不敲门进来，而是站在门外盯着冰冷冷的大门，也不想见见她这个鲜活的鱼！
北姜在门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敲了敲门。
唐悦的声音从里面穿出来。
“请进。”
北姜抿了抿唇，心中松了口气，扭开门把手，就发现唐悦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她头皮发麻了下。
双腿不由得后退半步。
那声请进有可能是她出现错觉了。
北姜再一次吸了口气，双手拎着保温盒小心翼翼的走进。
如果唐悦刚刚睡着，那她就等着她早点醒来。
醒来喝她带来的皮蛋瘦肉粥。
北姜刚一靠近床边的时候，唐悦骤然睁开眼。
两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