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晕倒100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过着这种生活吗?”沈远宜没回答她,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她站了起来,眼中闪着泪花,她像抚摸雕刻品似的抚摸着古今,她的手指在古今的脸上一寸一寸地划着,从额头到眉眼,从鼻梁到下巴,摸着摸着,沈远宜竟用力地在她脸上捏了起来。

  古今感到疼痛,一把打掉沈远宜的手,她愤怒地看着她,“夫人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沈远宜怔怔地看着古今的脸,又道:“你可知道,我做梦都想毁了这张脸,就是因为这张脸,害了我半辈子都逃不掉!”沈远宜说到最后,仰头痛哭起来,“我逃不掉你知道吗!”沈远宜歇斯底里地吼着,而古今也明显感受到她的恨意。

  不过她在恨谁?恨自己母亲吗?

  古今深呼了口气,她不知道母亲与沈远宜之间有什么关系,可现在明显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沈远宜现在十分脆弱,她只能打感情牌,“夫人别难过。”古今说着扶着沈远宜坐下来,她坐在她旁边,慢慢拍着她的背。

  古今这一番安慰,沈远宜果然平静了许多,她转头看着古今,轻轻道:“你同你母亲一样,顶会抓住别人的心思。”

  古今手略微一顿,她看清了沈远宜眼中的打量,便稳了稳心神,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是女......”古今本想说“女孩子”,可这个词放在沈远宜身上恐怕不太合适,于是话锋一转,道:“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话可以敞开心扉地说。”

  古今本就因为“女人”这两个字而心里别扭,没想到沈远宜直接驳了回去,“女人?你年纪轻轻就能算得上女人,你被人开过苞了没有?”

  沈远宜这连环攻击让古今哑口无言,她第一次碰上这种难以解决的情况,不是找不到词来反驳她,而是她没办法像沈远宜一样口无遮拦。

  “夫人......”

  “你身材这样好,是男人喜欢的样子,不知道便宜了谁。”沈远宜继续说着。

  古今听完她这句话,脑海中下意识地出现了宁伯渊的身影,她强迫自己不要想,但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沈远宜见古今红了脸,便认定她有了男人,“是谁?”

  古今看沈远宜毫不顾忌地打探自己的私事,她自然也没有给她好脸色,既然感情牌打不通,那她就要拿出杀手锏了。

  古今从口袋里掏出半张照片递给沈远宜,道:“夫人,曾有人给我寄了这半张照片,不知道对方想告诉我什么。”古今顿了顿又说:“对于我母亲的死,我也曾调查过,知道她是被人害的,我沿着‘鸽花’这条线查下去,发现对方的手腕上有这样的疤痕。”

  古今仔细观察着沈远宜的神情,见她诧异地盯着照片里的那只手,她接着说:“我不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但我想着哪日回去一趟,查到了这照片上的人,我一定要亲手将她送到警备厅。”

  这时,沈远宜已经开始冒了冷汗,古今加重了语气,“夫人,您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我手里证据确凿,凶手一定难逃法网。”

  沈远宜听完仿佛有些神志不清,她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捂着太阳穴,双眼瞪大,黑眼珠子紧紧地盯着那半张照片。她的眼白越翻越多,古今差点以为她要昏厥过去了,这时,沈远宜惊恐地说:“是她,绝对是她!她到现在都还想害我!”

  古今一听这话音,便知道自己原来猜得八九不离十,真正的凶手,果然想利用这点来转移目标。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认识这照片上的人?”古今试探着问。

  沈远宜直摇头,后又笑了起来,“哪里是认识那么简单,这分明就是我!那个贱人,到死了还想污蔑我,想得美!”

  古今一听,猛地站了起来,“死了?”

  沈远宜笑得越来越大声,“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件事竟然还能浮出水面,哈哈哈!”

  古今见沈远宜不太清醒,便忍住自己心中的疑问,她在等沈远宜平静下来,可是到了这时,连她自己也平静不了。

  半晌,沈远宜渐渐冷静,她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古今知道正是刺激她的好时候,她道:“夫人,这照片上的人若真是你,那可得想尽办法洗清冤屈啊。”

  沈远宜侧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来之前,一直将另外那半张照片交给警备厅厅长保管着的,他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说等我从广南回去,一定要彻查这件事。我怕......”古今装出为难的样子,“我怕他真的查到您身上,那可说也说不清了啊!”

  古今撒起谎来,脸部不红心不跳,那半张照片早随着宁夫人的死,消失不见了,此时,她只能炸一炸沈远宜,先把这几人之间的关系理清楚再说。

  沈远宜一听果然吓了一跳,想到后果她更是脸色白了白。沉思了好久,她才清了清嗓子,准备把这些陈年旧事拿出来说道说道。

  沈远宜一开口,便是浓浓的叹息声,“我就没见过那么狠心的姐姐。”

  古今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但直觉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否则,不可能连宁夫人的丧礼她都没参加。

  “我年轻时也有个相好的,我们情投意合,相处甚欢,原本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是——”沈远宜顿住了声,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多年前,沈远宜与宁夫人沈清娟可是上京出名的姐妹花,那时上门提亲的人数不胜数,沈远宜就相上了其中一个。

  那个男人叫高政,他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尤其是那肩膀,雄厚又宽广,沈远宜正是见他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便决定与他交往试试看。

  高政也喜欢沈远宜这种大家闺秀,没多久,两人便瞒着家里人交往起来。

  沈远宜之所以没敢告诉父母,是因为高政出身不好,那日也是被媒婆催着过来的,否则他连沈家的大门都不赶进,可没想到,这两人一见面就看对了眼,一投入爱河,便一发不可收拾。

  沈清娟见自家妹妹最近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变得活泼爱笑起来,她便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于是有一天,她跟踪沈远宜,便知道了她与高政之间的事儿。

  沈清娟未出嫁之前是个爱管闲事儿的主儿,尤其在看到高政出众的样貌的时候,她更是想要横插一脚。

  一日,沈远宜又跟高政出去玩儿,沈清娟便把这事儿告诉了母亲,她们的母亲没有文化,一味地封建思想,知道后大发雷霆,觉得这样的女儿有失姑娘家的颜面,一气之下,竟将沈远宜锁了起来。

  沈远宜整日窝在房间里,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恍惚起来。一开始她以绝食相逼,她母亲见了于心不忍,便给她盛了饭过来。可她姐姐沈清娟竟然当着她的面把饭扔在地上。饿了很久的沈远宜看见香喷喷的饭菜躺在自己的脚下,一时间崩溃起来。

  她知道姐姐就是想撮一撮自己的傲气,将自己折磨得不像样子,她倒是舒心好过了。

  沈远宜望着脚底下的饭,拼命地踩了起来!

  踩到了汤汁,不小心滑了一跤,她也不停顿,坐在地上,抬脚用力地朝饭菜砸去!

  沈清娟见了连忙将自己的母亲拉远一点,还跟母亲吹耳边风,“我看看妹妹怕不是疯了吧?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难不成他留下了什么扔不掉的东西?”沈清娟说着还朝沈远宜的肚子看了一眼。母亲看见大女儿的暗示,也不由得怀疑起来。

  小女儿原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到底是什么让她宁愿绝食也一定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呢?

  她母亲不能细想,这细想便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抬脚朝沈远宜的肚子上踹去。

  “我踹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大姑娘家的皮子里子都不要了,净往那野男人身上靠!”她母亲边踹边朝沈远宜身上吐口水,“早知道你生出来这么不争气,一落地我就应该把你掐死,省得活这么大丢我的人!”

  沈远宜见母亲与姐姐这样看轻自己,她放声痛哭,哭声越来越大,快嘶喊破了喉咙。

  这时,沈清娟出来劝说,她抚着老母亲的背,轻声道:“看来这里面没什么东西,那就怪了,怎么就离不开男人了,莫不成,妹妹跟他在一起和跟我们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也是,他能给你的,我们可不能。”

  听着沈清娟这带有暗示性的话,沈远宜疯了似的搬起椅子就朝她身上砸,一次两次没砸中,沈远宜也丧失了理智,她竟然将靠在门口的长镜子推倒,从地上捡起玻璃碎渣子朝沈清娟刺去。

  沈清娟见状连忙吓得跑了出去,她母亲见她发了疯,也跌跌撞撞出去了。

  沈远宜就在房间里砸东西,东砸西砸,将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最后,她用力推倒半人高的桌子,可不成想桌子倒下了,上面的热水壶也直直地砸了下来。

  沈远宜连忙躲闪,可是一只手被压在了桌子底下,滚烫的热水洒了下来,她抽不开手,便硬生生地被烫伤了。

  伤疤好了之后,沈远宜的手腕上却永远留下了疤痕,那似皱褶的纸一样的疤,成了她心里永远的痛。

  被烫伤之后的沈远宜像失了灵魂一般,终日闷在家里,连最基本的交际都荒废了。

  一日,她母亲站在门口,冷漠地往里面看,“难受吗?”

  沈远宜只闭着眼睛不回答。

  她母亲又道:“难受就抽两口。”

  沈远宜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的双眼像被缝起来似的,半眯着,不似以前那么灵动。

  沈远宜见着母亲嘴里吞云吐雾地,她被那缭绕的烟雾吸引了,仿佛那些烟能遮住她手腕上丑陋的疤,亦能将她带入一个没有悲痛的世界。

  从那以后,沈远宜便迷上了鸦片烟,每每窝在竹椅子上,摇摇晃晃地抽着。

  高政自然没有放弃,他私下里偷偷找了沈清娟询问沈远宜的情况,沈清娟露出一副遗憾的神情道:“不是我不帮自己妹妹说话,只是这话头引起来实在让我难为情。”

  高政连问怎么了,沈清娟便说:“我见你是个正经男子,我不想害了你,你若是娶了我妹妹,不一定能养得起她啊!”

  高政印象中,沈远宜一直是个温柔的女子,他们一起出去时,她总是为他省钱,这样的人,能花几个钱?

  “我养得起,我现在在努力工作,以后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沈清娟不屑地哼了哼,“养得起?你知道抽一次鸦片烟多少钱吗?她早晚必得一次,就这势头,三天就能吃垮你一个月的工钱。”

  高政听完,嘴巴惊讶得合不起来。

  “鸦......鸦片烟?”高政觉得此时像是有人往他喉咙里塞刀子似的,每说一个字,嗓子就疼得不行。

  沈清娟见状,叹了几声气,“造孽啊,造孽!”

  说完她便回了家,而高政再也没有问过沈远宜的事。

  后面为了纪念沈远宜成功戒掉儿女之情,她母亲张罗着拍一张全家福。没料到拍照的人竟是高政,她母亲是没见过高政的,自然不知道他是谁。

  沈清娟见沈远宜已经失了灵气儿,便也不挑明,横竖沈远宜也不会再跟高政在一起。

  可是沈清娟见妹妹虽然手腕破了相,可摆出的姿势仍然温婉可人,她便学着她的样子,做了同一个姿势。等沈远宜看到照片后,心里一阵恶心,便将有着沈清娟的那半张照片撕了下来,这下手一狠,连自己的脸也撕掉了。可沈远宜不管,她身上只带着有自己手腕的那半张照片。

  听到这里,古今手心已经湿了汗,她终于知道为何宁夫人这般不讨喜,原来跟从小的家庭教育有关,她就没听她嘴巴里说出什么好话。

  沈远宜说完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腕,又继续回忆起往事。

  自从照了全家福之后,沈远宜便跑了,谁都不知道她跑到哪里。过了许久,她才来信,说自己在广南,那时她母亲已经去世,而姐姐也成了元帅夫人,还生下一个儿子。

  起先他们还通过几次信,后来,沈远宜就彻底与上京失去了联系。

  “你知道我为什么躲起来吗?”沈远宜看着古今,又低头几乎贴上她的脸,“逃离上京后,我遇上了柳大老爷,他待我很好,我也曾以为自己苦尽甘来,可没想到,半路竟杀出这么多人来。”

  古今往旁边靠靠,她不喜欢沈远宜身上的烟味儿,可听她这么说,她心里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她的母亲。

  “柳大老爷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但只有三个闹得最凶,我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得出是谁。”沈远宜看了眼古今,又道:“我是最先遇见他的,可是他花心成性,到处拈花惹草,不久便撩上了吴家的二千金。那女子对他痴情得很,即使他已有太太,她还是愿意自降身价,做他的姨太太。柳大老爷不嫌多,很久就将她收进家门。可是有一天——”沈远宜再次看了眼古今,可这次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有一天,你母亲来找三少奶奶叙旧,柳大老爷的心,就搁在她那了。”说到这里,沈远宜“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永远搁在她那了,谁劝也没有用!”

  “可那吴二小姐哪里是个大度的人,自从她知道之后,比大太太还急呢,立马派人去查你母亲的底细,知道她嫁为人妇之后,心里倒踏实了不少。可是三少奶奶时常约你母亲过来玩儿,这一来二去,柳大老爷便冷落了吴二小姐。其实我哪里不知道,三少奶奶叫得这么勤,还不是柳大老爷指使的!”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不见吴二小姐吃醋,我都以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没多久,就听见你母亲难产致死的消息,我心里一惊,直觉这件事与她有关。我不愿掺和进来,可是吴二小姐有一天却找上了我,她说自从你母亲死后,柳大老爷脾气暴怒,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她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她不遮掩,当着我的面儿就脱下衣服,我看她也真可怜,身上被糟蹋得不像样子。”

  “别人都求到我门前了,我也没办法,只好去劝说,可是那柳大老爷一见我便不肯放了,他说我的眼睛活脱脱跟你母亲一样,只这一点,他将我宠上了天。虽然没让我进门,可休了太太和姨太太,出入只让我同行。吴二小姐见偷鸡不成蚀把米,便连我也恨上了。有一天我发现我随身携带的半张照片不见了,想着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便任由它去。可是有一段时间,吴二小姐去了德国,回来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也笑呵呵的,没有那么大的醋意。我原本不知道,可现在明白了,她布了这么大一盘局,专在这等着我呢!”

  古今听完这些故事,沉沉地呼了口气,她感叹命运弄人,竟将无辜的母亲卷了进来。

  “那吴二小姐......”古今捏了捏嗓子,她发觉说出话来已有些费力气。

  “吴二小姐是个痴情的人,可同时她又十分疯狂,她将所有事情办妥之后,便投江自尽了,想来,也有好多年了。”

  知道杀母仇人死了之后,古今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原本想替母亲报仇,可是仇人已死,她来到广南的意义在哪里?

  一时间,古今觉得心中有千万种情绪聚在胸口,可是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可惜啊......”

  “可惜,是可惜!”沈远宜跟着道。

  “你知道了来龙去脉,记得帮我解释一番。”沈远宜说着拍了拍古今的腿。

  古今点点头,她坐直了身子,挺了挺酸痛的背,左右活动间,将屋子里打探一番。突然,古今的动作顿住,她盯着墙上那幅德国著名的建筑物,猛地惊醒过来。她惊讶地看着沈远宜的脸,从她那张疲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可是古今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她又朝别处看去,只见这屋子里到处摆得都是德国牌子的家具,更让她浑身一滞的是,墙角那张桌子上,摆着一张沈远宜的照片,她身后的景物,正是马亚路街头的那家电影院!

  不对!

  古今猛地站了起来,可是刚站起来却觉得头脑眩晕,她步伐不稳,可却拼了命地往外跑。沈远宜平静地看着她挣扎,最后,古今在门前彻底晕了过去。

  沈远宜居高临下地看着古今,先将自己手腕处的疤痕撕掉,再将她手里的照片拿了出来。她微笑着,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

第38章 晕倒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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