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祈念
果然,第一夜,就失眠了。
晏栖蕊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三点,知道入眠无望,干脆坐起来,开了台灯开始看英文单词。快到五点,早秋的天还是黑蒙蒙的,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看出去,黑色的背景上似乎晃动着细小的银色的线。
睡意,突然而至。晏栖蕊趴在桌上,缓缓闭上眼睛,再次醒来已经是早上七点四十。
果然,迟到了。
拎着包冲到教室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早读,幸好老师不在,班长坐在讲台上。班长朝她看来一眼,低下头去写了什么。
晏栖蕊一阵懊恼,被记名字了。
上午的大课间,因为下雨取消课间操,栖蕊趴在课桌上,看着外面的雨。身周的同学,在打闹说笑,把杂志扔来扔去互相借阅。
闭上眼睛,脑子有些疼。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已经十五岁,高一生,就读于当地有名的女子学校,开始住校的第二天,好在学校条件够好,管家张叔替她申请了单人宿舍。
其实家就在学校旁边,十分钟的车程,搬出来是因为那天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不想再看到他才决定住校的。
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身上,睁开眼,是一本杂志。第二排的女生,记得她似乎是英语课代表,站起来露出抱歉的笑,而栖蕊前桌的女生转过来,拿走那本杂志,朝她说了抱歉,转过头去对把杂志扔过来的女生笑,“你能不能看准点再扔啊。”被说的女生便吐吐舌头,转过去坐下了。
周末放假的那天,学校外面停满了私家车,来接栖蕊的是张叔。第二天父亲出差未归,栖蕊一个人去给妈妈扫墓。放下鲜花,合手闭眼,脑子里浮现妈妈的曾经。
“就是因为你这么糟糕,你爸爸才不爱我们!”
睁开眼,墓碑上妈妈的遗像平静从容,一切恍如隔世。
从墓园出来的路上碰到班上的同学,因为大家都脱下了校服穿着自己的衣服,栖蕊反应了半天才敢确认是新班级的同学。倒是对方中的一位先认出了晏栖蕊,叫出了她的名字,相比对方的热情友好,愣了半天想不起别人名字的栖蕊陷入了尴尬。
“林疏渝,”女生指着自己介绍,“我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又拉着旁边的人说,“这你总该记得吧?我们班班长,宋祈念。”
栖蕊抱歉地笑笑。
“你记性真差。”林疏渝有些不开心地说。又主动告诉她,自己和宋祈念到这儿来是来探险的。
“听说前面有一片墓园,埋的都是北市有名的怨妇们,闹鬼的哦。对了,你到这儿来干吗?”林疏渝问。
宋祈念拉拉她的手,林疏渝明白过来,有些抱歉,“对不起啊。”
晏栖蕊摇了摇头。
“你走路来的吗?我家司机就在附近,不然我叫他送你回去吧。”
栖蕊找理由拒绝了,和她们告别后骑上自行车回家去。
不喜欢这个人。
说话就让人很讨厌。
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
幼稚。肤浅。恶俗。好笑。
等到怒气在胸中不断膨胀快要爆炸时,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那个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暴躁偏激。人前伪装成一副乖乖女的样子,人后却难看得要死。
“就是因为你这么糟糕,你爸爸才不爱我们!”
果然,知女莫若母。
开学两周,渐渐记住身边人的名字,夜里逐渐能睡上三四个小时,算是巨大的进步。
语文老师课上叫小组讨论,前排的同学回过头来,栖蕊和宋祈念面对面,栖蕊把桌上高高的书堆移开,宋祈念把自己的课本放到栖蕊桌上,大家装模作样地讨论了一阵,便开小差讲起了娱乐新闻。突然栖蕊的同桌问宋祈念,“哎,班长,她们说你有男朋友了,真的吗?”
宋祈念挑眉,“谁造的谣?”
“上周天你不坐了个男生的车到学校来吗?”
“那是我哥好不好?”
“亲哥?”
“不然呢?”
“你哥好帅,给个联系方式行不?”
“别想,人家结婚了。”
“唉,又一个英年早婚的。”
栖蕊听着,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困意又沿着脊梁爬了上来,眼睛慢慢合上,头一偏,睡了过去。
也许因为困意冲淡了神经末梢的感知力,浑然不觉自己的脸枕在了对面人的手背上。倒是宋祈念,因为手背上突然压来一片柔软的温度而惊愕回头。
“晏小猪又睡着了?真不知道她晚上干什么去了。”同桌说。
“哎,去厕所吗?”
“不去,我要睡觉。”
“蕊蕊去厕所吗?”
“好。”
“班长去厕所吗?”
“去。”
栖蕊笑了,“你去个厕所要叫一个团啊?”
同桌嘻嘻一笑,“以后我们这四个就成立一个如厕天团。我是团长,蕊蕊和班长是门面担当。”
“那我呢?”趴在桌上睡觉的宋祈念的同桌举手。
“你嘛,普通团员一个。”
上完厕所出来,团长在门口碰到了她其他班的朋友,栖蕊和宋祈念先回教室。
一条走廊的长度是,阳光半日的距离。正午的阳光会照亮最左边教室的窗户,而日落时分,橘色的余晖又会在最右边的教室的窗外缱绻。
而今日是个微风的,温柔的秋日,落叶飘摇。
“就回去吗?”宋祈念问。
“待一会儿吧。”
于是两个人靠在走廊上吹风。
“看你白天总是很困,你晚上睡不好吗?”
“还行。”栖蕊笑,“我只是睡觉时间不对,白天上课想睡,晚上特别精神。”
宋祈念想起曾经她倒过来的那一瞬,手心忽然有些发烫。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
栖蕊第二名,宋祈念第一。
“原来你每天晚上那么辛苦是学习去了啊,啧啧啧。”同桌露出坏笑。“哎,前面怎么了?”她看见好一群人围在教室前排。
宋祈念的同桌回过头来,一脸不屑,“是林疏渝,她觉得自己没考好,哭了。”
栖蕊看成绩单,林疏渝第十三名。
宋祈念的同桌望向栖蕊,“她戏真的好多。”
下午同学们都去吃饭了,教室很空。栖蕊不饿,喝了个酸奶,然后按照英语老师的吩咐,把自己的英语作文抄在黑板上。这次考试,英语作文她是最高分。抄到一半,林疏渝从外面进来了,往黑板上看了一眼,沉着脸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了。
晚上的英语晚自习,老师不在,科代表替老师守。栖蕊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却被讲台上的林疏渝叫住了。
“晏栖蕊,上课时间不得随意出教室。”
栖蕊不想理她,往自己座位上走。
林疏渝急了,“老师说了上课时间不得随意出教室!你站出去!”
栖蕊只作听不见,坐下来开始专注地写题。
然后,林疏渝往讲台上一趴,又哭了。
同桌担忧地拉拉栖蕊的袖子,栖蕊抬起头来,面无表情,“我真的很想打她。”
前排的宋祈念,听见这话肩头一耸,似乎是笑了。
晚自习之后,栖蕊去操场跑步,发泄心中郁气。跑完了,见宋祈念坐在一边,似乎在等人,宋祈念拿着水朝她走过来,似乎是在等她。
栖蕊接过水,喝了几口,两个人绕着操场慢走。
“你为林疏渝来的?”她以为她们关系很好。
“不是。”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她爸是我爸以前的老同事,他们家搬来北市不久,和我家一个小区,我爸叫我在学校多照顾她,就这么简单。”
栖蕊停下看她,“你这一副交代的口吻怎么回事?”
宋祈念笑笑不说话,把手背到背后,步子轻快,裙边摇荡。
“我来就是想说,”她说,“要是你们真打起来了,我会帮你的。我们是一个team嘛。”见栖蕊不解,宋祈念提醒她,“如厕天团。”
栖蕊笑,“神经病。”
彼时栖蕊不知,此后的很多年,她将同这个令人头大的神经病,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