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知道何楚一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行踪后, 莫晓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男人的本事他向来不怀疑, 只要他想找, 那知道他现在在家里肯定也是迟早的事。

　　现在他跟家里的关系这么紧张，彼此都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如果这个时候何楚一过来凭空插了一脚, 以他的性格和强势的做事方法, 只会让事态更加严重。

　　一想到这里莫晓的心就慌的厉害，甚至想着与其让他气势冲冲的跑过来搅局，还不如自己先对他坦白算了, 至少要先稳住他的情绪，之后两个人再慢慢想对策也行。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是最能行得通的，莫晓又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天给男人发了条消息。

　　【睡了吗。】

　　【我有事想和你说。】

　　发过去好一会都没有动静, 就在他急得想要直接打电话过去时，何楚一才幽幽的回了他一条。

　　【还没睡，在想你的事。】

　　莫晓吞了口口水【想，想什么？】

　　何【在想我的晓晓什么时候学会对我撒谎了。】

　　莫晓愣了愣，他果然全都知道了。

　　屏幕上的这句话语气平淡至极, 可男人现在是用什么表情, 什么心态给他打出这句话的，莫晓不用去看也全然知道。

　　他定是失望极了。

　　因为自己的隐瞒和自作主张。

　　莫小闷【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只是有点害怕。】

　　何【怕我会直接冲到你家把你抢走, 怕我会因为一时气愤伤害你的家人吗。】

　　莫小闷【……对不起。】

　　何【晓晓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的确是有过这种想法。】

　　何【不过我知道，如果我这样做就等于是在逼着你讨厌我，离开我，我不想让你夹在中间为难，所以我不会这样做。】

　　莫晓看着他发过来的这段话，鼻子酸的厉害。

　　双方都沉默了一段时间，过了好一会何楚一才又重新发过来一条消息【又下雪了。】

　　莫晓扭头向窗外看去【是啊，最近雪老是下个不停，不过我这边太黑了，看不清楚。】

　　何【晓晓可以打开窗户看。】

　　莫小闷【天很冷的。】

　　何【我和晓晓一起，不冷。】

　　莫晓看着这句话，总觉得他好像是在暗示什么，他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激灵了一下，猛的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跑到窗边。

　　用力把窗户拉开朝下面看去，不顾迎面的冷风吹得他牙齿一阵打颤。

　　他的房间在二楼，从这边刚好能看到胡同靠近路边的景象，下面黑漆漆的，本来是有两个路灯的，结果入冬就坏了一个，报修了这么久也没人过来看看。

　　莫晓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下面好像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他心里激动的厉害，又跑回床前拿起手机，慌乱的拨出一个号码。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何楚一的声音温和沙哑：“晓晓，看到我了吗。”

　　莫晓忍着眼眶的酸涩，努力瞪大眼睛朝下面看去：“太黑了，你在吗？”

　　话音刚落就看到下面突然亮起一个光圈，应该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小小的放着微弱的光芒。

　　何楚一的声音又轻柔的在耳边响起：“这样呢？”

　　莫晓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死死的咬着嘴巴：“何……”

　　何楚一轻轻笑笑：“小哭包，怎么又哭了。”

　　莫晓抹掉眼泪，整个人趴在窗户上，把脸埋在胳膊里用力咬着身上的衣服。

　　何楚一似乎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心疼的叹了口气：“晓晓要是再这样，我就真的忍不住想上去了。”

　　“不，不要……”莫晓抽噎着用力摇头，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你不要上来。”

　　“那晓晓别哭，我听着心疼。”

　　莫晓点点头，用力抽了两下鼻子，低头努力想要看清下面那个小小的光圈。

　　“何。”

　　“嗯。”

　　“何………”

　　“嗯，我在。”

　　莫晓笑了笑，又低低的开口：“老公。”

　　这一声叫得极轻，被裹着雪花的冷风吹散，他自己都几乎没有听到，可隔着话筒努力听着他每一次呼吸的何楚一却清清楚楚的捕捉到了。

　　他勾着嘴角，在莫晓看不到的地方露出蜷眷温柔的笑容。

　　“嗯，老公在，乖，别哭了。”

　　莫晓又是害臊又是心动，红着脸继续说：“我想你了。”

　　“我和崽崽都想你了。”

　　何楚一靠在身后的墙上，仰头看着快把半个身子都探到窗外的小孩，忍不住有些担心的提醒：“往后退一点，小心。”

　　莫晓嘟嘟嘴巴，还是听话的把身子往后退了一点。

　　“你还没有说你有没有想我呢。”

　　何楚一痴迷的看着他：“想，晓晓不在的这几天我晚上都睡不好，黑眼圈都快吊起来了。”

　　莫晓嘿嘿笑了笑：“我也是。”

　　顿了顿又说道：“你，你先别着急，我这两天在家里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的，虽然我爸妈把我关在家里，可是他们对我也挺担心的，我感觉得出这两天他们已经开始有些松懈了，可能他们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何楚一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莫晓听着话筒里的呼吸声，紧张的继续说：“所以你再等等，再等等，等我跟爸妈商量好了，等他们能接受了，到时候我们再跟他们坦白好不好。“

　　何楚一叹口气：“晓晓还要让我再等多久呢。”

　　莫晓心里一疼，难受的咬着嘴巴：“对不起。”

　　何楚一仰头看着半空的雪花，在路灯不甚明亮的光晕下纷纷扬扬的落下，画面唯美又让人觉得伤感。

　　“晓晓放心，我会再耐心等等，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预产期快到了，我不能在你跟前守着，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莫晓着急的回答：“我觉得我这几天状态非常好，我妈每天准备的饭食也很合我的胃口，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和崽崽的。”

　　“嗯。”

　　两个人又都沉默了下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深深地凝望着，恨不得能立刻就冲到彼此身边才好。

　　莫晓抽抽被冷风吹红的鼻子：“你冷不冷啊，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天太冷了。”

　　何楚一摇摇头：“没事儿，心里想着晓晓，不冷。”

　　莫晓心里头难受，趴在窗户上傻笑：“那我就在这陪你，让你能一直看着我。”

　　“不行。”何楚一严声拒绝了他：“你赶紧进去，太冷了，你受不了这个寒气的。”

　　“你都能受住，为什么我不行。”

　　“晓晓。”何楚一放柔了语气，温柔的劝哄：“听话，赶紧进去。”

　　莫晓撇撇嘴巴，依依不舍的看着他：“那，那你也赶紧走吧，太冷了，会生病的。”

　　“好。”

　　莫晓把电话挂断，伸手对着楼下的小光圈用力挥着，张开嘴巴小声说了句：“晚安。”

　　看着那个光圈也跟着挥手的节奏晃来晃去，莫晓笑了笑，慢慢把窗户关上。

　　窗户关上没多久，里面的灯光也灭了下去，何楚一还站在原地没有走，就这么靠在墙上一直盯着那个黑漆漆的窗口看着，簌簌飘落的雪花很快就在他的头顶和肩膀落了一层白。

　　或许是因为跟何楚一敞开了心结的原因，莫晓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第二天醒了个大早，跑下床一把拉开窗帘，肆虐了一晚上的大雪终于停了，外头银装素裹，满目都是刺眼的雪白色。

　　身后传来敲门的声音，莫生生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照常端着早点。

　　看到莫晓站在窗前伸着懒腰，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哥你醒了，昨晚上休息的好吗，看你今天心情挺好的。”

　　莫晓放下手：“有吗，不过我也是该好好转换一下心情了，事情都已经这么糟了，难道还能比现在更糟吗，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坦然面对，反正你们也不会轻易放我出去。”

　　莫生生顿了顿，抬头看着他：“哥……”

　　莫晓坐在床前小心轻抚着肚子，也不抬头看他。

　　莫生生这几天都这么被他忽视，心里头难受又委屈：“哥，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们。”

　　莫晓半垂着眼睛：“你们也是为我好。”

　　莫生生呼出一口气，紧张的解释道：“对，我们其实……”

　　“只是你们所谓的为我好，也不过就是你们强加给我，并不是我期望的罢了。”

　　莫生生后面的话被噎在心里，咬着嘴巴难受的看着他。

　　接下来的几天莫晓的心情看起来一直都不错，好像整个人心态都变了，要不是知道他还一直被限制着自由，家里人还以为他又变成了以前的那个莫晓，那个还是个“正常人”时，乐观开朗的莫晓。

　　他的这一变化不仅是每天给他送饭的莫生生发现了，就连偶尔看他出来洗漱上厕所的莫小百也察觉到了，甚至有时候还听到他在浴室里哼着欢快轻松的小曲。

　　他这样一派放松的状态，反倒把这样对他的家里其他几个人给搞得一头雾水，敢情他们在这里急死急活，当事人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反而还觉得自己现在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全当是来度假了？

　　莫小百这暴脾气还真是受不了，卷着袖子就要冲进莫晓房间打算抓着他好好的问清楚，要不是莫生生在后面死命拦着，这俩人一准得出事不可。

　　“你拦着我干嘛啊！看他那样子你不来气吗！”

　　莫小百甩开他的手，气得满脸通红。

　　莫生生被她推到一边，还要小心的防着她一会再往里面冲：“我当然得拦着你了，我要不拦着，你进去非得冲他的肚子踹不可，那可会出人命的。”

　　“老娘就是想把他那碍眼的肚子给踹掉，他知不知道家里人为他都急成什么样了，他可倒好，悠哉悠哉的，完全不知道天都快塌下来了。”

　　莫小百“啐”了一声，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莫生生也不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喘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其实，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莫小百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莫生生看着她，纠结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整天整夜的想，脑子都快要爆炸了，姐，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该这样对哥，不该……”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的莫小百就抬起一脚“哐当”一下踢在面前的茶几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我看你这脑子是该炸了，怎么，想临阵倒戈是不是，莫晓还真是有本事，这么快就给你洗脑成功了？”

　　莫生生抿着嘴巴：“不是，哥什么都没跟我说，是我自己想通的。”

　　“你想通什么了？想通莫晓身为一个男人还要挺着个大肚子给别的男人生孩子，想通他以后把孩子生下来，却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就这么把他带在身边让所有的人耻笑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想通了吗！”

　　“如果这是哥自己的选择，那我觉得这一切根本就不是问题！”莫生生猛的站起身，低头冲着她大声说道。

　　“你别以为你是我们的亲姐姐就可以站在理所当然的道德高度上束缚我们，管制我们，你有什么资格，从小到大你为我们兄弟俩做过什么，又了解我们什么，我今天就可以直白的告诉你，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哥，我知道他的快乐，知道他的隐忍，知道他对我们家里每个一个人的爱，他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受了天大的委屈和痛苦都只咬着牙往自己肚子里咽，可如今，他不过是选了一条自己想走的路，想要保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而已，我们为什么就是不能像他为我们做过的一样，什么都别说，单纯的站在他身后挺他一次呢。”

　　莫生生说到后来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向来不在人前落泪的他第一次红了眼眶，他像个倔强又委屈的孩子，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真的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我们每一个人每天这样逼他，我们是他的家人啊，是他不管受了多大痛苦都不忍心伤害的家人，可如今，却正是这些让他掏心掏肺的家人，在狠狠地往他心口上戳着刀子，我真的心疼……”

　　莫生生深呼出两口气，放下手慢慢冷静下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加快脚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刘瑛和莫向明两人，他们似乎站在这儿很久了，也听到了莫生生刚才的那一番话，两个人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刘瑛更是红了一双眼眶。

　　莫向明叹口气，伸手在他小儿子肩膀上重重拍了拍。

　　就这么又安然无恙的过了几天，莫晓并不知道家里的氛围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个风向，反正他现在也不着急了，该吃该喝他一样都不耽搁。

　　当然，他每天最期待的还是晚上的来临。

　　夜幕降临，午夜静寂时，是他和何楚一专属的时间。

　　这段时间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秘密的接头，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似的，虽然浪漫，却也难免不会觉得感伤。

　　莫晓搬着椅子放到窗前，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趴在窗户上往下面看，听着手机里何楚一低沉温柔的声音，心里头甜滋滋的。

　　“今天崽崽又踢了我六下，他最近真是越来越调皮了，你说是不是因为他想出来和我们见面了啊。”

　　何楚一笑了笑：“我问了吴医生，他说预产期只是一个大概的时间，可早可晚，晓晓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哪怕有一点点不舒服的地方都要立刻跟我说，千万不要不当一回事，知道吗？”

　　莫晓笑着点头：“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像个老妈子。”

　　“还不是因为我不在你跟崽崽身边，看不到人，总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老是担心。”

　　莫晓咬咬嘴唇：“对不起啊，要让你一直忍着。”

　　何楚一故意长叹一口气：“是啊，你说谁家老公在老婆快要临盆的时候不是鞍前马后的守着，也就只有我，见个面还必须偷偷摸摸的。”

　　莫晓被他的话都笑了，笑着说道：“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呀。”

　　虽然最近每天都准时午夜相约，但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见面还不如不见，两个人都急得心如火燎，恨不能立刻飞到对方身边。

　　何楚一的声音低了下来，夹杂着粗哑的叹息：“十六天零十三个小时了。”

　　莫晓听在耳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我好想你了。”

　　“我也想你和崽崽。”

　　远处的天空突然炸开一朵烟花，一瞬间的绚烂之后，又接连盛开其他美丽的焰火。

　　莫晓仰头看着，脸上被这些烟火映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他的眼睛里不自觉噙了泪光，突然开心的对何楚一说道：“快要过年了。”

　　“嗯，等过年那一天，我想抱着你和崽崽一起过。”

　　莫晓忍着眼泪用力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开始置办起年货来，大街小巷红红火火，打开电视就是“乖乖隆地洞，恭喜发财”，年味十足。

　　刘瑛一大早去早市买了鸡鸭鱼肉，还有些过年吃的小零食坚果，两只手提得满满当当的，一脸的喜气。

　　虽然最近家里因为莫晓的事是弄得乌烟瘴气，每个人每天都苦哈哈的，没一点好气色，不过再怎么样这年还是要过得，不管怎么说他们今年一家子也算是能过个团圆年了。

　　走到家里楼下时刚好遇到要出门去买年货的许姨，两个老姐妹站在一起热闹的寒暄了几句，刘瑛提着东西要回家时又被许姨给拉住了，她神神秘秘的，瞅了瞅附近没人，这才凑过来小声的问。

　　“你们家最近没什么事吧。”

　　刘瑛一愣，勉强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慌张：“什么事啊，我们家能有什么事。”

　　许姨点点头：“没什么事就好，就是觉得你们家人最近老憋在家里，你跟老莫都很少出来串门了，觉得怪纳闷的。”

　　“能有什么，这不是家里孩子都回来了吗，我们两个年纪也大了，跟孩子在家里说说笑笑，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也挺好的。”

　　“是。”许姨感慨的点头：“这上了年纪才知道，什么都没一家人健康团圆的在一起好，其他什么都是余的。”

　　刘瑛笑了笑，神色有些疲惫。

　　许姨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啊，最近我家大柱不是老出去送货吗，一送就是一整天，回来的时候都半夜两三点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最近他每天回来都能在胡同口，就你家那楼下靠近路边那看到一辆高级豪车，也不知道谁的，早上起来就没了，一到晚上就停在那，一连十好几天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吗，还有这事儿。”

　　刘瑛小声嘀咕着，胡同口靠近路边，那不刚好正对着莫晓的房间吗。

　　她心里隐隐想到了些什么，可又觉得有些模糊，笑着对许姨说：“兴许是谁家来的亲戚呢，谁知道，只要不是为非作歹的坏人就成。”

　　“对，对，这大过年的，可不能出什么差子。”

　　跟许姨告别后刘瑛就提着东西回了家，刚打开门就被迎面的暖气吹个正着，舒坦的很。

　　她站在门口换鞋，笑着说道：“生生啊，快过来帮妈提东西，这一路上可沉死我了。”

　　莫小百玩着手机游戏慢吞吞的走过来：“莫生生出门了，不在家。”

　　“是吗。”刘瑛奇怪的皱皱眉头：“那你爸呢，让他过来，妈的老腰快累断了。”

　　莫小百关了手机塞到睡衣口袋里，弯腰提起两大包重的：“我来就成了，这点东西还需要麻烦我爸啊。”

　　刘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头有些宽慰，总觉得这段时间，莫小百性子好像变了不少。

　　她提着剩下的坚果零食往客厅里走，刚好撞上从房间里出来上厕所的莫晓。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刘瑛提了提手里的东西，笑着说：“妈刚买的，有你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还有很多坚果呢，你，你想什么时候吃随便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