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莫晓靠在身后的枕头上，示意旁边的筱柔把东西都拿下去, 筱柔点点头, 很快就把早点和餐桌都撤走了。
莫晓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说道：“姐，一大清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你别跟我打哈哈, 我跟你说正事呢。”莫小百语气很冲：“你现在在哪儿呢！”
莫晓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现在在哪：“我在上班啊, 临近年关事情很多, 我虽然还是个实习生, 但也有很多工作要忙的。”
“是吗。”对面的莫小百冷笑一声：“那你倒是告诉我, 你都在忙些什么, 是陪老板见客户, 还是忙着在公司端茶送水，你在你们公司到底是什么岗位，直属领导是谁, 主要负责什么业务, 这些问题你今天要是能给我回答出来一个，我现在就把电话挂了。”
莫晓抿着嘴巴，手指不自觉的紧紧绞在一起：“姐, 你到底想说什么。”
“答不上来了吧。”莫小百的声音阴沉下来, 咬着牙说：“你根本就没有去什么大公司实习, 我打电话问过你们辅导员还有你同宿舍的同学了，他们说你们专业安排实习一般都是在下学期, 而且都是学校统一安排，不会让学生们自己出去随便找一个公司, 还有，你们辅导员竟然跟我说你办了一年休学，莫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直瞒着爸妈，想造反啊是不是！”
莫晓被她吼得耳膜一阵轰鸣，想过这件事迟早会露出马脚，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如果不是莫小百突然从国外回来，说不定他还能拖到孩子出生，到时候木已成舟，如果家里人真的不能接受，大不了他离开何楚一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便是。
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莫晓觉得，他或许真的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
“姐，你现在在哪？”
莫小百情绪冷静了一点，低声说：“你放心，我在外面打电话呢，这事我还没让爸妈知道，我想先听你给我一个解释。”
听她这么说莫晓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平日里向来自私自利，从来不会为他人考虑的莫小百，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告发他，还能给他解释的机会。
看样子这几年她也不仅仅只是伸手向家里要钱在美国鬼混而已，多少还是有些成长的。
莫晓笑了笑：“如果我说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解释，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呢。”
“莫晓你丫别蹬鼻子上脸啊！
他话音才刚落对面竟然又气咧咧的吼了起来，嗓门也比刚才大了不少：“我现在是在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没让你跟我讨价还价，搞清楚你的立场好不好！”
莫晓无语，他要收回刚才夸这小妮子进步的想法。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给彼此冷静的时间，话筒里传来莫小百急促的呼吸声，她似乎还是生气：“莫晓，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我，但是不管再怎么样我都是你姐，我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担心？从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还真是有些稀奇，莫晓笑了笑：“姐，你要是真的把我当你的亲弟弟看，那就再给我一段时间，等这段时间过了，我一定什么都告诉你们，给你们解释清楚。”
“你！”莫小百气结：“你怎么这么倔呢！好赖话不分啊。”
莫晓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对不起。”
“谁要你跟我道歉，我不想听。”莫小百急得在原地走来走去，停下来给他下最后通碟：“总之我不管，你这两天出来我们见一面，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姐……”
“你一定得出来听到没有，不然我立刻把你撒谎的事告诉爸妈，我说到做到。”
说完就听她“嘟”的一下把电话给挂断了，莫晓听着耳边的忙音，心情沉重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这副模样，去见莫小百跟自爆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被最麻烦的人给撞上了。
扭头向窗外看去，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是真正的隆冬了。
他下了床，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人，明明是个男人，却挺着这么怪异的一个大肚子，可是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悔恨和挣扎，反而在看向自己的肚子时，眉眼间有的只是一片柔情和喜爱。
这种时候，为了这个孩子他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伸手摸了摸镜子里那张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像极了他此时此刻没有温度的那双眼睛。
莫晓自己换了衣服，把自己弄得圆滚滚的不让肚子太过打眼，下楼时筱柔忙迎了上来，看他这一身打扮有些奇怪。
“小少爷，您是又要出去吗？可是您的朋友今天没有过来啊。”
莫晓笑了笑，他今天戴了一个兔子耳护，衬着他肉乎乎的脸颊，特别的蠢萌可爱。
“今天不跟二彻一起去玩，我要去找你们老爷。”
“去找老爷？”筱柔歪歪脑袋：“小少爷要去公司吗？这是老爷吩咐的吗，为什么他没有让吴先生过来接您呢，还有……”
“好了好了。”莫晓笑着打断她，这筱柔什么都好，人美声甜，脾气又软萌，就是有点喜欢过度担心，每次看自己做什么事情她都要大惊小怪的跟在后面唠叨好一阵，比刘瑛话还要多。
筱柔皱皱眉头，还是不放心：“小少爷，您今天心情不好吗，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莫晓砸舌，女人们的直觉都这么恐怖吗。
笑着耸耸肩：“没事儿，我真的只是去公司看看而已，你不知道……”
他说着勾勾手指，让筱柔凑了过来，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昨天答应给他准备一件圣诞礼物，他虽然口上说不要不要，但我觉得他肯定也挺期待的，我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才没有让他知道，当然，吴起也不知道，如果被他知道了，你们老板肯定也会马上知道，这样就没什么惊喜可言了。”
筱柔站起身，似疑非疑的看着他：”真的啊。”
“当然了。”莫晓故意板起脸：“怎么，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筱柔没有。”筱柔忙着急的摇头，小心的看了他一眼：“那小少爷，您现在就要出去吗。”
“嗯。”
筱柔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积雪太厚了，您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不如我叫司机过来送你吧。”
“不用不用。”莫晓摆摆手把围巾拉起来遮住脸，声音闷闷的：“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了，这么点雪我还怕它们不成，我走了，你们在家好好布置圣诞树，不准偷懒啊。”
筱柔送他到庭院大门口，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圆滚滚的像个可爱的不倒翁。
莫晓走到不远处筱柔看不见的路口，直接拦了辆车。
跟司机说了地址，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发呆。
莫小百没想到她打完电话莫晓会立刻约她出来，她也没来得及多想，立刻穿了衣服从家里飞奔出来。
赶到约好的店里时莫晓已经在里面坐着了，还笑着对她招手：“姐，这边。”
还是那副圆润富态的傻样子，小脸胖的跟被人打肿了似的，她就奇怪原来那么瘦一崽子好好的怎么就胖成这样了。
莫小百把包放在旁边，脱掉衣服挂在椅背上：“看你这小胖脸我就来气，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吃的。”
莫晓摸摸自己的脸：“别人都说这样胖乎乎的挺可爱的，没你说得那么难堪吧。”
“我就是来气怎么了吧。”
“成成成，随你。”莫晓笑笑，把桌子上的菜单推给她：“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口气挺大啊。”莫小百瞥了他一眼：“不是压根就没去实习吗，哪来的钱啊。”
莫晓耸耸肩：“有手有脚挣几个钱很奇怪吗，我不像姐姐你，一张嘴吃遍天下。”
不是听不出他在嘲讽自己，莫小百哼了一声，快速的在菜单上扫了一遍：“我一张嘴别人就愿意给，你姐姐我魅力大，有什么办法。”
说着招手叫服务员过来点单。
服务员走后两个人又大眼瞪小眼，莫晓喝着杯子里的热茶，移开视线不去看她。
莫小百撑着下巴，看着眼前她这个傻弟弟：“晓晓，跟我说说吧，有什么事真的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莫晓的手顿了顿，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莫小百耐心十足，纤细的手指摆弄着桌子上的菜牌：“你来都来了，难不成就是为了跟我在这大眼瞪小眼的，你不忙我事可多着呢。”
莫晓放下手里的杯子，语重心长的开口：“姐，有些事并不一定非要追根究底才是正确的，有时候后退一步，不要逼得那么紧，可能才是对别人最仁慈的关怀。”
“跟你老姐我讲起大道理了，你知道我莫小百不是讲道理的人。”
莫晓愣了愣，苦笑着摇摇头：“也对，你莫小百什么时候能讲道理，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姐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你从小就聪明漂亮，又能说会道，家里的亲戚朋友各个都把你捧得跟小公主一样，妈也对你偏心，生生没出生的时候，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紧着你，隔三差五就要买几条漂亮的小裙子，一年到头衣服多得都穿不完，我只有在过年或是身上的旧衣服小了，破了，实在不能穿了，妈才会带着我随便去买两件。”
莫小百看着他：“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我吗，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莫晓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继续说道：“后来生生出生了，爸妈的注意力多少被转移了一部分过去，所以你就开始吃醋，经常在家里大哭大闹撒泼任性，我记得有一次你看妈妈抱着生生哄他睡觉，你很生气，竟然在生生睡着时去掐他的胳膊，生生还那么小，痛得大哭起来，爸妈闻声赶来时你却把责任推在了我头上，说是我掐得他，妈向来偏袒你，当然你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气得拿起笤帚就要打我，还罚我在客厅里跪了两个小时，可她不知道，我当时一直发着烧，因为跪在那里耽搁了那么久，后来送到医院时差点烧成肺炎。”
这些事其实莫小百早就没有印象了，只是现在听莫晓这样说，才知道，原来她小时候还做过这么过分的事。
“这样的事数不胜数，真要一件件都说出来，可能我们要在这坐到天黑了。”莫晓抬起头，看着她淡淡的笑：“姐，我讨厌你，真的不是没有理由的。”
莫小百看着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服务员刚好在这个时候过来送餐，打破了这会沉默尴尬的气氛。
莫晓拿起叉子：“先吃东西吧，我饿了。”
两个人默默的吃了起来，时不时交换一些对这家餐品味道的意见。
气氛平和融洽，在旁人看来，应该觉得他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对姐弟吧。
吃了会就觉得身上有些发热，莫晓出了一身汗，可又不方便脱衣服，只能不停的拿菜单当扇子乱扇。
莫小百看他脸色红润，鼻尖冒汗，但身上那蠢了吧唧的羽绒服还一直裹着连拉链都不愿意拉开，她有些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看着他：“我说你要是热就把外套脱了，这屋里暖气这么足，冷不到你，没见过胖子还怕冷的。”
莫晓哪敢脱啊，可是又真的热得受不了，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巴：“姐，我去一趟洗手间。”
莫小百点点头，看着他笨重的起身，走起路来还一晃晃的，越发觉得他把自己裹成这样着实古怪。
皱着眉头又吃了口菜，也起身向厕所那边走去。
莫晓挑的这个店人气并不高，今天还是工作日，所以这个点人也不是很多，扭头瞅了瞅外头不会有人经过，这才放心的拉开羽绒服的拉链。
他快要被热死了。
挺着肚子小心的走到洗手台前打算洗把脸，结果还没拧开水龙头，就在他面前的镜子里蓦然看到一张神情惊悚的脸。
莫晓吓得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把敞开的羽绒服手忙脚乱的拉好，他的心噗通跳的厉害，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头面对身后的人。
莫小百比他还要不知所措，也不管她现在是在男厕所里了，走到莫晓身旁直直的盯着他的肚子。
刚才在镜子里那么明显，她不可能看错的。
莫晓抿着嘴巴，尽量掩饰自己的惊慌：“姐你干嘛，就算你在美国待了几年也不该这么开放吧，这里可是男厕所，你赶紧出去。”
莫小百根本不管他在说什么，伸出手颤巍巍的指着他的肚子：“我看到了，莫晓，我看到了，你的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恶作剧吗？你故意的？”
莫晓扭头看了一眼外面，避免一会真的有人进来看他们一男一女杵在这尴尬，拉着莫小百的手向外面走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们先出去。”
莫小百呆了一样，被他拉着踉踉跄跄的往外面走，路过他们坐的位置时，莫晓顺手把莫小百的衣服和包包也拿了起来。
两个人走到附近的一个广场，被外面刺骨的冷风和零下的气温吹得打了一个激灵，莫晓回头看着衣着单薄，脸色难看的莫小百，叹口气把衣服给她披上。
“先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莫小百看着眼前的人，刚才在厕所看到的画面却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一把抓住莫晓的手，急迫的看着他：“莫晓，你跟我说实话，你的肚子，还有你现在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所以肚子才会那样，而且你现在还突然发胖，对，对，你一定是生病了对不对，莫晓你回答我啊！”
莫晓的手腕被她抓得生疼，内心却慢慢变得冷静下来，抬头看着莫小百：“我没有生病，我的肚子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你，你没有想错。”
莫小百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疯了，莫晓你疯了……”
莫晓垂着头，嘴巴里被牙齿咬得生疼，甚至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莫小百用力吸着冷气，似乎是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一会她才又重新走到莫晓身边，抽着鼻子看着他：“跟我回家吧。”
莫晓抬起头，神情惊诧。
莫小百握住他的手，直接拉着他向前面走：“跟我回家。”
莫晓甩了两下没有甩开，着急的喊道：“姐你干嘛，我现在不能回家，你放开我。”
“闭嘴！”莫小百厉声打断他，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你要是不跟我回去，那我现在就带你医院，把那里面的东西拿掉，想怎么做你自己选。”
莫晓愣了愣，用力挣开她的手：“莫小百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你呢！”莫小百回头看着他，眼眶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你又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莫晓，你可是个男人。”
莫晓被她的话刺得胸口发疼，闭上眼睛低哑着声音说道：“我当然我是个男的，可我也知道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保护他。”
“你……”
莫小百没想到他这么固执，气得也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扯着他的手到路边拦了辆车，不等莫晓再拒绝便把他直接推到了车里。
莫晓现在行动本来就不方便，怕伤到自己的肚子也不敢跟莫小百有太强烈的肢体冲动，所以没办法只好被她按到了车里。
“坐好，老实点。”
莫小百瞪他一眼，给他扣上安全带自己走到另一边车门打开坐了进来，跟前面的司机报了家里的地址，便冷着脸一言不发。
莫晓知道这次是真的躲不过去了，而且刚才那么一闹他的身体现在也有些不舒服，靠在车背上疲惫的闭上眼睛。
两人回到家时，家里人刚好也都在家，正看着电视围在桌子前边磕瓜子边斗地主。
莫生生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看到他们进屋立刻扔下手里的牌跑了过去。
“哥！”
跑到他跟前停了下来，刚想抱抱他便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握着莫晓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一圈。
“哥，你，你怎么突然吃胖了这么多。”
自从上次离开家，莫晓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了，所以不仅是莫小百，莫生生和刘瑛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莫晓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没事儿。”
莫小百把门关上，瞅了他们兄弟俩一眼，走到客厅把手里的包包扔到他们斗地主的桌子上。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一收，每个人都给我坐好，我有事情要跟大家说。”
刘瑛和莫向明面面相觑，来不及感受一家子团聚的喜悦，便被迫提前融入到这不太正常的严肃氛围中来。
莫生生看着自家老姐趾高气昂的样就一阵不爽，刚想上去说什么便被莫晓拦了下来。
“哥？”
莫晓摇摇头：“没事，过去吧。”
莫生生皱起眉头，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怎么了，一个比一个古怪。
一家子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刘瑛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小心的问道：“小百啊，到底怎么了，整的这么严肃，晓晓不是还在公司实习上班吗，你怎么跟他一起回来了。”
莫小百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看着自己的母亲沉声说道：“妈，我今天就是要跟你们说说莫晓的事，你们这个好儿子本事大的很，可把咱们这一家子给哄骗的不轻。”
“你胡说什么呢！”旁边的莫生生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她：“有话就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你才回来几天，知道哥的什么事，别在这红口白牙的污蔑人。”
“生生。”
一直沉默的莫向明突然开口，抬头看了莫小百一眼：“让你姐先把话说清楚。”
莫生生嘟嘟嘴巴，凑到莫晓身边握住他的手：“哥你别怕，不管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
莫晓看着他勾勾嘴角，却发现自己连笑都没有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