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片愁云惨雾。

  所有人都绷着一张脸,跪在最前头的太医甚至双腿打着颤,额间冷汗涔涔。

  秦远的心一沉再沉,在宫人的指引下,低着头一步步走进了天子寝宫。

  他刚一进门,宫人向后退了几步,居然没有跟着秦远进去,反而关上了门。

  随着大门合上,寝宫内的光线突然黯淡了些许。隔着层层纱帘,天子身边的内侍喊道:“陛下让小秦大人过来。”

  秦远恭敬道:“是。”

  他穿过层层纱帘,缓步走向纱帘后的龙床。

  待到面前再也没有纱帘遮挡他的视线,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薛准。

  秦远怔在了那里。

  薛准从小就身体不好,双腿残疾,如果要跪下,必须要宫人将他从轮椅上抱下来才可以。

  皇帝一早就免了薛准的所有行礼,除了历年来必须遵循礼法的祭祀,薛准从来都是坐在轮椅上的。

  可是这一次,薛准却跪在了皇帝的床前。

  而皇帝……

  秦远心中已有猜测,他悄悄地抬起眼,大不敬地看向龙床。

  皇帝面色蜡黄地依靠在枕头上,眼神不知放到了何处,并没有看向秦远或者是跪在地上的薛准。

  秦远跪在薛准的身后:“陛下。”

  他声音沉稳,没有一丝颤抖,似乎对面前这一切的反常没有任何反应。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天子虽然渐渐年迈,但是平日里身体康健,并没有摇摇欲坠。

  前几日虽然没有上朝,但是对外的说辞也是沐浴焚香,求神问道。

  但是现在看来,分明已经是病入膏肓,朝不保夕了。

  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候,皇后不在,薛凛看上去也一无所知,唯独薛准跪在床前,还有一个与皇权毫不相干的他。

  秦远脑中闪过万千思绪,唯一的想法便是赶快离开这里通知薛凛。

  不管怎么样,皇帝之前毫无预兆,现在性命垂危之际,不告知薛凛却叫来了薛准,绝对不可能是好事。

  他还没有思索出个章程,皇帝便开口了。

  这位天子在秋猎之时还庄严威仪,如今连说话都轻飘飘的:“既然来了,那便开始吧。”

  开始?

  秦远不解,也没有人和他解释。

  薛准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跪拜了一下,额头贴在地上,发出闷闷的碰撞声。

  天子身边的内侍捧着一个东西走到了他的面前:“小秦大人起身吧。”

  秦远应身而起,下一刻便看到了内侍手上捧着的东西。

  他猛地睁大眼睛,再也无法故作镇定。

  托盘上点着厚厚的金黄色绸缎,绸缎上还绣着张扬的五爪金龙。

  光是这个绸缎,就可以看出托盘上的东西有多珍贵。

  那是一块玉。

  一块雕刻着龙凤的大玉。这玉的特征太过明显,即便没有见过,秦远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象征着整个江山传承的玉印。

  如果没有意外,这块玉印向来是由皇帝驾崩前亲手交给新帝的,只有拿到了玉印,新帝方才能名正言顺的登基。

  他看着这一块他本来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的玉,皇帝虚浮的声音传来:“都愣在一边干什么,把大殿下扶起来吧。”

  周围宫人立刻上前,将薛准扶到了轮椅上。

  秦远这才看到了薛准的表情。

  这人好像志得意满的小人一般,明明绷着一张脸,好像在位皇帝的病情忧愁,秦远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兴奋和喜悦。

  像是一个猎到猎物的猎人。

  捧着玉印的内侍对秦远道:“小秦大人,请走到大殿下跟前。”

  看这个语气,根本不容秦远反驳。

  他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到薛准的身边。看着内侍将托盘交到薛准的手上。

  薛准捧着玉印的那一刻,眼中不舍一闪而过。他一狠心,还是将玉印递到了秦远的面前:“阿远,这块玉印,今日在父皇的见证下,我就交给你了。”

  秦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玉印可是皇位名正言顺的必需品,皇帝居然让薛准亲手交给他???

  他没有接,可皇帝却说:“接。”

  完全不给他任何拒绝和质问的权利。

  秦远一晃神,已经把玉印接到了手中。他语气犹疑:“谢大殿下。”

  皇帝这才真正看向他们,口中说:“念诏书吧。”

  两侧,又有捧着圣旨的宫人走了上来。

  两份圣旨。

  薛准已经从轮椅上被人抱下来,再次跪在了龙床前。秦远也对着圣旨跪了下来。

  一个宫人念出了第一份圣旨:“朕今感无力,恐时日无多,特下此诏书。长子薛准贤良有德……”

  秦远的脑子轰地一下炸了开来。

  这是薛准的继位诏书。

  这一连串的东西一次性砸在他的面前,他先是被莫名其妙地带来天子寝宫,手上还拿着天子让薛准给他的玉印,宫人在他的面前宣读着薛准的继位诏书。

  为什么把象征江山传承的玉印给他?

  为什么皇帝封锁了病重的消息,将薛凛蒙在鼓里,猝不及防地传位给了薛准?

  为什么秦皇后不在?

  桩桩件件,他觉得他要疯了。

  他在浑浑噩噩中听完了第一份诏书,薛准谢恩接过诏书,皇帝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秦家的孩子。”

  这位时日无多的帝王叹了一口气。

  他说:“另一份诏书是给你的。朕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不必问,也不必知道,这一份诏书也不必念。”

  皇帝说着,拿着诏书的宫人便将诏书给了秦远。

  他跪在皇帝的床前,一手拿着诏书,一手拿着玉印,听到皇帝又说:“你拿着玉印,如果准儿以后有任何逼你拿出玉印的举动,或者残害兄弟手足,你就可以将玉印交给凛儿,拿着这份诏书,让凛儿登基。但若是准儿没有企图从你手中拿到玉印,你辅佐新君,致死都不能透露玉印的实际下落。”

  说完这段话,皇帝似乎累了。他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天子下令,没有人敢多留。

  直到从天子寝宫中走出,秦远这才渐渐明白了什么。

  皇帝突然病危,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将皇位给了薛准。可他又很清楚薛准和薛凛之间的关系,一旦薛准继位,薛凛会处于什么境地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如今皇帝给了他一份足以改换新君的诏书和天下传承的玉印,一番制衡,薛准和薛凛就可以相安无事。

  刚一走出宫殿,薛准突然让推着轮椅的宫人停了下来。

  诏书和玉印都被他藏在了衣袖里,秦远躬身:“大殿下。”

  薛准轻笑了一下。

  他说:“父皇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他知道三弟在乎你越过性命,让你拿着玉印拥戴我继位,三弟必然投鼠忌器。玉印在你手上,我若逼你,就是将皇位拱手相让,我也该投鼠忌器了。”

  “不愧是父皇啊。”他抬头看向天空,四周高耸的宫墙拦住了四方,把整个天空都狭隘地框了起来,“我还以为,透露三弟喜欢你,逼着他向父皇一再表明你有多重要,是一步必胜的棋,没想到父皇还是棋高一招。”

  他说完,挥了挥手,宫人便开始推动轮椅。

  秦远看着薛准渐行渐远的背影,神思不知飘向何方。

  ——“他知道三弟在乎你越过性命。”

  ——“我还以为,透露三弟喜欢你,逼着他向父皇一再表明你有多重要,是一步必胜的棋,没想到父皇还是棋高一招。”

  这些他和薛凛都尽心隐藏的心思一朝被薛准直接戳破,他手足无措。

  是他害薛凛没有了皇位吗?

  帝王不会允许继承人心中有爱过江山的东西,这个道理他的父亲和他说过。

  只是没有想到,天子居然如此果决,直接将皇位给了体弱多病的薛准。

  秦远没有马上出宫。

  他按照皇帝的嘱咐,在一众禁军的包围下藏好了玉印和诏书。

  他在内侍和禁军护卫下走出宫城,亲眼瞧见他藏好诏书的禁军却不再跟来,而是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了身后拔刀自刎的声音,脑子里仍然浑浑噩噩的。

  玉印不得有失,除了他,所有知道玉印下落的人已经自尽了。

  明明杀了他来得更容易。

  杀了他,江山不用交托给一个体弱多病、心思诡谲的皇子,皇帝也不必给他玉印和诏书。

  可是皇帝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绕过了最捷径的一条路,选择了复杂的一条。

  为什么呢?是薛凛做了什么吗?是那个同他一起长大、扬言要护着他一辈子的人,用皇位换了他的周全吗?

  他不知道。

  秦远回到丞相府的时候,薛凛已经不在了。

  他一个人躲到了房里,玉印和诏书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搅得他神思不宁。

  秋海棠刚刚开了花,细雨自天际飘下,在庭院的池塘中荡出细碎的涟漪。整个皇城一片安静,没有人知道,皇子公主们都跪在天子寝宫前,哭成了一片。

  皇后坐在龙床旁,头戴金凤冠,发间只插了一只玉钗,和平日里的奢华完全不同。她垂着眼,眼角处隐约可见的细纹被脂粉遮盖了些许。

  她脸颊的脂粉已经被泪水冲了个干净,她手中捧着碗,将热腾腾的药汤送到皇帝的嘴前。

  皇帝闭着的双眼动了动,还是没能喝下这口药汤。

  当晚,帝崩。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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