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谁都不能杀你

  许慧是个体贴温柔的人,虽比不上顾回,但也是个难寻的知心人了。

  他拨弄着花明被汗水濡湿而贴在脸上的头发,道:“公子叫什么名字奴都还不知道呢。”

  花明已经有了些微清醒,“花明。”

  “是个好名字。”许慧用一床被子将两人紧紧裹了起来,轻声道:“奴虽不知公子遇上何事,但奴感觉公子很难过。”

  花明却问道:“几更了?”

  “三更。”

  “带你去看场好戏!”

  片刻后,花明带着玉衡、许慧来到镇上最高楼的屋顶,这里可俯瞰整个镇子。

  狼吼三声,硕大的月亮下飞过来一个白衣人。

  那身白衣已经发黑,平时高高束起的发也凌乱的披散着。

  许慧惊道:“那个莫不是妖怪?!”

  花明笑道:“那不是妖怪。”

  那是个不妖不仙的怪物。

  玉衡见心爱的仙君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自然心痛难忍,他张牙舞爪的要去咬花明,被花明挥袖推开数十步,他还要再进攻,花明极不耐烦的施了定身诀。

  许慧再大胆也是人,此刻吓得牙齿打颤的他却想搂着花明。

  花明伏在他膝上,眯眼望着那个怪物。

  “初一那晚,他杀了镇子西边一户人家,共十三人;今晚不知他要杀谁呢。”

  “公子高兴吗?”许慧低头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花明笑了一下,喃喃道:“高兴,当然高兴。”

  “可奴瞧着公子一点都不高兴。”

  花明道:“高兴不一定要笑出来。”

  “难过也不一定要哭出来。”

  花明看着庭院里嗜血发狂的灵清仙君,道:“我喜欢的人叫顾回,他啊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可惜运气不怎么样,每次都是后到。”

  小小庭院里安静的躺着七具尸体,血流成河。灵清仙君跪在院角槐树下,正慢慢恢复理智。

  “可喜欢是不讲道理的。”许慧看的书多,懂得道理也多。

  花明将衣衫凌乱的玉衡送到灵清仙君身前,最爱之人刚刚经过那般事,他现在一定心痛如绞,花明喜欢这种生离死别的调调。

  玉衡试着喊了一下,吓得不远处的一个枯井里扑通一声。

  听到动静,还未完全冷静下来的灵清仙君闪身到枯井里。

  里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和骨肉断裂的声音。

  哭声减弱,最后彻底绝了气息。

  花明拉着许慧落在枯井沿,负手等待里面的人上来。

  只等到东边微亮,灵清仙君也没有出来。

  花明只身下井,见灵清仙君抱膝缩在枯井的一个小角落里,紧紧攥着右手,前方是一堆不成形的血肉。

  他上前掰开右手,是一块沾了泥的糖糕。

  花明蹲下身,拨开他粘在脸上的黏腻头发,露出一张血污的脸,从前高洁只可远观的灵清仙君一去不复返,只剩下这个肮脏的躯壳。

  见他眸子逐渐清亮,便知已然恢复神智,花明平静道:”这月初一十三人,今日七人。“他看了眼那堆血肉,笑道:“不对,今日八人。”

  灵清仙君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双手一推,花明便坐在了血肉上面,森森白骨硌的屁股疼。

  花明将衣上血水擦去,暗沉沉的黑的袍子焕然一新,他笑道:“你不是最信道吗?现在你的道呢?他们怎么不来救你?哦,还有你最喜欢的人刚才在烟花地被几个大汉同时摁倒,那销魂的声音我听了都忍不住……,你要不要看看。”

  灵清仙君忘了自己身怀妖力仙力两重术法,就像一头被逗恼的老虎将花明扑在地上,一口咬在脖子上。

  他愈发狠,花明逾笑的大声。

  “往日不苟言笑的灵清仙君也有今日这般下场,我等佩服佩服。”

  “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你这个怪物做的很失败。”

  “不过,刚才杀人时我看也算好。总的来说,灵清仙君于邪道上甚有天赋,我这个做妖王的甘拜下风……”

  “你到底想干嘛?!”灵清仙君终于松开了牙齿,趴在他身上嘶哑的问道。

  花明翻身位于上方,轻轻道:“我想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血顺着脖子流到衣领上,洇出一大片暗渍。

  花明乍听到上面脚步声,起身理了理衣裳,将灵清仙君带出了枯井。

  顾回远远的走来,他对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视而不见,直直的走到花明身边,揉了揉他凌乱的发髻,道:“天快亮了,我不放心你独自在山下。”

  花明怕他看到伤口,只偎在他怀里掩住,道:“我很想你。”

  顾回将他搂的更紧,“我也是。”

  一旁的玉衡爬将过来,仙君仙君的喊着。

  灵清仙君望着地上的死状凄惨的人,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对其不理不问。

  花明嫌碍眼,作法将他们送到城外破庙里,顺带着换了件生跳骚的衣服,掩去他们本来容貌,看起来和最下等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顾回在他耳畔道:“咱们回去吧?”

  “嗯。”花明转头对许慧道:“你房里我留了封信,到时你在皇城外只需喊一声“吴颜”这个名字,便会有人出来替你引路,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花明与顾回并肩离去了。

  许慧还在原地,痴望着那个背影。

  真作假,假作真,戏做多了,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真假了。

  风尘中长大的人胆子比一般人大,所以当他看到那人有飞天之能时也只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花明。”许慧默默念着这个听起来便有些喜气的名字。

  当第一缕金光照向大地时,他与花明的缘分便如露水一般消散在了昨夜。

  回到洞府,顾回便去厨下忙活,花明则对着铜镜照了半天,伤口一直淅淅沥沥的往外流血。他想顾回应该看到了,只是他为何没问自己?

  既然被发现了,不如索性自己承认了,也好占得先机。

  他故意把领口往下拉了拉,好使伤口彻底暴露。

  花明找到顾回时,他正掂着菜刀切菜。一根黄瓜被切成了大小相等的细丝,可见顾回刀功了得。

  花明跟着顾回走来走去,顾回被他跟的烦了,便想把他推出去,花明撇嘴道:“你难道就没看见我受伤了吗?”

  听了此话,顾回一双刚摸过黄瓜的手将花明抱住,道:“我在等你亲口跟我说。”

  “我……现在很疼,疼的不得了。”花明落下几滴不算真诚的泪花,“真的很疼。”

  顾回洗手为他处理好伤口,就闻到一股饭糊味。

  花明带着三分撒娇,道:“我不吃糊饭!”

  顾回挑眉道:“那你想吃什么?”

  花明眼望屋顶,“我想吃……你!”

  “那你可别后悔!”

  半个时辰后,脱力的花明望着还在劳作的顾回,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求饶,可正在兴头上的顾回岂肯轻易罢休?

  半月后,天降大雨,大有要淹了这天地之势。

  花明撑着素伞来到城外破庙。这个城隍庙不知被扔弃多少年了,四面漏风,瓦片疏漏,外边刮大风下大雨,里面也刮大风下大雨,逼得那两个乞丐头顶破席以避风雨。

  可情况仿佛并没有好转,该湿的衣服都湿了,该冷的也冻的打哆嗦。

  花明存了戏弄他们的心,化作狼狈赶路人暂借地方避雨。

  玉衡的脾气还是很大,冲着花明一顿嚷嚷,最后被灵清仙君喝下。

  花明笑着向灵清仙君揖了一礼。

  灵清仙君把头顶破席让给他,花明拒绝了他。

  看到墙角被用来做垫子的稻草,拿来编了一张席子和一身蓑衣。

  “常年在外,这点小伎俩还是会的。”花明铺好席子躺了上去。

  玉衡不服气,凭什么用他们的稻草编了席子没他们的份儿?起身踢了花明脑袋一下,让他起开。

  花明滚到一旁,腾出一人的空儿,指着灵清仙君道:“我要与他睡觉!”

  “不知死活的东西!”玉衡再踢,花明扑地嚎啕起来,“我就要与他一起睡觉!”

  灵清仙君做了乞丐也不改仁慈本性,上前揽着花明睡下。

  花明得便宜卖乖,瞪着玉衡道:“我讨厌你!”

  玉衡俯身揪着他的耳朵,咬牙道:“谁讨厌谁啊?!”

  “我讨厌你!”花明怕他再揍自己避进那个单薄的怀里,一副胆小鬼模样,却在不露分毫的避开两人皮肤相触。

  灵清仙君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时,忍不住喉头翻动,口水三千。

  原来花明感知到当归私下采集草药帮他们压治妖性,可妖性最怕血腥味,他故意划破半月前伤口,为的就是让灵清仙君更清晰的闻到血味,进而变成六亲不认的怪物。

  花明故意往他怀里凑,脖子上新涌出的鲜红有少许蹭到了灵清仙君身上。不过片刻,他感觉到了灵清仙君极力压制的妖性,他强忍着不去撕咬怀中人,最后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可就是没放下花明。

  玉衡见大事不好,拉着花明往墙上猛地撞去,在快要与墙相撞时,花明恢复了原身,轻松定住身子。

  他以嘴角的嘲笑结束了这场戏弄。

  “今天初一,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看来灵清仙君今夜有的忙活。顾回还在家等我吃饭,我就不过来打扰二位了。”

  他双指摸过脖子,伤口顿时不见,然后仰天大笑出门去。

  门后立着的纸伞还往下滴着雨水。

  “花明,你到底想怎样?!”玉衡站在庙门口望着雨幕中的花明喊道。

  花明驻了脚步,站在满天雨帘中,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灵清仙君也问过,果真是心有灵犀,连问题都问的一样。

  “想让天君知道他所谓的天道其实狗屁不是!”他缓缓转身,半点雨水不沾身,“我还想让你们看一看天君是否会冒着天地覆灭的危险救你们!”

  “你们终究只是他手中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罢了。”

  花明留下的这句话在三天后成了真。

  那时灵清仙君在庙里试着压制体内妖丹,一行奉密诏前来灭口的天兵偷偷摸摸的入了庙。

  玉衡非妖非仙,是个会饿会渴的凡人,自然不会像他这般无事打坐,而是天刚亮便去街上讨要饭食。

  所以那七位天兵到来时庙里除了灵清仙君没有别人。

  七人中领头的是常年领兵作战给灵清仙君打下手的南武,他看着神色憔悴的灵清仙君倒是起了点恻隐之心,但想到处理完这桩事便可升仙位,天下关于他的庙廊也会成倍的增加,到时给他供奉瓜果糕点的信徒亦会成倍增加,所以对于手刃旧主这件事即使有看法也变得没了看法。

  南武手执长刀,对着旧主拜了三拜,然后毫不留情的砍了下去。

  灵清仙君半点动静也无,稳坐在一个草扎的蒲团上。

  就在刀锋割断他飘散下来的一缕头发时,刀尖不受控制的弯了一弯,将身后六人砍了个精光。

  南武感受着力量来源,望向门外。

  艳阳高照,透过细碎的槐树叶斑驳一片,却不见人来。

  虽不见人,却好似有人控制住了他的“恩义”刀。

  随着一阵指尖弹刀刃的声音,刀柄翻了个,变成刀尖对着自己。

  南武纵横四海,第一次被一个看不见的人轻松打败,羞愤之情顿时溢出。

  可他使出了全身力气也没能挽回败局,反倒被“恩义”逼得步步后退。

  灵清仙君忽然起身,挡在南武身前,望着那柄刀,道:“不可连累无辜!”

  那人好像生气了,持刀绕过灵清仙君从背后一刀砍下南武的脑袋。

  那颗头颅咕咕噜噜滚出老远,由于刀法太快,头身分离多时南武的身子还维持着刚才的站姿。

  被溅一身血的灵清仙君跑出破庙,向烂窟山方向喊道:“你杀了我吧!”

  黑衣红带的花明瞬间赶至,站在离他五步远的槐树下,一脸阴翳,“除了我,谁都不能杀你。”

  灵清仙君就要往庙墙上撞去。

  花明不动不闻,整座庙拔地而起,等他倒在地上无能为力时,才道:“连你自己都不行。”

除了我,谁都不能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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