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故人来访
“疗伤就疗伤，有必要这样吗？”
晏晓正帮徐书墨整理衣衫，一直不怎么老实的手总是在他原本的伤口处划过来划过去，麻麻的感觉像是要顺着那里的皮肤从脊柱一直延伸到后脑。徐书墨被他弄得十分窝火，却又在现在这个场景中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便背过身不去理那个依旧在作怪的小徒弟。
然而晏晓从来都不是懂得见好就收的人，见徐书墨不跟他计较，他只会更得寸进尺地将手臂搭在徐书墨的腰间，额头贴着对方的后背低声道：“师尊，我好高兴。”
“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徐书墨没好气地道。
“师尊自然知道我为什么高兴，”晏晓笑嘻嘻地道，“只是我想知道，徒弟失而复得，师尊高兴吗？”
晏晓原本只是随便问问，按照他对徐书墨那个死要面子又正经的性格的了解，对方基本上没可能会搭理他。因此在得到自家师尊长久沉默的时候，晏晓也没有什么好意外。
“师尊总是老样子，”晏晓装出一副不胜遗憾的模样道，“可知徒儿我九死一生回来见你是有多不容易，这样伤了我的心……”
“高兴。”
徐书墨的声音并不大，但落在晏晓耳朵里，却也与惊雷无异。
只见原本就有点呆兮兮的小徒弟这会儿更是傻的令人无法直视，他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伸手紧紧从后面环住徐书墨，一边笑着一边蹭着徐书墨道：
“师尊，你刚才说什么，说什么？”
徐书墨的后颈都在发烧，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我现在才是最高兴的……”晏晓已经彻底语无伦次，“师尊，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好不好。”
“说什么说！”徐书墨的忍耐到底还是有限，只见他猛地挣开晏晓，顺手抄起放在床头的剑鞘朝着正在耍赖的小徒弟“刷刷”就是两下。
晏晓被他突然这一手直接抽到了床底下，疼倒是没有多疼，只是之前几十年挨训时候的可怕记忆在这一瞬间复苏，原本英明神武的魔尊大人只能一边伸手护着头，嘴里还喊着：
“师尊，别打脸啊，我还要面子的。”
“你要个什么面子。”徐书墨嘴里这么说着，到底还是停了手，看着晏晓手臂上被他抽出几道红痕后老老实实蹲在床边的模样，总算是有点满意，“总归是得让你长点记性才好。”
“弟子知道了。”晏晓垂头丧气，“师尊还有什么吩咐？”
“收拾收拾，我们这就去天枢峰。”
“弟子知道……”晏晓猛地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道：“去哪？”
“天枢峰。”徐书墨已经重新换上了一套素白的衣衫，晏晓赶紧凑过去帮他梳理长发，“万象归一事关重大，我已经通知了掌教师兄，他们马上就到。”
“哦……”晏晓失望极了。
本来还想跟师尊久别重逢好好呆上一会儿，谁料师尊行动力太强，马上就要去办正事。
早知道就不那么着急给师尊治伤了。
还真的是……无情。
他帮徐书墨戴上青玉簪，看着自家师尊又是一副出尘剑仙的模样，闷闷地道：“好了。”
还没等他遗憾完，徐书墨一伸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自家徒弟的腰带，不顾晏晓的奋力挣扎，熟门熟路地拎着小徒弟的腰带就踏上了飞剑“照影”。
晏晓的面子，当然是不重要的，别说徐书墨不在意，就连晏晓他自己，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更不要说早就已经看习惯了的北极宫吃瓜群众们。
他们降落到北极广场的时候，唯一能让这群老年人们稍微吃惊的只有：
“晏晓你居然没死？”
“徐师弟你大好了？”
其实这两件事放在平素清净无聊的北极宫里，任何一件都能让这群人聊上半天，但今天显然不同，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晏晓跟在徐书墨身后，看着北极广场上只有在举办大典时才会有的各种繁复装饰，以及位于装饰正中，正散发着幽幽星光的论剑台。
论剑台旁，所有在山中的七峰弟子都身着最正式的弟子服饰隆重肃穆地站在一旁行礼，上千人衣带飘舞间，剑光森寒。
有点慌张。
这边晏晓还在四下观察，那边徐书墨已经同周书尘等人简短地寒暄完毕，正将万象归一放到李书绮手中托着的金盘中。
两截断剑，一把剑鞘。
晏晓觉得自己心脏猛地一跳，熟悉无比的烦躁混乱感几乎是在一瞬间又朝他袭来。
反正他这个角落也没有什么人注意，晏晓四下看了看，悄悄蹭了两步，便蹲在了一处白玉座椅后，双手按在胸口上狠狠喘了口气。
那边周书尘的声音响起，断断续续地传进他的耳中。
“……今日有幸迎回曲宁先师的神兵‘万象归一’……日后两界开战，降妖除魔……”
晏晓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脑中眩晕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咬了咬牙，将腰间“惊鸿”拔出了两寸后，一咬牙，伸手紧紧握住了剑身。
入骨的刺痛让他猛地一咬牙，但也因此守住了最后一点清明。
他透过椅子的间隙看到徐书墨脑后那支青玉簪，看到他素白的身影于其他几位峰主之间缓缓走上论剑台，将金盘平平放到……
晏晓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终于，他再也支持不住，还淌着血的左手也放开了腰间的“惊鸿”。
他闭上眼，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无人注意到了他这个角落，北极宫上下千人屏息凝神，狂热而激动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论剑台中的那个素白色的身影上。
徐书墨深吸一口气，掌心处淡金色的光芒缓缓升起。
就连看上去最为淡定的明书钰也差点直接揪断了两截胡须，更不要说直接惊叹出声的李书绮：
“这是……万象归一的剑灵！”
徐书墨微微侧过身，从自己的几位师兄脸上，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激动神色。
尤其是掌教周书尘，那张一向端严威风的脸上，甚至隐隐可见泪光。
徐书墨有短暂的疑惑，但随后他还是转过身去，将手缓缓递到两截断剑的旁边。
像是被某种磁石所吸引住了一样，两截断剑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缓缓向彼此靠拢，直到那一处断裂的纹路彼此严丝合缝，再无分开过的模样。
“啊！”李书绮不由得又一次惊叫出声，但在北极宫集体的惊喜中，没有引起丝毫的不满。
合二为一的万象归一缓缓地浮了起来，徐书墨手中的剑灵也不受他控制一般地朝着万象归一的剑身缓缓倾泻而去，淡黄色的光逐渐包裹了看上去仍旧有些陈旧残破的剑身，像是滋养一般，将所有的伤痕缓缓恢复。
周书尘伸手轻轻拭了下泪水，白书棋少见地没有同掌教争执，反而深吸了一口气，自语道：“太好了……”
他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的确太好了。
淡金色的光芒逐渐隐没在万象归一的剑身中，徐书墨伸手，万象归一便顺从地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剑身如水般明丽清澈，再无一丝陈旧模样。
一瞬间，北极宫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叫好声与掌声，他们不由自主地朝着论剑台的方向挤了过去，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他们想要看看这一千年间最负盛名的神剑。
然而位于众人狂热激动视线中心的徐书墨，却没有那么多的感觉。
他只是觉得，完成了一件任务后，很轻松，轻松到有点平常。
徐书墨一手拿着剑，一手拿起剑鞘，回过身后目光穿过面带笑容迎上来的师兄师姐们，习惯性地想要去找自己的小徒弟。
“晏晓？”
无人应声。
徐书墨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他绕过走上来要同他说话的各峰峰主，目光在台下的弟子间反复逡巡，想要找到自己最为熟悉的那个身影。
就在他刚刚踩到论剑台的第一级台阶时，震耳欲聋的响声伴随着恐怖惊人的灵力威压狂风暴雨一般从东南角传来——
一瞬间，天地变色。
北极七子中灵力稍弱的李书绮已经满脸苍白，其余六人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
像是呼应他们的目光一样，在数百人的惊叫声中，庞大浩瀚的魔气在一瞬间蔓延了整座北极广场。血红色的天幕下，铺满了汉白玉的北极广场上渗出无数黑色的魔雾，大片大片的北极宫弟子在接触到的一瞬间便发出痛苦的□□声，纷纷摔倒在地。
广场中，唯有一个人，傲然而立。
那人左手撑着的黑色巨剑中隐隐透露出橙红色的火光，庞大的魔气包裹中，漆黑的斗篷在空中猎猎飞舞。
只见他单手揭开头顶的黑色的大兜帽，缓缓抬头。
“你——”李书绮惊叫一声，周书尘的脸上也立刻变了神色。
眼前人虽然还有着他们无比熟悉的精致漂亮五官，无可挑剔的容貌，但整个人所散发出的，无尽黑暗血腥的邪气，让他们无法同他们熟悉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徐书墨却在一瞬间懂了。
那个不是晏晓。
对方的目光从未在周围的环境或人群中停留上一分半刻，锐利而血腥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一身素白的徐书墨。
四目相对，目光久久交缠后，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邪气：
“慕倦书，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