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待续》22

  清修无心派许多低阶弟子,平日需要维持生计,就需要为凡尘中人做些法事,积累功德。

  尘寰看他长身玉立,并不像往日跛足而行,冷笑道:「师叔怎么不瘸了,难道是真人让你承恩雨露后,你的腿就不药而愈了?」

  寂桐随着白君羡离开时,虽然所有人不说,但也都认为怀真真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对一个毫无根骨还身有残疾的弟子这么好,多半是拿来做炉鼎。

  尘寰说得十分猥琐,玄真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尘寰指出他的残疾,才让他反应过来,换回了原身后,他也没有再残疾。

  看他不说话,尘寰料想是自己说中了,更有得色:「真人这次怎么没出现了,他不是一直帮你撑腰的吗?」

  背上的小裤兜传来隐约的sao动,像是白君羡已按捺不住愤怒。

  玄真假装怒而要拔剑,却只是按了按背上剑囊旁边的布袋,让白君羡稍安勿躁。

  尘寰冷笑道:「寂桐师叔要动手吗?来啊,敢在清修无心派门外,对着弟子动手,师叔很厉害嘛!」

  玄真感知到周围有了异动,便没有拔剑,只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清修无心派的弟子,都越来越不成器了。」

  尘寰面上露出狰狞之色,沉声道:「寂桐!清修无心派早已将你逐出师门,本门弟子成不成器,又与你何干?反倒是你,勾结外人,陷害本门弟子,该当何罪?」

  知道自己已被驱逐出门派,他神色仍然十分平淡:「我勾结外人,陷害本门弟子?你是这么回禀师门的吗?」

  尘寰面色微微一变,厉声道:「你虽然成了怀真真人的炉鼎,但本门毕竟待你不薄,祖师让你以弟子的身分服侍真人两年,结果你倒好,一去七年不回!你眼里哪里还有清修无心派!」

  玄真还没来得及回答,袋子里的小狐狸已经猛地从袋子口钻出来,吱吱地对尘寰狂叫。

  「白狐!」尘寰蓦然变了脸色,「门规有令,见白狐即斩!」

  他拔剑就向玄真的背部削去,玄真侧身避过,扣住他的手腕,他顿时手腕剧痛难当,手上一松,长剑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地。

  玄真语气淡然:「我既然不再是清修无心派的,带着白狐又与你何干?」

  「道长远来是客,敝派有失远迎,失礼了。」一个身着深蓝道袍的中年男子从山道上而来,身形似缓实慢,转眼已到近前,冷冷瞥了尘寰一眼,「没规矩,还不退下?」

  来人是传功长老清虚的长徒空元,尘寰忙道:「师叔祖,他是我派的弃徒寂桐,怎能上山?」

  「长老备了茶水,请道长到止水居叙话。请!」空元像是没听到尘寰的话一般。方才他已看过了玉简中的文字,语气中不免露出了几分迫切,即便面前这人是本门的低阶弟子,也顾不得了。

  玄真微微颔首,随同空元向专为上山客人设榻的止水居而去。

  尘寰不知这废物师叔怎地忽然得了长老看重,当年的事只怕要捅出来,自己定然落不了什么好下场,看来清修无心派是不能待了。

  家族送他上山,本就是希望他修道有所成,可以庇护家族。他根骨不错,一路修行都是顺风顺水,难免少年得志,遇到寂桐这落水狗,本想顺手踢一脚,谁知这一脚踢中的,却是一个马蜂窝。

  他是用什么方法勾搭上怀真真人的?现在又怎么巴结上传功长老?

  尘寰心里已转过了七、八个念头。

  他和尘烟两人当年被废了根骨,一同回山时,和尘烟生了口角,他担心被废根骨的缘由被师门知道,会再次受罚,还要被其他弟子耻笑,所以趁着尘烟不备,将他害死。

  回山后,他处心积虑,巴结上了掌门嫡系一脉,还想着总有一天可以重塑根骨,那跛子师叔成了炉鼎,多半不会有机会回归门派,此后自有自己一飞冲天之时,竟没想到,这跛子师叔竟然有这般能耐,连掌门的师叔,清字三师之一的传功长老都指名要见他!

  他面色灰败,再也不敢留在清修无心派,连夜下山而去。

  ※

  止水居是给居士上山小住的地方,虽无多少灵气,也算得上景色宜人。

  玄真才进观内,便感知到有探究的神识扫过了他,他亦能感觉到其中的气息浑厚充沛,显然师侄的修为更胜过以往。

  身为传功长老,免不了许多俗务。所以清虚虽然在闭关,但并不是完全不与外界相通,一旦有要事,便要出关。

  清虚的外表也不过三十余岁,容貌清俊,眉间似乎有一抹忧郁之色。

  「不知道长送这玉简到敝派,有何深意?」

  看到清虚神色谨慎,玄真心下点头,说道:「并没有其他意思。在下奉怀真真人之命前来,将这些年寻回的典籍赠与清修无心派。」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这个玉简之外,还有别的典籍?」清虚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激动。

  玄真伸手打出了四道屏障,隔绝了外界,才从储物袋中拿了几十卷玉简,放到桌上。

  清虚惊喜的表情在看到玉简上的文字时,渐渐转变为怀疑:「这些都是本门曾经被烟浮宫余孽纵火毁坏的典籍,不知道长从何得来?」

  玄真苦笑了一声。他若只拿出两、三卷还好说,这么多玉简,说是散落在外的恐怕无人能信。

  小狐狸冒头后就一直没有缩回去,玄真做了屏障后,他更是正大光明地从袋子里跳了出来,趴在玄真肩膀上,静静看着清虚。

  清虚看玄真没有回答,目光立时变得冷厉,袍袖一拂:「这些玉简若是从青丘之国得来,那便拿回去,本门与青丘势不两立!」

  清虚是玄真的师兄玄明座下弟子。玄明年长玄真几十岁,天资有限,到年老时只顾着闭关突破,并没有怎么关注清虚这个心血来潮收的弟子。玄真对师兄十分恭敬,在玄明闭关后,将清虚视为己出。清虚入门还只不过七、八岁,他曾悉心教过他。

  他和白君羡私交之时,清虚就在他身旁,后来陨落于狐妖之手,想来清虚心知肚明。没想到清虚会恨屋及乌。

  「怀真真人」虽然前些年来讲道,但讲的都是低微境界,清虚自然不来听, 所以他并不知道怀真真人就是他所厌恶的白君羡。若是告诉了清虚,恐怕他还要把白君羡当年送的那几卷玉简也要烧掉。

  玄真转头瞪了小狐狸一眼,小狐狸瑟缩了一下。若不是小狐狸冒头,清虚未必会发现他的存在。

  清虚看他没回答,冷笑一声,便要打开屏障,拂袖而去。

  「且慢!」发现清虚要离开,玄真只得捏了一个法诀,身上便瞬间涌上一层流水光华,光华散去后,人的容颜已经彻底改变。

  清虚正有些不耐烦,看到他恢复后的容貌,怔了一下,旋即沉下脸色:「你究竟是何人?」

  「清虚,别来无恙?」

  「你这妖孽,幻化成我师叔的样子,意欲何为?」

  每个真传弟子在门派中都会有一盏魂灯,人死灯灭,半步真仙也不例外。清虚自然不相信自己的师叔还在人世。

  玄真苦笑了一下,低头看到白狐激动地扯着他的袖子,竖起的尾巴上下轻晃着,旋即知道,心知自己从九劫洞中出来,一直显露的是原身,白君羡定是以为花妖化身已毁,如今看到,自然令他激动不已。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顶:「我当年身死道消,但还有一点神魂,机缘巧合之下转世重生,在怀真真人的帮忙下重新修行。此次前来,是要将清修无心派的云龙道诀传授给你。」

  他嘴唇微动,运了传音入秘,将道诀口诵而出。

  清虚一听,便知是本门无上道诀,当下用了神识记忆,只用一遍,就已刻入心神深处。

  他对玄真的身分再不怀疑,激动得不能自已,连声叫道:「师叔,师叔!你为何一直瞒着我们?」

  玄真和师侄相认,也是十分欢喜,温言道:「我也是最近托了怀真真人的相助,才恢复前世记忆。」

  「师叔,你还安好,真是再好也不过了。」清虚拉着他的袖子,几乎流下泪来。

  玄真不由微笑:「都成了传功长老了,怎么还像孩子一般。」

  清虚见他抚摸着白狐的头,很是疑惑:「师叔前世不是被白狐所害吗,那师叔带着这白狐是……」

  「当年的事情十分复杂,我的仇我自会去报,不必你们插手。」他挠了挠小狐狸的耳朵,小狐狸虽然不甘不愿的样子,却是乖乖让他摸着。

  清虚看他们的神态很是亲近,也不由得相信了。

  当初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师叔被白狐夺了元阳后杀死,如今看来,多半是传言有误。他用神识查探过师叔如今的修为,虽然还不如前世,但短短数载就到混元期巅峰,自然不需要他担心。

  「玉简和道诀都已传给了你,我去游历了。」玄真伸手一挥,便要撤去屏障。

  「师叔!」清虚看他要离去,仅剩的怀疑之心已然尽去,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手,惹得小狐狸怒目而视。只可惜清虚根本不注意一个「还没化形」的独尾狐,只当它是师叔养的一只宠物。

  「怎么了?」

  「云龙道诀我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师叔能不能留在这里住几个月,提点师侄一番?」

  看着清虚满是期待的眼神,玄真忽然觉得,刚才那个已成大器的师侄似乎是自己的错觉。不过这套道诀他参详多年,倒是可以把自己的一点经验告诉他。

  「那我在这里住半个月,每天晚上子时过后,你再过来。」

  「好。」清虚说完,便即起身。他身为传功长老,为了一个弃徒停留在此地过久,难免令人起疑。

  清虚才走,小狐狸就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迅速爬到他肩膀上,环住他的脖子,吱吱地叫。

  玄真很是惊讶:「你又饿了?」

  「吱吱吱吱!」

  「那道诀是掌门之间传的,不能告诉你。」

  「吱吱吱吱!」小狐狸前肢攀着他的肩膀,吊在他身上,用力摇头,结果险些把自己甩下来。于是后腿使劲蹬,终于蹬到他身上,以免自己掉下去。

  「你再吱个不停,就把你唯一的一条尾巴的毛拔了。」他抓住小狐狸的尾巴,倒提着从自己身上拎走,不顾小狐狸的眼睛里露出又是委屈又是伤心的表情。

  白君羡以前就知道阿真有个师侄非常讨厌,跟前跟后,好像永远长不大,现在才发现,那跟pi虫长大了,同样讨厌,而且,他对阿真,分明就有几分爱慕!刚才拉着阿真的手,就舍不得放,单纯的师叔师侄之间,哪会这么亲密!

  可怜他以前对阿真不够真心,所以根本就没有发现。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过这么一个强仇大敌。

  再这样放任下去的话,阿真一定会被他打动的吧。

  妒意如火烧一般,让他恨之如狂,却偏偏不能发一言。他不断挣扎着,眼看要从玄真手中掉落,玄真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你是要自己去觅食?」

  小狐狸摇了摇头,用尖脸蹭了蹭他的手腕。

  玄真露出几分笑意。

  他厌恶狐狸,不过看惯了它的样子,却觉得有几分可爱。

  一人一狐在止水居的厢房下榻。

  清虚为了便于来往,特地遣退了在止水居洒扫的小道士,厢房登时清静了许多。

  玄真平日里就打坐,小狐狸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不言不语。

  清虚每晚都会过来,与玄真倾谈。因为道不传三人,法不传六耳,所以每次都用传音入密,即便小狐狸在一旁看着,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小狐狸看清虚并没有越轨的举动,便懒懒地趴在一旁。

  山上没什么可给它吃的,玄真看它寸步不离,也不去觅食,不由得有些担心,道:「你若是不嫌弃,我到附近看看有没有野鸡,给你整治一只。」

  小狐狸惊喜地看着他,「吱吱」地叫了起来。

  「就知道吃鸡。」玄真无奈。

  他记得白君羡曾经说过,鸡怎么做都好吃,即使自己厨艺不高,应该也能应付。他自然不会为他去找厨子,反正吃不死就行。

  山门中的野味很少有,野兔比较多些,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捉到一只野鸡,去毛去*脏后,他糊上了泥巴,扔到火堆里。

  没过一会儿泥壳就被烧裂,玄真以为能吃了,但剥开泥土时,才发现里面还带血水,烧裂的地方却已焦黑。

  旁人做的叫花鸡都会先行在里外抹上盐,用荷叶包上,埋在土里,再在上面烧上火堆,以免裂开,或者在荷叶外糊上泥,每当泥壳裂开时,都用新泥补上。

  他只吃过,却是不知其中详细步骤,只凭自己的想像去做,卖相自然可怕得很。好在是只鸡,对于狐狸来说,生食都不介意,半熟的应该更无所谓。

  他摘了一片碧绿的芭蕉叶,将鸡肉撕成两半,拔剑将半片鸡斩成小段,盛在蕉叶上,递给小狐狸。

  小狐狸的黑眼睛看了看鸡肉上的血水,泛起晶莹的泪珠,却没有拒绝,接过芭蕉叶,小口小口地吃着。

  玄真看了看手中另一半鸡肉还带着土腥味和血色,自己也下不了口,不由神色尴尬,转头对小狐狸道:「吃不下就别吃了。」

  小狐狸像是没听到一般,一口一口地努力吃。

  「别吃了。」玄真忽然感觉到有点良心不安,从它手里夺过鸡肉。

  小狐狸缓慢地抬头看他一眼,恹恹地靠在身边一块大石头上。

  或许是狐狸的天性使然,那一眼明明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但偏偏显得风情万种,眼角眉梢的忧伤似乎动人心魄。

  早知如此,还不如下山给它买几只烧鸡还来得快些。

  玄真忍不住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吃坏了肚子?」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厨艺不高,但还残存着一线希望,如今才发现完全不能吃,不由十分沮丧。其实狐狸吃生食是完全没问题的,想必是白君羡养尊处优,又从云端跌落尘埃,难免肠胃不适应。

  明知不能吃还要吃下去,难不成以为自己是故意虐待他吗?

  玄真皱着眉,上前帮小狐狸揉了揉肚子。

  小狐狸张了张口,像是想用舌头来tian他,只露出小巧的红润的舌尖,却又犹豫一下,合上了,两只爪子抱紧了石头,脑袋也靠了上去,侧着身子,露出白肚皮,给玄真揉捏。

  玄真心里忽然微微一荡。

  他记得,白君羡的舌尖很是柔软,亲吻时似乎能亲到他的心里去。

  他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

  这具花妖之躯妖性未泯,还残存着原始的欲望,所以心里稍有一点念头,便会放大无数倍。

  如果洗练的根骨是原身,那么他早就毫不犹豫地舍弃这具略显得柔弱无力的花妖之体,??可是现在他却要以这具身躯为主,直到金丹期过后,??两者才能完全融合。然而他对白君羡余情未了,这具身体又斩不断欲,如此*欲难消,却又过着一人一狐的日子,终究不是正道。

  明月升到了树梢,月华照在白君羡雪白的毛上,它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玄真,目光如黑曜石一般,神秘美丽。

  或许是玄真的揉捏让它很是舒服,小狐狸的眼帘终于撑不住,开始昏昏欲睡。

  方才那种令人窒息的凝视终于没在出现,玄真松了一口气,看到它的睡相,又不由好笑。

  估摸着清虚不久就会来,于是抱着小狐狸回房,放到床上。拉了被子,盖到它身上。被子太大,盖住狐狸全身也只用一个被角。

  它本来快要睡着,发现玄真要离开,忽地一爪子扯住了玄真的袖子,瞪视着玄真。

  玄真道:「肚子疼就别逞强了,先睡吧。」

  「吱吱吱吱!」

  「别担心,你睡着之前,我都会在一旁陪你。」

  「吱吱吱吱!」小狐狸很不甘心地叫着。

  玄真也不知它到底有哪里放心不下,双方言语不通,不由很是苦恼,叹了一口气:「要是你修为还在就好了,即使只能维持人身,至少也能照顾自己。这般模样,却教人如何放心得下。」

  小狐狸忽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歪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十分不解。

第十一章 《待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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