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自从齐家和常家撕破脸以来,刚开始不少人还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局中,不得不开始站队。只是令众人感到不解的是,向来与中原无甚交集的辰家这次倒是当了常家的急先锋,处处与齐家作对。而南巫的龙头老大楚家却态度成谜,若说楚殉是想作壁上观,那么完全没必要公开支持常琨,还默许辰家的行为;若说他是的确与常家联盟,可却从未真正找过齐家的麻烦。

  坊间传闻说楚家的家主被齐家那个活阎王绑了做人质,才使得楚殉如此被动,然而谁也没有过证据,一时间众说纷纭。

  直到有一天,孔家大少爷突然在酒席上放出话来,说齐家主想找个机会与大家聚上一聚,惹得席间众人脸色骤变。齐家的老家主死后,新家主就一直性格孤僻不爱见人,只在上次蒙古之行前见过这些各方势力的头头脑脑们,这一次突然要聚会,那意思就很明显了。但凡来了的,自然要被划归进齐家的阵营里,而没来的,毫无疑问就要以敌人的身份面临打击。

  楚殣一早就听说今天齐淮远回来了,可在偌大的宅邸中转悠了半天也没找着人,好容易才揪住一个下人问出来齐家主在湖边亭子里。

  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的齐淮远坐在亭子长石凳上,背倚着朱红柱子,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湖中鲤鱼扔鱼食。楚殣停住脚步,站在湖边远远地看着,一时神情有些恍惚,仿佛三年前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齐淮远时还不知道他是谁一样,深觉晦气的同时也难以忽视对方身上的寂寥。

  齐淮远扭过头看见了楚殣,却没有像当年一样走过来,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难得你也会来找我,”待到楚殣走近了,齐淮远才开口,“有什么事?”

  楚殣盯着他脸上和颜悦色的笑容看了两秒:“我听说,你明天的聚会,请了我爷爷?”

  “是。”

  “我也要去。”

  齐淮远的笑意褪去几分,恢复了往常令人难以捉摸的样子,低头抛下一把鱼食,红色的鲤鱼们立刻争先恐后地挤上来抢夺。

  “我爷爷不可能去的,别人不知道的只会以为楚家正式和你结盟了,齐楚两家联手会让那些举棋不定的家伙动摇,我爷爷不可能给你这种好处,”楚殣见他不说话,只得继续开始谈条件,“除非你带我去。”

  “是吗,”齐淮远一把将手里剩余的饵料全部扔进湖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殣,“那你去是为了什么呢?”

  “我有家人,不是人人都像你孤家寡人。我想我爷爷,我爷爷也会想我,如果能见我一面,就算便宜了你们齐家我爷爷也无所谓。”

  孤家寡人的齐家主闻言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立刻笼罩了楚殣,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虽说楚殣的语气一直笃定而理直气壮,可他着实不确定齐淮远会不会买账。

  “人家坐牢的还允许探监呢。更何况西安是你的地盘,我还能飞了不成?齐家主总不会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吧。”

  齐淮远垂眸看着楚殣脸上故作镇定的表情,牵起他的手,果不其然摸到了满掌心的湿意:“这么紧张干吗?”

  “你管得着吗?”楚殣破罐子破摔地抽回手,“到底答不答应?一句话的事!”

  “答应,当然答应,”齐淮远捻了捻指尖摸到的汗,语气温柔得诡异,“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这样反常的态度让楚殣浑身寒毛倒立,目的达到了连忙转身就走。

  “楚殣。”

  “嗯?”楚殣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齐淮远站在柱子的阴影之下,面目不清,只有一双眼睛明亮而幽深。

  空气突然像凝固了一样的安静,沉默的对视让楚殣几乎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其实洞悉了一切,而自己下一秒就要面对一只被激怒了的孤狼。

  “我还有事,晚上不回去了,你早点休息。”齐淮远一切如常。

  “哦。”楚殣松了口气,点点头便离开了。

  天色将晚,一群心思叵测的人早早聚集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觥筹交错众声喧哗,各路人马虚与委蛇的同时又不忘眼观六路,留意着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

  忽然,一位胡子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进来,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谈甚欢的人们都像是被消音了一样瞬间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向了门口的老人和他身边高大凶恶脸色仿佛死尸的护卫。

  “哦呦呵,楚老爷子,欢迎。”孔昭笑嘻嘻地迎上去。

  楚殉冷哼了一声,丝毫没有给他面子,只是用锐利的双眼扫视了一遍表情各异的众人。

  “人还没到,”孔昭压低了声音,“您里边先坐会儿?”

  “要是我今天没见到我孙子,你们别以为耍了我能有什么好下场。”楚殉虽说年纪大了,不怒自威的气场却是一点没少,露出几分阴鸷神色来。

  “自然不敢。”孔昭赔着笑脸把他带进二楼房间里等候,出来时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楚家精通赶尸术,本就比旁人阴森几分,何况楚殉是从旧时代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与他一辈的人早就死的死退的退,孔昭也是头一次见识到这等老去的枭雄真正发起狠来的样子。

  “刚刚那是楚殉吧,啧,这老东西还真能活。”

  “他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楚家真要和齐家结盟?那辰莫先和常琨走那么近又是怎么回事?”

  “怕不是想两边押宝,谁赢了都讨个巧?”

  “嗐,你们没听说嘛,楚家前两年才当家的楚殣被齐家主给绑了,那楚殉命根子被人捏在手里,任他是头狼也得当了狗啊。”

  “真的假的?”

  “我可还听说,那楚殣有几分姿色,早就被齐家主瞧上了,怕不是……”

  “那还真是难为楚殉能忍啊,自己一世英名,到头来孙子被死对头给办了。”

  聊得津津有味的几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正在谈论的人已经进来了并且就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楚殣是自己先从侧门进来的,由于大多数人并不认识他,所以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也就听到了这么一番议论。

  齐淮远在外边与几个心腹交代完事情才进了门,目光略一梭巡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面色不虞的楚殣。周围人真真假假的寒暄不绝于耳,齐淮远却没什么心情应付他们,只潦草搭了几句话。

  旁人看着齐家主径直走到角落里那个年轻人身边,一时都有些懵。

  “走吧。”

  楚殣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瞥了眼刚刚谈论得颇为起劲的几个人,齐淮远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几人顿时浑身僵硬如临大敌,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这时终于有人认出来,这个进来以后也不与人攀谈的不合群者似乎就是传说中被当作人质扣押了的楚殣。

  楚殣嘲讽地嗤笑了一声,并未与这几个嚼舌根者深究。毕竟人家说的也并非不是实话……名声这东西看来他这辈子是找不回来了。

  “我爷爷呢?”楚殣扭头看向一旁的“罪魁祸首”,语气算不上友好。

  齐淮远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带路:“跟我来。”

  楚殉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中央,四面不靠,两只手一上一下地搭在拐杖顶端,食指不耐烦地敲击着。

  “爷爷!”门被推开,楚殣急急向前几步,却被齐淮远一把拉住。

  “姓齐的你个断子绝孙的小畜生呦,造孽啊,我老头子就这么一个念想了你们齐家也不放过……”楚殉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急不可耐地打量了几眼,怎么看都觉得自家孙子消瘦了不少。再想到自己年事已高,几番丧子丧孙,只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还为人所欺凌,竟一时老泪纵横,对着齐淮远骂不绝口。

  “你放开我!”楚殣冲齐淮远吼了一声。

  齐淮远看了眼声泪俱下的楚殉,再看了眼满面怒容的楚殣,默默松开了手。

  刚才还痛哭流涕似乎随时会昏厥过去的楚殉一瞬间收了声,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敏捷将孙子拉到了身后。

  侍立一旁的阿普也顺势向前一步,摆出一副虎视眈眈的姿态。

  齐淮远像是早已料到一样,丝毫没有惊怒之色,只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这儿是西安,不是沅陵,不说外面都是我的人,就算是我一个,你们也未必走得了。”

  楚殉恨的牙痒,阴着脸笑了两声,语调咬牙切齿:“你倒是狂的很。”

  “齐淮远,我既然会叫我爷爷来,自然能走,”楚殣扶着老爷子,沉声劝说,“大家做人留一线,没必要撕破脸弄得你死我活。”

  “是吗?我觉得我们之间早就撕破脸了吧,还有什么必要留一线?”齐淮远靠在椅背,歪着头对楚殣笑,“我现在只是好奇你能有什么办法离开。”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楚殉早就不想和他废话,没等楚殣接茬就掏出了一个木雕的圆形罐子和一张有些老旧的符纸。

  齐淮远看清那张后终于脸色一变,唰地站起身,楚殉却已经将符和一把米塞了进去。

  湘西血咒之术素来阴毒,条件也很苛刻,若非深仇大恨不会随便动用。要想对一个人下咒,需得有两只子母虫,一只置于对方体内,另一只以精血为饵驱使,便可对咒术释放自如,要其生则生,要其死便死。楚殣在蒙古的时候得了那一张沾着血的锁灵符,回去后不知做何处置,便藏在了自己才知道隐秘之处。那日令奥丁飞回去就是告知了楚老爷子这张符被藏在了何处,顺便要来了母虫趁齐淮远醉酒下在了他身上。

  若不是那天齐淮远恰巧喝醉了,以他的警觉,楚殣还真没办法。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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