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罗海这么一闹腾, 乔稚半晚上都没睡着, 想过来想过去, 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办法来说服他让他接受这件事。

  秋水看她发愁, 心里也不愿意了,一面吃味她对罗海的在乎程度, 一面觉得她还是有负担。虽说自我劝慰要体谅对方的处境,但实际上根本做不到, 于是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 赌气。

  大早上两人醒过来, 乔稚手一抬正想把人往自己怀里揽,结果秋水揉揉眼一掀被子起来了, 然后趿拉着拖鞋进了卫生间。

  乔稚一看, 这不对啊,不是她说的每天早上都要来个早安吻吗?这咋突然走了?她躺床上翻了两个身,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果断的下床追进了卫生间。

  秋水正在刷牙,乔稚靠在洗手台上看她, 左看右看, 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这人生气了。

  “小宝贝儿, 你怎么了呀?”乔稚抬手捻了她一缕头发,往她脖子里搔,秋水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就是脖子,当即忍俊不禁的皱眉往旁边退了两步,然后鼓着满嘴泡泡瞪了她一眼。

  乔稚哼哼两声, 也没再跟过去,就靠在洗手台上看她洗漱。秋水收拾完,出去把床也收拾了,然后到客厅去倒了杯水喝,喝着喝着,又忍不住往卧室方向瞅——这人怎么半天没点动静?

  红姐在厨房里弄早饭,听见声音出来看了眼,问:“阿稚呢?起了没?”

  秋水道:“起了。”

  “那让她快点收拾好出来吃饭了。”红姐催促道。

  秋水“哦”了一声,端着水杯又回了屋,一看,那人居然还靠在洗手台上不动弹!

  “红姐让吃饭了。”秋水背对着卫生间低声说了一句。

  一声极轻微的叹气。

  她忍不住转过身来,走近了,咬着嘴唇跟乔稚对视上,说:“你怎么还不收拾啊?饭好了,晚了该凉了。”

  乔稚眼眶突然变红了,瞧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秋水吓了一跳,忙搁下水杯,一把捧住她脸道:“怎么了啊?怎么突然眼圈都红了?”

  乔稚摇头不说话,嘴巴也撇下来了。

  “别哭别哭别哭……”秋水慌得拿手去抹她眼睛,乔稚本来只是想逗逗她,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这样心里一阵触动,还真滚出泪来了。

  秋水彻底慌神了,一边在心里狠狠的痛骂自己不懂事,一边捧着她脸轻轻的吻,哄小孩儿似的跟她道歉。

  乔稚委屈的看着她道:“你不理我。”

  “我没有!”秋水哭笑不得,急的就差指天发誓了。“真没有,我那就是……我……”她眼神划过一丝恼怒的羞赧,“我吃醋啊,我觉得你太在乎罗海,又怕你因为他后悔跟我在一起,我就……但我不是真的生你气,我只是……我哪能不理你啊……”话到最后她突然害羞起来,好像又有点恨自己没出息似的,哀怨的瞪了乔稚一眼,轻轻说,“只有你不理我的份。”

  乔稚抿抿嘴巴,轻轻靠进她怀里,抱住她道:“我爱你秋儿,你要相信我。这份感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安,我也会担心害怕。”她直起身来,“我嘴笨,你以后生气也好,烦恼也好,都要直接告诉我,我会解释,我也会跟你一起解决,好吗?”

  “好。”秋水轻轻碰了碰她额头。

  乔稚道:“至于我哥那边……给他一点时间,我会慢慢跟他沟通的。我爱你,也爱他,但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我分的清什么是我绝对不能失去的,你可以百分之百对我放心,而且我哥,应该是这个世界上除你之外,最希望看见我幸福的人。”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随便吃飞醋了。”秋水笑了。

  乔稚点点头,两手挤着她腮帮子把她嘴嘟了起来,凑上去闭眼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笑道:“醋可以吃,但是不能乱吃,偶尔吃醋有益身心健康,我要知道你在乎我。”

  秋水笑:“那我必须在乎女朋友。”

  “你们还吃不吃饭啦!”红姐站在门口吼了一嗓子。

  两人齐齐的“扑哧”笑了一声,同时应道:“来了——”

  三人刚坐上饭桌,家里的电话突然闹人的响了,红姐敦促她俩赶快吃饭,自己走到沙发旁边去接了电话。

  热腾腾的鱼片粥冒着浓郁的香气直往人鼻腔里窜,乔稚刚吃了一口,烫的直皱眉,红姐突然招手喊她道:“青山的电话,说有事找你。”

  乔稚起身去接了电话,没说两句突然飙了个高音,眉间喜不自胜。她捂住听筒,高兴的对秋水和红姐道:“青山准备向小妍求婚了!”

  红姐高兴的“哎哟”了一声,站起来又坐下,一时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了。

  秋水看的好笑,招呼道:“先吃饭先吃饭,别激动。”

  乔稚一兴奋,干脆盘腿坐沙发上打起了电话。

  郭青山大概也是激动昏了头,两人就求婚地点,求婚方式等一系列琐碎事件激烈讨论了起来,大有要把嗓子说冒烟的趋势。秋水怕粥凉了她吃了凉胃,只好端着碗坐旁边一勺勺喂给她吃。

  因着这件突如其来的喜事,乔稚临时决定返京,顺便还把舅舅舅妈也给带上了。鉴于两位中年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乔稚和秋水全程没敢“作妖”,恪守姐妹本分一路抵达了北京。

  他们最后商定的求婚地点是在小两口大学母校内的一处旧教堂里。郭青山研究生毕业后就一直留在母校任教,他说,那里是他和小妍初吻定情的地方,很有纪念意义。乔稚为了这场求婚,特意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干将李倩,前后好一通折腾,终于在一星期后将旧教堂布置成了一片美轮美奂的花海。

  郭青山中间还曾开玩笑的对乔稚说,姐你这手笔太大了,搞得我都想嫁给你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乔稚置身在花海与教堂之间,有那么一刻是心动了的。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给她和秋儿一场美丽的婚礼……

  求婚一如大家想象中的那样成功和令人感动,小两口的父母都来了,乔稚在看见小妍又哭又笑,满脸都是泪的对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点头说“我愿意”的那一刹那,心里就有了决定。

  婚姻是复杂的,是神圣的,乔稚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产生这样的冲动——她想和秋水结婚,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想和她感受那份契约所带来的美好与感动。虽然她知道,不管有没有这份契约,她们都将终身相爱,相伴。

  这一年的冬天,北京从一场大难中重获新生,如约而至的漫天飞雪似乎印证了那句“瑞雪兆丰年”的古老箴言,大街上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喜气,一股“不逢时”的活力。

  豫水花园的小洋房内,乔稚慢吞吞收拾着行李,对于大过年的自己还得出差这件事尤其的不满。

  秋水看的好笑,有心想要哄哄她,又碍于这屋里还有个外人在。

  小李何等眼色,立马识趣道:“乔总,我在楼下车里等你。”

  小李走了。

  秋水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地哄,好话说了一箩筐,乔稚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接着起身收拾行李。

  这趟出差大概要去一星期,乔稚收拾好行李正要拉锁关箱子,秋水打断道:“还有这个,也装进去。”

  乔稚接过她手里的随身听,正反翻着看了看,好奇道:“给我这个干嘛?”

  秋水道:“你出差我也不能陪着你哄你睡觉,这里面我给你录了睡前故事,睡不着的话就打开来听听吧。”

  乔稚心里的“工作小人”瞬间被击倒,嘟着嘴扑进她怀里,又蹭又摸的腻歪了好一阵,然后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你等我回来。”

  秋水应了一声好。

  ……

  乔稚是在出差第三天深夜接到郭青山电话的。

  当时她正睡得朦胧,耳朵里还挂着耳机,手机铃声突然聒噪的在床头大响起来。她裹着满腹的火摸过手机一看,发现是青山打来的,心里正觉得奇怪,一接起来,就被郭青山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好像是在哭,但又不像,只是喉咙里有哽咽。

  乔稚瞬间清醒了,坐起来,按亮台灯,捏着眉心问:“出什么事了?”

  郭青山说,小妍要退婚,小妍不跟他结婚了。

  乔稚又吃惊又奇怪,问:“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地说什么不结婚了?前两天不是还说婚期定在了开春吗?你们吵架了?”

  郭青山像是突然被她问崩溃了,放声干嚎了两声,然后哭道:“姐,为什么小妍要受这些苦?为什么她的苦不能我替她受?”

  乔稚彻底被他这两嗓子给嚎懵了,厉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先说清楚!大半夜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让我听你干嚎?”

  电话里沉默了一阵,接着有窸窸窣窣的杂音传来,郭青山哑声道:“小妍生病了。”

  “生病?”乔稚心头一跳,搁在被子上的手一瞬间攥紧了。

  “前一阵她说感觉呼吸有点困难,然后腿疼,我以为是她最近画画太累了,就让她先暂停手里的工作,然后说陪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可哪想到她瞒着我自己去医院检查了,最后查出来……”郭青山又哭了一声。

  “什么!”乔稚整个人都僵直了。

  “医生说是激素使用过量导致的非典后遗症。”郭青山吸了吸鼻子,“她瞒着我,不跟我说,自己到处跑去问,才知道她不是个例,好久之前就有人查出来了,都是她这个症状……”

  乔稚后背一阵发寒。

  “什么症状你再说清楚点!”

  “……呼吸困难,腿疼,眼睛涩,视力退化,还有心脑血管方面……”郭青山艰难道。

  “得这病的人多吗?”乔稚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抖了。

  “不知道,现在还没统计出来。姐,她前两天跟我说不想结婚了,我还以为她是不喜欢我了,要不是阿姨告诉我实情,我真的……我……”

  ……

  乔稚听不进去了,她脑子完全乱了,眼前似乎就剩下“非典”两个字鬼气森森的看着她。她打了个寒噤,突然翻身下床开始收拾行李,收拾着收拾着,眼泪就一颗一颗的砸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 ?

  乔稚撑着床哭了一会儿,突然冲进洗手间拿冷水猛泼了自己几把——什么都不要想!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相刚一露便恶狠狠的咬牙收了回去。

  回去见她,就现在,立刻!马上!

  *

  乔稚赶凌晨五点多的飞机回到了北京,随后抵达了家。一楼客厅黑漆漆,静悄悄的,但她知道,楼上有个爱她的人,正在等她。

  乔稚把行李全扔在客厅,上楼敛着脚步进了卧室。但饶是如此,秋水还是被惊醒了。乔稚不在,她总是睡得不安心。

  “阿稚?”秋水困着双眼从床上坐起来看她,“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乔稚竭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状若无事的脱掉衣服上了床,看着秋水道:“抱抱我。”

  秋水有点被她吓着了,连忙重新躺下来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她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越发担心了,着急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乔稚轻轻摇头,主动仰着头亲上她,秋水也想她,见她不肯多说,便配合的脱掉了衣服,安抚的在她额上落下亲吻……

  完事后天已经大亮,秋水困倦的闭着眼头枕在她胳膊上,乔稚失神的望着窗外,不时偏过头亲她一下。

  她这幅样子实在是异常,秋水心里着急,但怎么问她都不肯开口,就这样僵持到傍晚——

  傍晚,秋水正在厨房煮水果茶,乔稚把自己闷在书房一天了,她有心想寻个突破口将她的心事问出来,却未料,突然收到了来自医院的一通短信。

  短信上提到了非典后遗症的一些症状和政府正在统计患病人群的事,说是请她务必近期内到医院去彻底检查一次。

  秋水一时失神,手背碰上水壶,被烫了一下,飞快地缩回来,她抬头看了眼二楼,大概知道了乔稚突如其来的异常是因为什么。

  清脆的敲门声响了两声,虚掩着的门缝随即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乔稚回过头,看见秋水端着透明茶壶走了进来。

  “尝尝看,这次我加了百香果。”秋水给她倒了一杯。

  乔稚闭眼轻吸了一下,满足的露出个微笑:“好香。”

  秋水道:“喝喝看。”

  乔稚依言喝了。

  秋水移步到她身后,手摸上她脖颈来回逡巡,又渐渐下移到锁骨,纤长手指在那处反复的来回抚摸,就像在把玩什么爱不释手的东西一样。

  “阿稚。”她俯下身,鼻息间喷洒而出的热气让乔稚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乔稚抬手扣住她的手,轻“嗯”了一声。

  “不要怕。”秋水亲她的鬓发,“该我的,我躲不掉,不过万一是一场虚惊呢?”

  乔稚手颤了一下,随即被秋水更用力的握住了。

  “我怕。”她突然起身,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似的接连往下掉,“我怕得不行,我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没有那个万一呢?你让我怎么接受?”

  秋水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能用力的将她抱在怀里,哑着声道:“乖,不要哭,我们先去检查,先看检查结果,要真没有那个万一……非典我都挺过来了,非典后遗症……肯定不会是绝路,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乔稚哭的她心碎,未卜的生命前途也让她惶然。

  命运似乎总是这样的刻薄小气,它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见不得热血青年圆梦成功,总是要设置一些难题来考验他们。这一关若是迈过去了,那就是重获新生;若是没迈过去,似乎除了低头认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个人煎熬的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夜,隔天一早,她们来到医院,秋水开始接受检查,乔稚就在外面等,中间她实在熬不住,问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借了根烟,点燃后,走到了楼梯间,一边抽,一边开始仔细回忆两人过往的点点滴滴。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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