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其君也哉

  正值阳春,农历三月。

  是一年芳信,枝棠袅袅,晓山青青。

  本是春光好,却来了个回南天。

  室外还好些,室内简直待不住人,窗户地板墙壁一阵阵冒水气,於棠整日整夜紧闭门窗,晚上下班回到家,还是一地的湿漉漉。

  距离那日早晨她和张昀生谈完一席话,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秦二少的别墅已经开工,於棠现在几乎天天跑去工地,这个时段的气候一日晴朗一日阴雨,阴晴更替,变幻莫测。

  这期间,张本高层刮起了腥风血雨,股东大会召开一次又一次。

  在集团的经营决策上,以张从徕为马首是瞻的几位股东兼董事,和张昀生的理念产生了分歧,几项或投资或并购议案一压再压。

  张昀生的意思是,多重政策逐渐推进的情况下,市场主体在扩容,资本市场逐渐成熟,并且呈迅猛发展之势,如今应该当机立断,把握时机。

  然而各位股东迫于通缩阴霾,股市跌宕,熔断机制减震等等因素,宁愿故步自封,一边还安慰道,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但不可急功近利,市场逐鹿不是儿戏,稳住心性,方能谋得大事。

  张昀生耐心磨尽,口吻却是平和,“我年轻气盛,不如各位老股东沉得住气,日后行事有什么欠妥的地方,还望各位见谅。”

  股东们笑说哪会和后辈计较。

  随后,张昀生利用董事会在决策上的特殊职权,适当引入资本,壮大队伍,又在股权上做一番手脚,收拢人心,进而稀释张从徕的股份。

  虽然张从徕不管事,但当初她为了尽可能地巩固自己的地位,避免受到股东钳制,她将公司的决策职权一分为二,股东放一部分,董事会那边也放了一部分。

  再任命自己的亲信镇守股东和董事会两方。

  原以为滴水不漏,怎奈她的好侄儿脑经转得快,已经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经此一举,双方队伍几乎形成互相制衡的形势。

  张本的局面逐渐明朗。

  张从徕一再失去掌控权,终于坐不住,从家里赶来公司,风风火火地重新召开股东大会,发动一部分股东,反对张昀生的增发行为。

  一个手持大份额股权,一个坐拥高管团队。

  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此时的董事长办公室,只有姑侄两个。

  张从徕扶着桌角,孤冷目光似藏了毒针,直扎着沙发上的人,“你一早就想这么做了吧?不愧是父子俩,当年你父亲将你姑父从这里赶了出去,你继他衣钵,吞食股权,也要把我从这里赶出去么!”

  对方越是张牙舞爪,张昀生就越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我父亲已故,姑父在医院躺了10年,当年的真相如何,您说了不算。”

  张从徕一声冷笑,“如果不是你父亲心中有愧,怎么会在临终之前将股份转交到了我的手里?”

  张昀生起身走了过去,在距离她两米左右的位置站定,他压低嗓子说道:“我父亲有愧是他的事,我要您的位置,是我的事。”

  张从徕立马抄起桌边的三才杯扔了过去,张昀生不躲不闪,一杯滚烫的茶就这么泼在了西装上,杯子砸向他胸口的位置,再滚落,薄薄的瓷片碎了一地。

  她手指头指着他,指甲尖削,恨不得挖他的眼睛,“好,你有种!你真有种!”

  张昀生神情冷肃,“您年纪不小了,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不如趁早退位,也好专心在家颐养,让昱尧早点安定下来,您也可以早一点享乐天伦。”

  高层一个轻微动荡,足以震得底下人心惶惶。

  中层领导谨慎观望,擦亮眼睛暗自站队。

  等张昱尧听到消息,已经是当天晚上。

  那会儿他在跟人喝酒,有人喝高了一脸神秘兮兮地透漏消息,酒桌上一时之间冷了场,都暗暗觑着张昱尧的脸色。

  张昱尧面色如常,他掏了支烟咬在嘴里,点了火,狠狠抽上一口,俊雅的面容氤氲在薄薄青雾里,显得纨绔却不失贵气。

  他抬眼见大家都愣着,忍不住一笑,“干什么?喝啊!”

  众人愣了数秒,摸不着头脑,干脆举杯喝酒。

  张昱尧情绪高涨,酒喝得凶,烟抽得猛。

  大家整场地留神着他的反应,以为他受刺激,外人跟前强颜欢笑,可是凭谁仔细打量,根本都瞧不出什么端倪。

  日升月落,昼夜更替。

  世事人情无非是一门生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角落里权衡着利弊。

  陈韵和於棠吃饭的时候,庆幸自己有远见,“老的手握大权却已经管不了事,小的那个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却无意管事,公司迟早落入张昀生手里。”

  於棠一阵失神,然后说:“反正丢不了我的饭碗就好。”

  陈韵喝着汤,一边说:“不过张董也挺可怜的,儿子不中用,自己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和亲侄子抢股份,这事儿说到底,也还是创始人和投资人的股权之争。”

  於棠远离了张昀生这个人,但同一屋檐下,他的消息却源源不断。

  当年张本还不叫张本,叫万本。

  万本的创始人就是张从徕的丈夫王奎因,做建筑设计起家,当年公司刚起步,资金短缺,他找上了张从徕的哥哥张从君。

  张从君权衡利弊,最终做为投资人入股万本。

  郎舅二人合力,把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然而没过几年,王奎因忽然对外宣布交出所持有股权,退出万本。事发突然,内部人员对此讳莫如深,外界人士众说纷纭,万本的股票也因此受了些影响。

  再过不久,张从君将万本建筑和自己的地产产业合并,改名张本。

  对此,外界仍有一番猜测。

  张从君披荆斩棘20年,一路开疆扩土,才有了张本如今的盛况。

  更万幸张昀生成得大器,担得大任。

  集团发展至今,盛名在外。

  这些资料,於棠从公司的内部信息平台,或者在一些金融杂志上面就能了解到。每看一眼,每了解一分,她的脑子就清醒一个度。

  那个熙熙攘攘的名利场才是他的天地,和她所求的平静生活,实在无法重合。

  他那么自傲的人,走过数千遭名利场风月所,算得上阅人事不计其数,生来优越,眼高于顶,她从不敢妄想。

  高层之间的纷争仍在持续,僵局尚未打破,局面再次陷入模棱两可的境地。

  但也并不妨碍有人自认极具前瞻性眼光,进行站队。

  像於棠这样的,不靠人情只靠技术吃饭的员工,无论高层如何变动,只要她独善其身,基本上不会影响到她。

  她每日该上班时上班,该跑工地就跑工地。

  她整日和工程部的人混在一起,专心工作,日复一日。

  晚上,於母打电话过来,问起她有没有联系阿鸣。

  於棠忙昏了头,整天跑工地里蹲着,见天地忙着糙活儿,把神经都忙粗糙了,到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反问阿鸣是谁。

  於母一听就知道答案了,说:“我先前还和隔壁那家打过招呼,说让你和阿鸣处处看,反正在一个地方工作,挺方便,没想到你根本没放在心上。”

  於棠终于想起来,拿工作的事搪塞过去,“我最近在负责一个工程,走不开。”

  於母说:“好不好的先吃顿饭吧,吃个饭能费你多少时间?周末你们不放假?你要是觉得难为情,我让他联系你?”

  於棠无法,答应了下来。

  距离春节到现在,都过去多久了?

  既然两家互相打过招呼的,於棠自己忘了这事,那阿鸣也不见他来主动联系。可见这个阿鸣也是兴致缺缺,却又被逼无奈,索性消极对待。

  於棠做起事,转头就把这件事给抛到天边去。

  最近温度升高,时不时刮一下风,她在工地里忙得灰头土脸,形如糙汉的时候,阿鸣终于打电话联系她,约她周末吃饭。

  於棠看着镜子里那张脸,这回得丢老於家的脸面,皮肤倒是白净,最近雨水多,滋养得多,顺便把黑眼圈给滋养得意气风发。

  前段时间,於棠还给自己办了□□身卡,定时锻炼,会抽时间学习厨艺,买衣服也莫名勤快,她的生活忽然积极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她大概觉得自己不够忙。

  和阿鸣吃饭那晚,於棠化了个淡妆,遮住黑眼圈。

  其实她和阿鸣小时候就认识,只是读高中以后就没再见过面,如今再次见到他,於棠记忆深处的影子慢慢地浮现。

  熟悉感兜上心头,她亲切地冲他一笑。

  阿鸣久久看着她,一会儿失神,等反应过来时,因暌违而生的拘谨以及重逢的惊喜和,交替出现在他脸上。

  於棠觉得自己就该和这样的人相处,自然,坦诚,话题围绕工作,生活,发现彼此的兴趣有交汇时,内心会生出志趣相投的感慨。

  他们两个共同点,这点小小联系能让她感觉到安心且平静。

  吃完饭,阿鸣安排看电影。

  於棠思索片刻,就这一刻的功夫,她忽然兴致淡淡,想回去了。

  阿鸣很绅士,说:“我送你?”

  於棠仍是拒绝,明确地表达:“不,我想自己回去。”

  回到租屋,於棠坐在沙发上,脑袋一放空,浓浓的情绪没有丝毫预警地翻上心头,鼻腔一下子酸涩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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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少,凑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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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紧迫,投雷的姑娘们,恩情我记住了,早睡。

第32章 其君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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