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攻城
祁瑞恒躺在榻上,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很冷,很冷。
身边的人来往匆匆,替他救治的军医满头是汗,不停大叫,“布!”“剪刀!”“酒精!”“药!”“热水!”
孙勇在一边急得团团转,不停唉声叹气。
赵秉心沉默地站在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脸色颓败地收拾东西,退了出去,顾珣终于掀帐进来。
“大将军!”孙勇迎了上去。
听到声音,祁瑞恒转过脸,伸出了手,虚弱叫道,“舅……舅……”
顾珣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弯腰低声道,“我在这,别怕,休息几天就能好。”
祁瑞恒缓缓摇了摇头,他有预感,他好不了了。
他逃过了中毒一劫,却还是逃不过命里的劫数。
“舅舅……”祁瑞恒看着营帐顶部,因为身体很冷,视线开始模糊,“我不怕死,但我……不甘心……”
他才十五岁,还未开始大好人生;顾珣许诺让他做皇帝,他还未在那个最好的位置上,大展拳脚,造福万民。
他想到姚家小姐羞涩泛红的脸,这辈子却再无缘得见。
顾珣眼眶泛红,用力握紧他的手,“不会有事的,别胡思乱想。”
祁瑞恒觉得有些疲倦,闭了闭眼。
很奇怪,明明他对自己的生母没有多少印象,这时却仿佛看到了那个温柔浅笑的女子。
“恒儿,母妃来接你了,”美丽的女子温婉笑道,“我们走罢,舅舅很累了,不要再打扰他。”
祁瑞恒微微一笑,低声喃喃,“若是舅舅的话……一定会是最好的皇帝罢?这样一想……也不会特别不甘呢……照顾好皇姐……”
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渐渐松开了同顾珣相握的手。
顾珣仰起头,努力逼回了眼睛里的水珠。
孙勇跪在一边,红着眼睛向顾珣请罪,“都怪我,没有保护好皇子殿下!”
赵秉心亦沉默跪下。
“是谁射的箭?”顾珣哑声问。
“是敌方一个参将。”孙勇答道,“他们已退守陶县。”
顾珣闻言狠狠一握拳,在心里发誓,血债还要血来偿!
祁蓁蓁得到消息,祁瑞恒医治无效,顾珣带兵攻打陶县。
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许琢亦得到了消息,刹那间身体一松,这才发现手心都是汗。
作为绝对拥立顾珣的人,他对祁瑞恒的感情很复杂,既有身为长辈的疼爱,也有身为对手的忌惮。
这些天他与顾珣的关系降至冰点,最绝望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暗中对祁瑞恒动手,却不料,对方先发生了这样的事。
得到消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
许琢闭了闭眼,苦笑:他果然不是个好人啊。
祁蓁蓁在营中等了两日,中午时,顾珣终于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祁瑞恒的灵柩,和他的大军。
祁蓁蓁再度忍不住哭了起来。
顾珣眼睛里都是血丝,沉默不语,吩咐一队人马送灵去北郊皇陵,然后便叫了孙勇、林平几个将领去营帐议事。
这一日日色罕见地发红,照得天地都带了微微的血色。
顾珣迎着血色阳光,带领大军来到京城城墙之下。顾珣在东门,孙勇南门,林平西门。
东门上守城的主将是许久不见的宁国公,站在城楼之上,叱骂顾珣与祁蓁蓁逼君逼父,其心可诛。
“手下败将。”顾珣冷冷一哼,下令攻城。
震耳欲聋的战鼓擂过之后,前军的弓箭手开始放箭,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暴雨一般冲向彼此,霎时开始血流成河。
“你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顾珣坐在射程之外的军中,终于对身边的祁蓁蓁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嗯。”祁蓁蓁轻轻点头,眼角看了不远处的一具攻城架一眼。
终于走到了原主被吊死在攻城架上的节点,但她已不再是那个炮灰。
她闭上了眼睛。
顾珣的大军使用的,是经赵秉心设计改造过的弓箭,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
而且己方的物资明显比敌方更充足,敌人箭矢告罄后,顾珣又令人射击了两轮,直射得对方人仰马翻。
之后顾珣下令正式攻城。
大军如潮水一般扑向城墙,搭着梯子抢占城头。
不少士兵倒下,又有更多的士兵顺着梯子往上攻略,悍不畏死,英勇无比。
火油、衣甲、皮肉灼烧的味道,浓浓的血腥味,巨石砸地激起的灰尘味,这就是战场的味道,但是顾珣这一边,无人害怕。
这就是顾珣军队的气势!
盛宁帝虽然老来昏聩无能,但到底有年轻时打江山的傲气在,坚决不肯投降。可他的傲气,不过是在挥霍别人的命而已。
几十人推着载着攻城锤的战车,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城门。
一个时辰后,帝都厚重的城门终于被撞破、撞开,大军攻入城内,同敌军在城楼、在每一条街道,抢夺这座城市。
有人投降,有人喊叫,有人顽抗。
场面既混乱,又悲壮。
顾珣驱马向前,拿过一把弓箭,搭箭上弦,对准城楼上手忙脚乱的宁国公,一箭射去,正中目标!
宁国公一头栽下了城墙,再没了动静。
“找到他的尸体,好好安葬。”顾珣吩咐——这是他对长久以来的对手、从不曾投降的宁国公,最大的敬意。
士兵应是。
顾珣又调转马头回来,搂着祁蓁蓁的腰,将她抱到自己马上,坐在自己身前,“你来驾马。”
“好。”祁蓁蓁接过马缰,策马往城门行去,冲进了城内。
骏马飞驰,有手握□□的敌兵来拦,顾珣长剑一挥,将□□斩断,再手起剑落,敌兵中箭倒下。
祁蓁蓁目不斜视,策马狂奔,顾珣一手持剑,一手持枪,一路所向无敌,斩杀不肯投降的敌兵无数。
反抗的战线不断被压缩。
两刻钟后,祁蓁蓁与顾珣,带着一群士兵杀到宫门前。
根本不需要顾珣下令冲击宫门,混战中盛宁帝的部分士兵后撤,想要退回皇宫,守门的不让,两方人马率先发生了冲突,宫门被挤开。
顾珣手下的一个低级将领吼道,“投降不杀!”
有的人投降,有的人往宫门内跑,有的人负隅顽抗。
触目所及,混乱一片,鲜血与断剑残兵满地都是。
祁蓁蓁心情沉重。
祁蓁蓁与顾珣冲进宫门内,顾珣已无意厮杀,揽着祁蓁蓁,挥动马缰,笔直朝盛宁帝可能在的宫殿冲去。
孙勇也冲了过来,带兵跟在两人身后,大吼,“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一行人冲到庆霞宫,主殿内有近百位大臣、夫人与嫔妃,大部分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高呼,“大将军饶命!”
祁蓁蓁粗略一看,盛宁帝与几个亲近的内侍官员、徐皇后与祁瑞弘、三皇子等一些人不在。
现任丽妃倒是在,凄楚地依偎在她母亲身旁。
而另一边头发半白,但是一脸正气凛然的,大概就是丽妃的父亲王大人。
王大人盘腿坐在地上,冷笑道,“向乱臣贼子摇尾乞怜,我耻于与你们为伍!”
“老爷!”王夫人连忙阻止他,示意他低调。
“怕什么?”王大人声音反而更高了八度,“本就是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为何不能说?”
顾珣没理会他,冷肃问道,“皇帝在哪?”
“大将军,我们不知道啊!”有几个人呼喊着回答。
“一定有通往宫外的密道,皇上从密道逃走了,可我们不知道在哪!”
祁蓁蓁看向丽妃,丽妃把脸埋在她母亲肩上,手臂微微发抖。
她轻轻走了过去,平静道,“王夫人,丽妃娘娘。”
“公主……有何贵干?”王夫人努力挺直了脊背,强作镇定地看向祁蓁蓁。
“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为难她们!”王大人挡到了妻女面前,警惕地看着祁蓁蓁。
祁蓁蓁惨淡一笑,“王大人是难得的正直之人,就是迂腐了些。”
王大人脸色一变,就要反驳,祁蓁蓁打断他,“十恶不赦,谋反为首,王大人说的也不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人臣者,为人子女者,确实应当遵从父君。但是为人父君者,也应该做好表率不是么?在其位,谋其政。父皇在位时,敷衍朝政,残害忠良,苛待百姓,以致天灾人祸连连,死伤无数,民不聊生,一寸河山一寸泪。王大人,你说我们十恶不赦,我却觉得你在助纣为虐!”
王大人脸色乍红乍白,说不出话来。
祁蓁蓁闭了闭眼,平复自己激荡的情绪,看向丽妃,“丽妃娘娘,如果你知道密道在何处,还请告诉我。父皇必须出来,为百姓做出一个交代。”
丽妃身体一颤。
王夫人脸色顿时变了,“我们不知道密道在哪里!”
“丽妃娘娘知道,”祁蓁蓁笃定道,“三弟被父皇带走了,你不肯走,是因为王大人不肯走,你不忍抛下父母。”
丽妃终于转过脸,颓败地看向祁蓁蓁。
“我们只需要父皇为百姓做出交代,不会伤及无辜,更不会伤及稚子。”祁蓁蓁肃声道。
丽妃苍白着脸打量着祁蓁蓁,与她身后肃杀着一张脸的顾珣,良久终于点点头,站起,“我相信你,你们随我来。”
祁蓁蓁与顾珣带着一队士兵,跟着丽妃来到已于半年前病逝的太后宫中,进入偏殿。拧开一个机关,轰隆隆的机关运转声音响起,一个通向地底的石门打开。
“他们走了一个时辰了。”丽妃说道。
“无碍。”顾珣淡道,并不担心盛宁帝逃出生天,率先走向地道。
“你小心。”祁蓁蓁说着,跟在他身后,也走了下去。
“不会有机关罢?”地道没有灯,祁蓁蓁借着入口微弱的光线四处打量着。
这时耳边响起簌簌的声音,好几支箭急速朝二人射来。
幽暗的光线中祁蓁蓁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痛!